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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放心好了。”
“只要我能不下厨,看来希望就大些。”
我们相对一笑。这话倒还真有一丝道理。
“等一等,奥利弗,”她说。“你不是应该去伊普斯威奇过节的吗?”
对了。感恩节是巴雷特家照例要聚会的四大节日之一。可是现在遇到我们律师所谓“不可抗拒的力量”了。
“我打个电话去,就说地方教育董事会的那个案子星期一要开庭,我一时脱不了身。”
玛西的原定日程也得作些调整了。
“那天按日程我应该在芝加哥,不过我可以坐飞机赶回来吃晚饭,再搭最后一个航班回去。感恩节是零售业的紧要当口。早一个星期的星期五就开始动销了①。”
①美国人过感恩节是在11月的第4个星期四。
“那好。菲尔见了你该不知有多高兴呢。”
“那就好,”她说。
“好了,一切都安排停当了,”我故作滑稽地说,“那现在可不可以让我把内心憋着的感情流露出来?”
“好呀。你内心还憋着什么样的感情?”
“哎呀……我可真是伤心哪。哈佛输给耶鲁了。今天可真是个倒霉的日子。你能不能稍微想点什么办法,来安慰安慰我?”
“你需要治疗一下,”她说。“能不能请你到床上,伸开手脚躺下?”
“好的,”我就照办了。她也在床边上坐下。
“好,你现在心里想啥,就只管干啥,”她说。
我遵命照办。
这以后我们就甜甜蜜蜜的一直睡到天亮。
为了准备节日的佳肴美点,菲尔·卡维累里一连忙了足足一个星期。还不惜花上好大一笔电话费,时不时来电话问这问那。
“问问她,火鸡的作料里要不要加上点胡桃?”
“她在上班呢,菲尔。”
“晚八点了还在上班?”
“她星期三上夜班,”我就胡乱编了个理由来搪塞。
“她那边电话什么号码?”他却急于想知道玛西到底是喜欢胡桃呢还是喜欢别的干果。
“她那边忙着哪,菲尔。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她对胡桃可喜欢了。”
“那太好了!”
电话挂上了。暂时算是太平了。
可是在以后的几天里,这样的电话会议就没有断过,蘑菇是不是就用鲜的啦,南瓜用哪一种好啦,酸果怎么做法啦(是捣成浆呢还是就用整果?),反正各种菜蔬瓜果样样问到。
“我的菜蔬瓜果绝对是刚从菜园子里采摘来的鲜货,”这来自罗德艾兰的长途电话还向我拍了胸脯。“哪像你们纽约人吃的,尽是冷冻货!”
玛西是爱这还是爱那,当然都只能由我来“假传圣旨”了。这个星期她正好是去辛辛那提、克利夫兰、芝加哥一线。尽管我跟她通话频繁,而且晚上一谈就至少要个把钟头,但是感恩节的菜谱却是不大上我们的话题的。
“地方教育董事会的那宗官司准备得怎么样了,朋友?”
“我都准备好了。巴里的调查工作真是没有说的。我只要等着出庭辩护就是。列在禁书单上的那些书我还得都找来翻一下。他们不许初中的娃娃看冯内古特的作品①。连《麦田里的守望者》②都不让看!”
①库尔特·冯内古特(1922—):美国黑色幽默作家。
②美国作家杰·戴·塞林格(1919—)的一部小说。下文玛西所说的霍尔顿·考尔菲德就是该书的主人公,一个美国青少年。
“喔,那本书真叫人看得难过,”玛西说。“可怜的霍尔顿·考尔菲德,多么可爱,又多么寂寞!”
“你就不同情我吗?我也够寂寞的!”
“哎呀,奥利弗,我对你又何止是一点同情。我对你的那份情,搂在怀里还嫌不够劲儿呢。”
我的电话万一有人窃听的话,窃听的那位仁兄每天晚上听到了玛西的来电,会不被勾去半个魂灵儿才怪呢。
感恩节那天一早,门口一只火鸡把我同醒了。原来是菲利普·卡维累里,挥舞着手里的火鸡,在向我致意。他直到最后一刻才打定主意,非赶头班车来不可。这样才有充裕的时间,可以把这一席盛宴铺排得像模像样。(“你那只老爷煤气灶我是了解的——见了这玩意儿我就想起我当年那只走了气的烤炉。”)
他把两手的好东西一放下,就忙不迭地问:“嗨,她在哪儿?”(眼珠子偷偷一溜一溜的,东张西望。)
“菲尔,她不住在这儿。而且这两天又到芝加哥去了。”
“去芝加哥干什么?”
“有买卖上的事。”
“哦。她是做买卖的?”
他显得很佩服。紧跟着就又问一句:
“她欣赏你吗,奥利弗?”
天哪,他说下去哪还会有完!
“得了,菲尔,我们还是快动手做菜吧。”
刷洗归我。掌勺归他。我摆开了餐桌。他把凡是可以冷吃的菜一盘盘一碟碟都盛好摆好。到中午时分一席盛筵就已备齐。只有火鸡,估计要烤到四点半,才能烤得油汪汪的酥透入味。玛西的班机定于三点半到达拉瓜迪亚机场。节日路上车辆不会很挤,所以估计我们到五点钟入席享用该是没有问题的。这等待的时候,我和菲尔就大看而特看电视转播的徽榄球比赛。尽管这十一月天清寒高爽,阳光可人,他却连出去稍稍散会儿步都不肯。这个一心扑在火鸡上的烤火鸡行家,不敢远离他的岗位——他还得随时去给火鸡抹上点油哩。
两点稍过,来了个电话。
“奥利弗?”
“你这是在哪儿,玛西?”
“在机场。芝加哥的机场。我来不了啦!”
“出什么事啦?”
“不是出在这儿。是丹佛那边的店里出了问题。我过二十分钟就要搭飞机去那儿。详细情况等今天晚上我再告诉你。”
“问题很严重吗?”
“我看是很严重的。处理起来恐怕得要好几天工夫,不过运气好些的话我们也许还可以挽回过来。”
“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嗯……请你对菲利普解释一下。对他说,我实在太抱歉了。”
“好吧。不过这话怕不容易说呢。”
默然片刻。要不是她急着要上飞机,这相对默然的时间一定还要长得多。
“嗨,听你的口气好像有点恼火了。”
我说话尽量注意分寸。她手里的事已经够伤脑筋了,我不想再惹她不高兴。
“不过是觉得有点扫兴呗,玛西。我是说,我们……好了,不提了,不提了。”
“可千万别泄气,等我到了丹佛我再跟你通电话。事情说来话长呢。”
“好吧,”我说。
“请说两句中听的话让我听听吧,奥利弗。”
“我祝愿你在飞机上能有火鸡吃。”
一个人陪菲尔享用这一席盛筵,对我倒也不无安慰。
仿佛又回到了旧时。又是就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了。
菜点的味道之美,是没有说的。只是心里思潮起伏,很难排遣。
菲利普对我极力开解,劝我要想开些。
“哎呀,”他说,“这种事嘛,做买卖的人是常常会遇到的。做买卖就得到处跑。呃……要做买卖,这是免不了的。”
“对。”
“再说,不能回家团聚的人也还有的是呢。比方说当兵的不就都是……”
这个比方打得妙。
“既然人家那里少不了她,不用说这也就表示玛西是个要紧人,你说是吧?”
我没有搭茬儿。
“她是个什么经理之类吧?”
“差不多。”,
“啊,那她真是了不起。是个新派的姑娘。说真的,你应该感到自豪才是。这是个事业有成的姑娘。她还打算争取升级,是吧?”
“可以这么说。”
“那就好。有志气!有这样的志气就值得夸耀,奥利弗。”
我点点头。那不过是为了要证明我没有睡着。
“在我小时候,”菲尔说,“做大人的说起‘我的孩子有志气’,总是挺得意的。当然他们一般都是说的男孩子。不过这些新派的姑娘,她们是讲平等的,是吧?”
“很对,”我回答说。
他见我还是不说不笑,觉得这样说下去根本别想冲淡得了我这懊丧的心情。
“嗨,”他于是就另辟蹊径,说道:“你跟她结婚以后,就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啦。”
“怎么?”我来个故意装傻,却尽量不露声色。
“因为女人嘛,终究是女人。嫁了人,就得留在家里,不能撤下丈夫孩子不管。这是天然的道理。——
我可不想去反驳他那一套天然的道理。
“我看这都怪你自己不好,”他说。“如果你索性跟她明公正道结了婚……”
“菲尔!”
“有理走遍天下都不怕!”为了替一个还没见过面的人说两句公道话,他嗓门都吊了起来。“那帮妇女解放运动的好汉骂我我也不在乎,反正我知道《圣经》上是怎么说的。人就是应该跟妻子‘连合’成为一体①。我说得对吗?”
①这“连合”一词,出自《旧约·创世记》2章24节。《新约》中也引用过此词《马太福音》19章5节,《马可福音》10章7节)。
“对,”我想我这样顺着他的意思说,他总该不言语了吧。他果然不言语了。可是嘴巴只闭了几秒钟。
“嗨,你倒说说,这‘连合’二字,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又问我了。
“就是互不分离,”我答道。
“她看过《圣经》吗,奥利弗?”
“总该看过吧。”
“你给她打个电话。对她说,旅馆里不会没有基甸《圣经》①。”
①美国有个“基甸社”(现称“基甸国际”),成立于1899年,其宗旨之一就是要在各个旅馆的房间里放上一本《圣经》,人称基甸《圣经》。
“好,我打,”我说。
第29节
“你的心情怎么样?”
伦敦医生啊,这一回你可真得救我一救了!你问我的心情么?
“气恼,想发火,按捺不住性子。”
可还不止如此。
“心里简直像一团乱麻。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按我们的情形我们已经快要……我也说不上这算是怎么回事。”
不,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就是说不上来。
“是这样……我们已经快要建立明确的关系了。至少也该说是尽量在作这方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