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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她忽然遗忘似的想起了。
“呀,洵白是可以的!他是——”一想起来,她的意志便立刻坚强起来,似乎她的精神,她的生命,又重新有了发展的地方,她的刚刚带点哀伤的心又充满着一团跳跃的欢喜了。于是她忘了落雪天气的冷,只一意地希望着他来了。她望着街上,那里只有一辆洋车,可是这车子似乎是拉进雪的深处去的。她转过脸一看,炉火是兴旺的,红的火焰正在飞腾着,在这暖气中徐大齐已响出一点鼾声了。
她看到那本日文读本,便想:
“六个月,无论如何,我非把日文学好,非能看社会科学的书不可。”
她又坐到椅子上,又默想了一遍拼音,一面在想念:
“他下午四点钟才得来的!”
然而当壁钟清亮的响了十下之后,大约还不到十点十分的时候,一个人影子忽然到房门边,使她猛然吃了一惊。
“哦……”她欢喜的叫,站了起来,和洵白握着手。“我怎么没有听见你的脚步声音?”
徐大齐被她的声浪扰醒了,擦一下眼睛,便翻身起来,也伸手和洵白的手握了一下,看着他的身上说:
“好大的雪……”
的确,在洵白的呢帽上和大氅上,还积留着一层厚的雪花,虽然有一部分正因了这房里的暖气而溶化着。
他一面抖着帽子一面随便的说:
“对了,今天的雪下得不小。”
素裳便要他坐到火炉边去,因为当她和他握手的时候,她简直感到他的全身都要冻坏了。
徐大齐又接下说:
“北方只有雪是顶美的了。如同变幻不测的云是南方的特色。”
洵白也只好说:
“是的。徐先生喜欢雪呢,还是南方的云?”
“各有各的好处。我差不多都喜欢。只有灰尘才使人讨厌的。”
“不,”素裳故意地搭讪说:“我觉得灰尘也有它的好处。”因为她不欢喜徐大齐的多谈,她只想和洵白单独在一块的。
徐大齐却做出诧异的样子问: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总有一点缘故。”
“没有。”
徐大齐便笑了起来,他觉得她好象生了气,成心和他捣乱似的。他又接着和洵白谈话下去了。他又轻轻地找上了一个问题,问:
“施先生在北平还有些时候吧?”
洵白烤着火回答:
“不久就要走了。”
“又回到上海去么?”
“预备到欧洲去。”
徐大齐又得了谈话的机会似的接下问:
“到英国?到美国?……”
“想是到美国。”
“很好,”徐大齐称赞似的说:“可以看一看美国的拜金主义。”接着他从这拜金主义说到美国的社会生活,美国的经济状况,美国的外交政策,美国的国际地位,美国和中国的种种关系,似乎他是一个研究美国的各种学者。洵白呢,他对于这一个雄谈的政治家的言论是听得太多了,他怀疑他是有意把那谈话做为空闲的消遣,否则他不能如此地说了又说,象一条缺口的河流,不息的流着水。
最后从第九旅旅部来了电话,这才把徐大齐的谈话打断了,但他站起来却又保留了这个权利:
“好的,回头再谈吧。”
素裳便立刻大声的说:
“我马上就要学日文呢。”
徐大齐走去之后她便问:
“你喜欢和他谈话么?”
“谈谈也很好的,”洵白回答说,并且站起来,离开了壁炉前。“从他的谈话中,可以更知道一些现政治的情形,”接着便微笑的问:“你呢,把拼音学会了没有?”
“教得太少了。”她说:“并且昨天缺了课,我自己非常不愿意。”
徐大齐又进来了,在手指间挟着一枝雪茄烟。素裳便赶紧拿了日文读本,做出就要上课的模样。
“我不扰你。”他接着又向洵白说:“就在这里吃午饭,不要客气。”一面吸着烟,吐着烟丝,走到他的换衣室去了。
这一个书房里,便只剩下两个人了。他们就又非常愉快地谈了起来。一直谈到一点多钟之后,素裳才翻开日文读书,听着洵白教她一些短句。
并且在这一天下午,因为徐大齐和那个任刚旅长出去了,素裳便留住洵白,两个人又同时坐在壁炉前,不间断地说着话。
当洵白回到西城去的时候,在纷纷的雪花中,天色已经薄暮了。马路上没有一个行人,也没有一辆洋车,只是静悄悄的现着一片白茫茫的。在一个黑的影子从这雪地上慢慢地隐没之后,素裳还倚着向街的窗台上,沉思着:
“冷啊!”
最后她觉到壁炉中的火要熄去了,便去添了煤,在心里却不住的想:
“我应该把这些情形告诉他……”
一一
雪已经停止了。天气是一个清明的天气。太阳光灿烂地晒到素裳的身上,使她生了春天似的温柔的感觉,似乎连炉火也不必生了。
她坐在她的写字台前,拿着日文读本,练习了几遍之后便丢开了。她不自然的又回想着她昨夜里所做的梦。这个梦已经无须分析了,那是极其显明的,她不能不承认是因为她怀念着洵白的缘故。虽然开始做梦的时间,和洵白回到西城的时候距离并不很远,但是她的怀念是超过这时间的。在洵白的影子刚刚从雪地上远了去,不见了,她便觉得彼此之间的隔绝是很久了,以致她一上床,一睡着,便看见了他,并且在他的两个眸子中闪着她的影子,还把一只手握着她,最后是猛然把她抱着,似乎她的灵魂就在那有力的臂膊中跳跃着而至于溶化了。
在她正沉思于这个梦的浓烈和心动的所在,她忽然听见楼梯上响起又快又重,纷飞的脚步,以及一些尖利的笑声。接着她的房门被推开了,她先看见了夏克英,其次是蔡吟冰,最末了是沈晓芝。这三个朋友的手上都提着一双溜冰鞋,差不多脸上也都现着溜冰的喜色。夏克英跑上去一下就抱着她的肩膀,嘻嘻哈哈的说:
“你看,”她指着沈晓芝的肚子,“有点不同没有?”、
素裳已经看见了她所忽略的那肚子,至少是怀妊三个月的模样。她便向晓芝笑着说:
“怎么样?不听我的话?我不是对你说过,本能的要求终久要达到满足的,你不信。现在你看——到底还同居不同居?”
夏克英和蔡吟冰又重新笑起来了。
沈晓芝便装做坦然的说:
“算是我的失败……不过我还是不想同居。”
“以后呢?”蔡吟冰开玩笑的说:“未必每次吃药?”
“生小孩子,生就是的。”沈晓芝忽然变成勇敢了。
接着夏克英便告诉素裳,说今天北海开化装溜冰大会,她们特来邀她去,并且马上就走。
“你的溜冰鞋呢?”蔡吟冰焦急的说,把眼睛到处去望。
素裳不想去,并且她不愿意溜冰,她所需要的只是一种安静,在这安静中沉思着她的一切。所以她回答:
“你们去好了。”
“为什么你不去?”夏克英诧异的问。
“我要学日文。”
“你从什么时候学起?”沈晓芝也接着惊讶了。
“才学两天,”
蔡吟冰便得意的叫了起来:
“呵,这不是一个重要理由!”
这三个朋友便又同力的邀她,说,如果她不去,她们也不想去了,并且因年纪小些的缘故,还放懒似的把一件大氅硬披到她身上,沈晓芝又将手套给她。蔡吟冰便跑去告诉汽车夫预备开车,这辆汽车又是追随着她的那个任刚旅长送过来的。素裳被迫不过的说。
“好的,陪你们去,小孩子!不过我到三点钟非回来不可的。”
于是她和她们到了北海。
北海的门前已扎着一个彩牌了。数不清的汽车,马车,洋车,挤满了三座门的马路上。一进门,那一片白的,亮晶晶的雪景,真美得使人眩目了。太阳从雪上闪出一点点的,细小的银色的闪光,好象这大地上的一切都装饰着小星点。许多鸟儿高鸣着,各种清脆的声音流荡在澄清的空间。天是蓝到透顶了,似乎没有一种颜色能比它更蓝的。从这些红色屋檐边,积雪的柳枝上,滴下来的雪水的细点,如同珍珠似的在阳光中眩耀着。白色大理石的桥栏上挂着一些红色的灯,在微风中飘摇着。满地上都印着宽底皮鞋和高底皮鞋的脚印。每一个游人的鞋底上都带着一些雪。有一个小孩子天真地把他的脸在雪地上印了一个模型。在假山上,几个小姑娘摊着雪游戏。一切大大小小的游人都现着高兴的脸。这雪景把公园变成热闹了。
素裳和她的朋友们走到漪澜堂,这里的游人更显得拥挤不开了,几乎一眼看过去都只见帽子的。围着石栏边的茶桌已没有一个空位了。大家在看着别人溜冰。那一片空阔的,在夏天开满着荷花的池子上,平平的结着冰,冰上面插着各样各式的小旗子,许多男人和女人就在这红红绿绿的周围中跑着,做出各种溜冰的姿态。其中一个女人跌了一脚的时候,掌声和笑声便哄然了。
“我们下去吧,”夏克英说。
“好的,”沈晓芝和蔡吟冰同意了。
素裳便一个人站在一个石阶上。她看着夏克英虽然还不如沈晓芝懂得溜冰,但是她的胆子最大,她不怕跌死的拼命的溜,溜得又快。又常常突然地打了回旋。沈晓芝却慢慢的溜,把两只长手臂前后分开着,很美地做出象一只糊蝶的姿态。蔡吟冰是刚学的,她穿着溜冰鞋还不很自由,似乎在光溜溜的冰上有点害怕,常常溜了几步便又坐到椅子上,所以当一个男人故意急骤地从她身边一脚溜过去,便把她吓了一跳而几乎跌倒了,夏克英便远远的向她作一个嘲笑的样子。
在这个溜冰场中,自从夏克英参加以后,空气便变样了,一切在休息的男人又开始跑着,而且只追随着她一人,似乎她一人领导着这许多溜冰群众。在她得意地拌倒了一个男人,笑声和掌声便响了许久。最后她休息了,于是这活动着人体的溜冰场上便立刻现出寂寞来,因为许多男人也都擦着汗坐到椅子上了。
素裳看着她得意的笑脸,说:
“你真风头……”
“玩一玩罢了,至多只是我自己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