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了天津,二哥来接我,我们昨夜在旅馆里,整整的相抱的哭了一夜!”他哭了,“你们为什么
不早告诉我?我一道上做着万里来归,偎依慈怀的温甜的梦,到得家来,一切都空了!忍心
呵,你们!”我那时也只有哭的分儿。是呵,我们都是最弱的人,父亲不敢告诉我;藻不敢
告诉杰;涵不敢告诉楫;我们只能战栗着等待这最后的一天!忍心的天,你为什么不早告诉
我们,生生的突然的将我们慈爱的母亲夺去了!
完了,过去这一生中这一段慈爱,一段恩情,从此告了结束。从此宇宙中有补不尽的缺
憾,心灵上有填不满的空虚。
只有自家料理着回肠,思想又思想,解慰又解慰。我受尽了爱怜,如今正是自己爱怜他
人的时候。我当永远勉励着以母亲之心为心。我有父亲和三个弟弟,以及许多的亲眷。我将
永远拥抱爱护着他们。我将永远记着楫二次去国给杰的几句话:“母亲是死去了,幸而还有
爱我们的姊姊,紧紧的将我们搂在一起。”
窗外是苦雨,窗内是孤灯。写至此觉得四顾彷徨,一片无告的心,没处安放!藻迎面坐
着,也在写他的文字。温静沉着者,求你在我们悠悠的生命道上,扶助我,提醒我,使我能
成为一个像母亲那样的人!
一九三一年六月三十日夜,燕南园,海淀,北平。惊爱如同一阵风
惊爱如同一阵风,在车中,他指点我看 西边,雨后,深灰色的天空,
有一片晚霞金红! 再也叫不觉这死寂的朦胧,
我的心好比这深灰色的天空, 这一片晚霞,是一声钟! 敲进我死寂的心宫,
千门万户回响,隆——隆, 隆隆的洪响惊醒了我的诗魂。在车中,他指点我看 西边,
雨后,深灰色的天空,
有一片晚霞金红。
一九三一年七月十六日,在车中。
(本篇最初发表于1931年10月20日《北斗》第2期。)我 劝 你
只有女人知道女人的心,虽然我晓得
只有女人的话,你不爱听。
曾费过一番沉吟。
单看你那副身段,那双眼睛。
(只有女人知道那是不容易)
还有你那水晶似的剔透的心灵。
他洒下满天的花雨,
他对你诉尽他灵魂上的飘零,
他为你长作了天涯的羁旅。你是王后,他是奚奴;
他说:妄想是他的罪过,
他为你甘心伏受天诛。
你爱听这个,我知道!这些都投合你的爱好,
你的骄傲。
这美丽的名词随他去创造。这些都只是剧意,诗情,
别忘了他是个浪漫的诗人。
不说了!你又笑我对你讲圣书。
我只愿你想象他心中闷火般的痛苦,一个人哪能永远胡涂!
有一天,他喊出了他的绝叫,哀呼。
他挣出他胡涂的罗网,
你留停在浪漫的中途。
你也莫调弄着剧意诗情!
在诗人,这只是庄严的游戏,你却逗露着游戏的真诚。你丢失了你的好人,诗人在他无
穷的游戏里,
又寻到了一双眼睛!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只有永远的冷淡, 是永远的亲密!”一九三一年七月三
十日夜分
一个巨灵之掌,将我从忧闷痛楚的密网中打破了出来,我呱的哭出了第一声悲哀的哭。
睁开眼,我的一只腿仍在那巨灵的掌中倒提着,我看见自己的红到玲珑的两只小手,在
我头上的空中摇舞着。
另一个巨灵之掌轻轻的托住我的腰,他笑着回头,向仰卧在白色床车上的一个女人说:
“大喜呵,好一个胖小子!”一面轻轻的放我在一个铺着白布的小筐里。
我挣扎着向外看:看见许多白衣白帽的护士乱哄哄的,无声的围住那个女人。她苍白着
脸,脸上满了汗。她微呻着,仿佛刚从恶梦中醒来。眼皮红肿着,眼睛失神的半开着。她听
见了医生的话,眼珠一转,眼泪涌了出来。放下一百个心似的,疲乏的微笑的闭上眼睛,嘴
里说:“真辛苦了你们了!”
我便大哭起来:“母亲呀,辛苦的是我们呀,我们刚才都从死中挣扎出来的呀!”
白衣的护士们乱哄哄的,无声的将母亲的床车推了出去。
我也被举了起来,出到门外。医生一招手,甬道的那端,走过一个男人来。他也是刚从
恶梦中醒来的脸色与欢欣,两只手要抱又不敢抱似的,用着怜惜惊奇的眼光,向我注视,医
生笑了:“这孩子好罢?”他不好意思似的,嚅嗫着:“这孩子脑袋真长。”这时我猛然觉得
我的头痛极了,我又哭起来了:
“父亲呀,您不知道呀,我的脑壳挤得真痛呀。”
医生笑了:“可了不得,这么大的声音!”一个护士站在旁边,微笑的将我接了过去。
进到一间充满了阳光的大屋子里。四周壁下,挨排的放着许多的小白筐床,里面卧着小
朋友。有的两手举到头边,安稳的睡着;有的哭着说:“我渴了呀!”“我饿了呀!”“我太热
了呀!”“我湿了呀!”抱着我的护士,仿佛都不曾听见似的,只飘速的,安详的,从他们床
边走过,进到里间浴室去,将我头朝着水管,平放在水盆边的石桌上。
莲蓬管头里的温水,喷淋在我的头上,粘粘的血液全冲了下去。我打了一个寒噤,神志
立刻清爽了。眼睛向上一看,隔着水盆,对面的那张石桌上,也躺着一个小朋友,另一个护
士,也在替他洗着。他圆圆的头,大大的眼睛,黑黑的皮肤,结实的挺起的胸膛。他也在醒
着,一声不响的望着窗外的天空。这时我已被举起,护士轻轻的托着我的肩背,替我穿起白
白长长的衣裳。小朋友也穿着好了,我们欠着身隔着水盆相对着。洗我的护士笑着对她的同
伴说:“你的那个孩子真壮真大呵,可不如我的这个白净秀气!”这时小朋友抬起头来注视着
我,似轻似怜的微笑着。
我羞怯地轻轻的说:“好呀,小朋友。”他也谦和的说:
“小朋友好呀。”这时我们已被放在相挨的两个小筐床里,护士们都走了。
我说:“我的周身好疼呀,最后四个钟头的挣扎,真不容易,你呢?”
他笑了,握着小拳:“我不,我只闷了半个钟头呢。我没有受苦,我母亲也没有受苦。”
我默然,无聊的叹一口气,四下里望着。他安慰我说:
“你乏了,睡罢,我也要养一会儿神呢。”
我从浓睡中被抱了起来,直抱到大玻璃门边。门外甬道里站着好几个少年男女,鼻尖和
两手都抵住门上玻璃,如同一群孩子,站在陈列圣诞节礼物的窗外,那种贪馋羡慕的样子。
他们喜笑的互相指点谈论,说我的眉毛像姑姑,眼睛像舅舅,鼻子像叔叔,嘴像姨,仿佛要
将我零碎吞并了去似的。
我闭上眼,使劲地想摇头,却发觉了脖子在痛着,我大哭了,说:“我只是我自己呀,
我谁都不像呀,快让我休息去呀!”
护士笑了,抱着我转身回来,我还望见他们三步两回头的,彼此笑着推着出去。
小朋友也醒了,对我招呼说:“你起来了,谁来看你?”我一面被放下,一面说:“不知
道,也许是姑姑舅舅们,好些个年轻人,他们似乎都很爱我。”
小朋友不言语,又微笑了:“你好福气,我们到此已是第二天了,连我的父亲我还没有
看见呢。”
我竟不知道昏昏沉沉之中,我已睡了这许久。这时觉得浑身痛得好些,底下却又湿了,
我也学着断断续续的哭着说:
“我湿了呀!我湿了呀!”果然不久有个护士过来,抱起我。我十分欢喜,不想她却先
给我水喝。
大约是黄昏时候,乱哄哄的三四个护士进来,硬白的衣裙哗哗的响着。她们将我们纷纷
抱起,一一的换过尿布。小朋友很欢喜,说:“我们都要看见我们的母亲了,再见呀。”
小朋友是和大家在一起,在大床车上推出去的。我是被抱起出去的。过了玻璃门,便走
入甬道右边的第一个屋子。母亲正在很高的白床上躺着,用着渴望惊喜的眼光来迎接我。护
士放我在她的臂上,她很羞缩的解开怀。她年纪仿佛很轻,很黑的秀发向后拢着,眉毛弯弯
的淡淡的像新月。没有血色的淡白的脸,衬着很大很黑的眼珠,在床侧暗淡的一圈灯影下,
如同一个石像!
我开口吮咂着奶。母亲用面颊偎着我的头发,又摩弄我的指头,仔细的端详我,似乎有
无限的快慰与惊奇。——二十分钟过去了,我还没有吃到什么。我又饿,舌尖又痛,就张开
嘴让奶头脱落出来,烦恼的哭着。母亲很恐惶的,不住的摇拍我,说:“小宝贝,别哭,别
哭!”一面又赶紧按了铃,一个护士走了进来。母亲笑说:“没有别的事,我没有奶,小孩子
直哭,怎么办?”护士也笑着说:“不要紧的,早晚会有,孩子还小,他还不在乎呢。”一面
便来抱我,母亲恋恋的放了手。
我回到我的床上时,小朋友已先在他的床上了,他睡的很香,梦中时时微笑,似乎很满
足,很快乐。我四下里望着。
许多小朋友都快乐的睡着了。有几个在半醒着,哼着玩似的,哭了几声。我饿极了,想
到母亲的奶不知何时才来,我是很在乎的,但是没有人知道。看着大家都饱足的睡着,觉得
又嫉妒,又羞愧,就大声的哭起来,希望引起人们的注意。我哭了有半点多钟,才有个护士
过来,娇痴的撅着嘴,抚拍着我,说:“真的!你妈妈不给你饱吃呵,喝点水罢!”她将水瓶
的奶头塞在我嘴里,我哼哼的呜咽的含着,一面慢慢的也睡着了。
第二天洗澡的时候,小朋友和我又躺在水盆的两边谈话。
他精神很饱满。在被按洗之下,他摇着头,半闭着眼,笑着说:“我昨天吃了一顿饱奶!
我母亲黑黑圆圆的脸,很好看的。
我是她的第五个孩子呢。她和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