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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利弗的故事-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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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料得没错,她带来的用球是“霓虹球”。职业网球运动员都爱用这种嫩黄色有荧光的网球。

“你早,亲爱的太阳公公。”

原来她早已来了,正对着球网在练发球呢。

“嗨,你不瞧瞧,外边都还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哩,”我说。

“就是,所以我们才都在里边打呀,桑乔①。”

①“桑乔”同“潘乔”只是一个字母之差,不过看过《堂吉诃德》的人都知道桑乔是堂吉诃德的侍从。奥利弗也故弄狡狯,把对方的名和姓开头的字母对换了一下,玛西·纳什变成了纳西·玛什。“玛什”(Mash)这个词在英语中是一团乌糟的意思。

我马上纠正她:“我叫潘乔,纳西·玛什小姐……”

在名字上耍调皮,我也会的。

她还是只管她大力发球,嘴里念念有词:“要打断我的骨头容易,要破我的发球甭想。”昨天跑步时随风飘拂的一头秀发,此刻却在脑后来成了一条“马尾巴”。(看到这样的发型我总忍不住要想起马尾巴。)她两个手腕上都扎上了吸汗带,可见十足地道是个自命不凡的网球运动员。

“你爱叫我什么名儿就随你叫吧,亲爱的潘乔。我们是不是就比起来了?”

“输赢呢?”我问道。

“你说什么?”玛西没听懂。

“我们赌什么?”我说。“赌什么做输赢呢?”

“怎么,你觉得比个高低还不够味儿?”玛西·纳什正儿八经地问,一副老老实实的神气。

“大清早六点钟干什么都不够味儿,”我说。“总得来点儿什么刺激刺激,要摸得着看得见的。”

“半只洋,”她说。

“半只羊?你这是在骂我吧?”我说。

“哎呀,你真会说笑话。什么羊啊牛的,我是说就赌五毛钱。”

“嗯——嗯。”我直摇头,表示要赌就得赌大的。她既然能在戈森网球会打球,就断不至于囊中空空。除非她入会是别有所图。那就是:不惜花几个钱儿钻进网球会去,舍得小小的面包,图的是不久就可以捧回结婚大蛋糕。

“你很有钱吧?”她问了我一句。

“怎么,这也有关系?”我在这个问题上一直是颇有戒心的,因为命运的安排总是硬要把我跟巴雷特家的钱袋联系在一起。

“我不过是想知道你输得起多少钱,”她说。

她问得好刁呵。我倒也正想摸摸清楚她有多少钱可输哩。因此我就想出了一个主意,使双方都可保住面子,彼此都还照样能笑得很得意。

“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说,“我们就谁输谁请客,上馆子里吃一顿。上哪家馆子就由赢家挑。”

“那我挑‘二十一点’①,”她说。

①纽约的一家高级餐馆。

“你也太性急点儿了吧,”我说。“不过我要挑起来也一定会挑‘二十一点’的,所以我还是把话说在前头:我可要比大象还能吃哪。”

“那还有错,”她说。“你跑起来就像一头大象嘛。”

这种心理战可不能再打下去了。得了得了,还是快打球吧!

我故意跟她寻了个开心。我的打算是要后发制人羞羞她,所以先装得不堪一击。几个很容易回的球我都故意没接好。反应也装得很迟钝。网前球也不敢冲上去扣。这一下玛西便上了钩,把全身力气都使了出来。

说实在的,她的球的确打得不坏。脚步移动灵活,扣球的落点一般也很准确。发球力大势沉,而且还带点儿转。没错,看得出来她练球很勤,球技有相当水平。

“嗨,你的球打得还真不坏呀。”

不过这话却是玛西·纳什向我说的,当时我们虽已打了好大半天,却依然难分胜负。那是因为我手里有数,总是尽量使双方的比分能大致保持个平手。为了骗过她,我的杀手铜还藏得一点形迹都不露。而且不瞒你说,我还特意让她破了我几次“傻瓜式”的发球呢。

“再稍打一会儿我们恐怕就得停手了,”她说。“我得赶在八点半之前去上班。”

“哎唷,”我惊叫一声(马上就要杀她个回马枪了,我这个掩护打得可高明?),“那我们就再打最后一局好不好?再打一局玩玩,怎么样?这一盘就算是决胜局吧,谁赢谁就可以放开肚子吃一顿。”

“好吧,就再来一局,”玛西·纳什让了步,不过看她的神气似乎总有些不大放心,就怕上班要迟到。啊,对了!迟到了老板要生气的,她的提级就会落空。是啊,要想事业有成,性格不坚强哪儿行呢。

“那就一局为限,要速战速决,”她口气里显得老大不情愿的。

“纳什小姐,”我说,“我包你这一局是你一生中打得最快的一局。”

这一局果然打得奇快。我让她发球。可是如今我不但上网扣杀,而且简直是来一个扣一个。嘭的一个重扣:多谢你啦,小姐!玛西·纳什被我的连珠炮轰得压根儿傻了眼。她自始至终一分未得。

“啐!”她说。“你真会装蒜!”

“怎么能说我装蒜呢,我不过是利用那工夫先热了一下身,”我回答说。“哎呀,你这该不会上班迟到吧。”

“不要紧——没有问题,”她给我打得有点晕头转向,说话都结巴了。“那就准八点在‘二十一点’饭店见好不好?”

我点点头表示就这么办。她于是又问:“我去定位于,是不是就用‘冈萨雷斯’的名字?”

“不,这名字我就打网球时用。平时大家都叫我巴雷特。‘冒牌公子’奥利弗·巴雷特。”

“噢,是吗,”她说。“我倒觉得冈萨雷斯这名字好。”说完就飞一般直奔女更衣室而去。说也奇怪,我不知怎么居然笑了起来。

“你什么事情这样好笑?”

“对不起,你说什么?”

“我看你在好笑,”伦敦医生说。

“那就说来话长了,怕你会听得不耐烦呢。”我虽然一再对他这样声朋在先,不过到底还是向他都和盘托出了:郁郁寡欢的巴雷特看来就是经过了如此这般的一段插曲,把愁眉苦脸都丢掉了。

“关键不在那个姑娘身上,”我最后归纳成这么两句话告诉他,“关键在我就是这么个脾性。我就是喜欢把盛气凌人的女性奚落个半死。”

“没有别的了?”医生问道。

“没有了,”我回答说。“她的反手球差得还远呢。”

第11节

她那一身打扮绝顶高贵。

高贵,却又绝无一丝浮华。正相反,她周身焕发出的那一派动人的风采,在女性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境界——可说极素淡之至。新做的头发看去似在随风飘拂,却又纹丝不乱。有如爱追求时髦的摄影师用高速镜头拍下的照片。

这可弄得我有些尴尬了。看玛西·纳什小姐这样齐齐整整一丝不苟,仪态无比优雅,一派安闲自在,我觉得自己就仿佛是放了好几天的一堆老菠菜,给乱糟糟塞在个塑料袋里一样。看来她准是个模特儿无疑。至少也是跟时装行业有些关系的。

我来到了她的桌子边。那是在一个清静的角落里。

“你好,”她招呼了我。

“我该没有叫你久等吧。”

“说实在的,你倒还是早到了,”她答道。

“这言下之意就是你到得还要早,”我说。

“我看这是个合乎逻辑的结论,巴雷特先生。”她粲然一笑。“你是自己坐下呢,还是要等我说一声请?”

我就坐了下来。

“你这是喝的什么?”我指指她杯子里橘黄色的饮料,问道。

“橘子汁,”她说。

“还加些什么呢?”

“就加冰块呗。”

“没有别的了?”

她点点头表示是这样。我正想问她为什么饮食这样节制,可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呢,一个侍者已经出现在跟前,看他招呼我们的那副眉眼腔调,竟像我们是天天光顾这里的老吃客似的。

“哎哟二位,今天晚上可好啊?”

“好。有什么时鲜的好菜吗?”我受不了这种装出来的“花功”,就赶紧问他。

“我们的扇贝最好不过了……”

“那可是我们波士顿的看家菜。”我一下子忽然在吃喝上成了个地方主义者。

“我们的扇贝可是长岛的特产,”他回答说。

“好吧,倒要看看你们的扇贝口味行不行。”我就转过去问玛西:“要不要试试这种本地出产的冒牌货?”

玛西笑笑表示同意。

“那先来点什么呢?”侍者望着她问。

“莴苣心浇柠檬汁。”

这一下我可以肯定她是个模特儿无疑了。要不又何必要这样节食,苦了自己呢?我却要了意式白脱奶油面(“白脱要加得愈多愈好”)。我们那位热情的招待于是就鞠躬退下。

这就剩我们两个人了。

“好,我们又见面啦,”我说。(说句老实话,这开场白我已经排练了整整一个下午了。)

她还没有来得及应一声“是啊,又见面了”,却又冷不防跑出一个侍者来。

“请问喝什么酒,先生?”

我征求玛西的意见。

“你就自己点点儿什么自己喝吧,”她说。

“你连葡萄酒也不喝一点?”

“酒我是涓滴不沾的,”她说,“不过我倒可以向你推荐,有一种默尔索干白葡萄酒①是很不错的。你赢了球不喝点美酒就未免有些遗憾了。”

①默尔索干白葡萄酒产在法国的勃民第。默尔索是勃民第下属的一个教区名。

“就来默尔索吧,”我对掌酒的侍者说。

“可能的话,要一瓶66年的,”倒是玛西显得很在行。侍者走了,于是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你怎么一点酒也不喝?”我问。

“不是因为有什么道理。我就是想保持清醒的头脑,可不能有一丁一点的糊涂。”

这话可到底该怎么领会呢?在她的心目中到底是哪些不能有一丁一点的糊涂呢?

“这么说你是个波士顿人啦?”玛西说(我们的谈话可也不是漫无边际的)。

“是的,”我说。“你呢?”

“我可不是波士顿人,”她答道。

这话是不是在暗暗奚落我呢?

“你是搞时装业的吧?”我问。

“那也干一点。你呢?”

“我这一行经手的是人家的自由,”我回答说。

“是剥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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