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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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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为官军团练拦截攻击,白白送命,试问可对得起弟兄?

这番话将陈世发说得满怀不安,然而也心安理得。不安的是差点铸成大错;理得的是,放弃原来的打算,丝毫不错——自己原想助石达开一臂之力,如果队伍带不到四川,无济于事,那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不过,我自己仍旧要去。”

“好的!这一定办得到。”说着,朱大器向松江老大、孙子卿与刘不才递了一个眼色。

他们三人都懂他的用意,是先虚与委蛇,到了那时候再作计较,因而亦都附和其词。

“话虽如此,只是论功行赏,分有应得。陈老弟,你想要点啥,是顶子还是银子,请老实讲!”朱大器又说,“这是无庸客气的事。你客气了,白白便宜那方面的经手人,还不见得你的情。”

“这——”陈世发望着刘不才:“刘三哥你看呢?官,我不想做。”

“不要顶子,就要银子,”刘不才突然领悟了朱大器的用意,“我看,世发,这种乱世,你还是在上海安定下来,成家立业,也不枉吃这几年的辛苦!”

陈世发不作声,只默默地喝酒。做主人的松江老人,便将话头扯了开去,谈到江湖技击,正投陈世发之所好,话就多了,兴致也好了,直谈到半夜,方始兴阑而散。

“今天就睡在这里好了。”松江老大留客,“明天再好好玩一天,难得相聚。”

刘不才本想早早将陈世发送走,但以朱大器的态度莫测高深,也觉得有留陈世发再住一天,将事情作个归结的必要。

因而帮着挽留,陈世发这夜就歇在怡情老二家的客房中,仍旧是刘不才为他作伴。

其时是深夜两点钟,明月在天,清光如水,大家都舍不得睡,松江老大便关照重新泡茶,端三张藤椅,邀朱大器与孙子卿促膝深谈。

“老孙,我现在可以跟你说实话了。最初,我实在不愿意‘他’替淮军帮这么大一个忙,后来想想:第一、要为大局着想;第二、不能拦人家自新之路;第三、程学启的交情;第四、不可以耽误你们的机会——”

“慢来,小叔叔!”孙子卿打断他的话问,“你说,我们的机会是啥?”

“这还用我说吗?‘行得春风有夏雨’,总归有好处的。”

“我知道。”孙子卿说,“好处要有大家有。小叔叔,这个第四点,你用不着摆在心上。”

“老孙!你真正是好朋友,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这一层我们先撇开不谈,光是前面的三个理由,我就不能拦陈世发做这件事。不过,你们去做,与我无关。为啥呢?我觉得没意思,李中丞既然看不起我,我倒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孙子卿这才明白;“话说回来,我倒不是帮李中丞说话。”

他说,“李中丞并没有看不起的意思,不然也不会托程学启来奉请了。”

“这一层,老孙,你对官场到底还隔膜,李中丞心里何尝真心想请我去帮忙?王雪公这一派,都是他所忌的,说仰慕我,不过是一句好听的话。连程学启都蒙在鼓里,只有我,什么人的心思都不用想瞒我。”

一直沉默着的松江老大忍不住了,“你们说点啥?”他摇摇头,“我一点都不懂。”

“是这样的——”等孙子卿将李鸿章上奏,说“江苏吏治,多趋浮伪巧滑一路,自王有龄用事,专尚才能,不讲操守,上下朋比,风气益敝,流染至今”这一段话,讲了给他听以后,松江老大立即表示:“小叔叔是对的!这就是讲义气,也是讲骨气。”

“老大到底是爽快人!”朱大器大为欣慰,“晓得我的心。”

“现在我也晓得了。小叔叔跟王雪公的交情不同,这样的态度是应该的。老大,”孙子卿说,“我们当然也站在小叔叔这边。”

“不!不!”朱大器急忙摇手,“这就缠到隔壁帐里去了。

你刚才说得不错,我跟王雪公的交情不同,你们又没有做过官,受过王雪公的提拔,何必来抱这个不平?太没有道理了。”

“小叔叔的话不错的。”松江老大点点头,“江湖上各交各的。我们自然不必拍李中丞的马屁,不过也不必对他有成见,看事说话。”

“对!看事说话,我就是这样子。”朱大器说,“至于陈世发,这个人不但有血性、有骨气,而且粗中有细,实在是块好材料,我想留他下来,这方面,你们要帮我劝。”

“那还用说,自然照你的意思做。不过,小叔叔,”孙子卿问道:“你留他下来,预备派啥用场?”

“那要看他自己的意思。愿意做生意做生意,愿意做官,我将来替他在浙江想办法。”

“浙江的话还早。”

“也不早了。长毛的气数差不多了。”朱大器停了一下说,“等你们的事情先办好,我要托刘三爷把小张跟孙祥太约了来,好好谈一谈。我本来不是做官的人,江苏的官更不想做,还是在杭州搞点名堂出来,不管怎么样,总是替家乡效力。”

话说到此,朱大器的想法已经完全表明。而在孙子卿,觉得眼前就有件事要谈清楚。

那就是陈世发用来抵作枪价的一箱古董字画,孙子卿的意思是,找黄胖来估了价,自己人喜欢收藏的,照价纳费,等完全处理以后,除去枪价以外,盈余如何分配,请朱大器主持。

“敬谢不敏!”朱大器说:“我已经说过,这件事我不插手了,有好处我也不敢领。我想,大家都是好朋友,哪个也不会争多论少,请你跟老大商量。不过,我局外人说句题外之话,老大帮里的弟兄很多,要多分些。”

孙子卿跟松江老大至亲,小王又是他的“自己人”,所以听朱大器这一说,很慷慨地答道:“既然小叔叔这样说,除了刘三爷的一份以外;其余都归老大好了。”

“刘三爷我也可以替他作主,不必分。盈余怕不会多,一分就没有了。”朱大器又说:“我倒还要劝老大,这笔款子不要打散,弄个什么事业,让弟兄们大家有口苦饭吃。分到每人手里,三两五两的,两顿酒、一场赌,到头来依旧两手空空,没啥意思!”

“小叔叔这两句话是金玉良言,我谨遵台命。不过,”松江老大很坚决地说:“刘三爷的功劳最大,那里可让他白辛苦?

小叔叔前面的两句话,我就只好心领了。”

“无所谓,无所谓。刘三爷光棍一个人——”

一句话未完,突然触发了孙子卿的灵机,是由“光棍一个人”这句话上来的,“小叔叔,老大,”他抢着说,“我有个主意。单子上提两样东西出来,归刘三叔,这两样东西,刘三叔一定用得着。”

“噢!”朱大器很有兴味地问:“什么东西他用得着?”

“那要查起来看。”孙子卿将刘不才交来的那份目录,凑近鼻端,就着月光仔细看了一遍,欣然说道:“有了!有一双金镶玉的翠镯,一对玛瑙花瓶,提出来送刘三叔。”

“太重了一点吧!”朱大器问,“你先说,怎么对他有用?”

“拿来做聘礼。刘三叔不要再打光棍了。”

“好!”松江老大脱口赞成,“我亦早有此意,想替刘三叔好好做个媒,只是一时没有适当的人。”

“只有慢慢来。”朱大器说,“时候不早了,散了吧!”

于是朱大器跟孙子卿作一路而行,刘不才仍旧留在那里。

第二天破功夫陪陈世发观光,从吃早茶开始,一直到看完夜戏才回来——依然是以怡情老二为女居停,宵夜聚谈的亦是不多不少的原班人马。

“程学启这方面,真所谓欢迎之不暇,这原在我意料之中,不过,兹事体大,一时难有定论,也是实在情形。”孙子卿说,“现在要看陈老弟的意思,是先回去;还是再在上海玩几天?”

“谢谢!我要回去。”陈世发又转脸说道:“刘三哥不必再辛苦了。好在来去也很方便,有事随时可以接头。”

“不!我还是送你去。不然我不放心。”

“不要,不要!”陈世发是直心肠的汉子,没有想到刘不才那句话,是交朋友不得不然的词令,所以极力辞谢:“你送我,我送你。何必?我又不是初次出门的人。”

“既然这样,明天再玩半天,下半天再走。”

“对了。”孙子卿接口:“我也想留客半天,有件事说不定陈老弟可以帮忙,趁明天上午谈好了它。”

“何必明天上午?”陈世发说,“此刻就请你说好了。”

“我声明在先,这件事可办可不办,不必因为彼此的交情,勉强去做。事情是程学启谈起来的,与常胜军有关,说起来也可气。”

这件可气之事发生在几天以前。太平军攻青浦,华尔统带的常胜军,会同英国陆军,星夜驰援,兵到城下,青浦已为太平军攻破,留守的客军,正在放火突围,总算接应到了。

哪知原守青浦的常胜军帮统富尔思德,舍不得在青浦所掳掠而得的“战利品”,出而复入,以致被俘。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富尔思德在青浦的行迳,跟海盗没有什么分别。被俘活该!”孙子卿说,“不过在淮军看,既然同在一起打仗,总要互相照应,所以程学启跟我提到,想请问你,能不能帮忙?”

“怎么帮法?”

“第一,要请你打听,富尔思德的生死。人,大概没有死,要想晓得他的下落。第二,能不能请你代为接头,把富尔思德赎回来,请你们这方面开条件。”

“两个忙我只能帮一个,此刻就可以告诉你:富尔思德监禁在乍浦。因为会攻青浦,有一支军队,是由浙江平湖的乍浦从水路去的,富尔思德落在他们手里,当然带回乍浦。”陈世发很直爽地说,“至于第二个忙,我没有功夫来帮,因为统属不同,要间接托人,很费事。”

“好!你帮这一个忙,我朋友面上也好交代了。”孙子卿说:“本来洋人助战,我们应该出力照应,不过富尔思德是为了这个缘故被俘,我们就可管可不管了。”

“如果只是为了这件事,那么现在已经谈好了,我决定还是明天上午走!”

陈世发的意思很坚决,所以这顿宵夜,便算饯别。酒后的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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