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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在康涅狄格州。纽约的东北方。
“要到哈特福德去干什么?”我倒忍不住问了,实际上这跟我根本就不相干。
“因为我那个情郎要替我‘买保险’!”玛西高声大叫了。“好了,少啰嗦,快去你的吧。”
我实在太性急了,太过分了。我简直气糊涂了。其实我心里也清楚我们应该彼此都收起大嗓门,好好坐下来。可是这时候我们怒气冲冲的一阵对骂刚完,一连串的“滚”字声犹在耳,我还能怎么样呢?我只好硬着头皮走了。
夏天的雨下得正急,我心急慌忙,一下子开不了车门的锁。
“嗨——到附近去兜兜怎么样?”
玛西出现在我的身后,面孔是铁板的。她外套也没有穿上,一点东西都没带,就从饭店里出来了。
“不了,玛西,”我答道。“我们的圈子已经兜得太多了。”我终于把车门打开了。
“奥利弗,我要去兜兜是有个道理的。”
“啊,你还会没有道理吗?”
“你怎么也不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
“你怎么也不对我说一句实话?”
我上了车,碰上了门,把引擎发动了起来,玛西却还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两眼直瞅着我。车子从她跟前缓缓驶了过去,这时我摇下了车窗玻璃。
“你以后再打电话给我好吗?”她放低了嗓门说。
“你怎么就忘了呢,”我这话里挖苦的味道可不是一点点,“我没有你的电话号码呀。你怎么也不想想呢?”
说完我就一换挡,加大了油门,冲出了院子,飞也似的直向路上驶去。
去到纽约市,好把玛西·纳什小姐从此忘了,永远忘了。
第16节
“你怕什么啦?”
我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伦敦医生以后,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没说我害怕呀。”
“可你不是跑了吗?”
“你瞧,现在事情已经一清二楚了,玛西不是个正正经经的女子,她别有用心。”
“你是说她想勾引你?”
这医生好天真。
“不,她还‘别有用心’,”我就拿出了最大的耐心来向他解释,“因为我是姓巴雷特的,在这社会上用不到作多少调查研究,就可以知道我是大富人家出身。”
好了,我的观点已经阐明。此刻就像等待宣判的法庭:一派寂静。
“这不是你的由衷之言,”伦敦医生终于说道。他说我言不由衷,口气那样肯定,倒逼得我不能不再好好思考思考了。
“也许你说得对,”我说。
又是一派寂静。
“好吧,医生好歹是你嘛。那么你倒说说,我到底是怎么个感觉呢?”
“奥利弗呀,”伦敦医生说道,“其实我所能给你的帮助,确切些讲,也无非就是让你能对自己的内心活动有一个比较透彻的理解。”他于是又问:“你当时心里是怎么个感觉呢?”
“觉得好像有点受骗上当的可能。”
“还有呢?”
“还有点害怕。”
“怕什么呢?”
我一下子回答不上来。确切些说,是我说不出口。我实在担心哪。倒不是担心她也许会对我说:“对,我是跟一个男人有同居关系,他可是入选全明星队的橄榄球进攻后卫,是位天体物理学博士,跟他在一起才叫刺激呢。”
不,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怕听见的恐怕倒是:
“奥利弗,我喜欢你。”
她真要跟我这么说,那我会慌得六神无主的。
要说玛西神秘,是很神秘。可她一不是玛塔·哈里①,二不是荡妇淫娃②。事实上,她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个明明白白抓来就是的毛病。(我好歹总得挑她一个毛病吧!)玛西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撒了谎,她撒谎可并不就能说明我作假有理:我欺骗了自己,我哄自己说我一点也没有……动情。
①玛塔·哈里(1876—1917):原是一名荷兰舞女、名妓,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在巴黎被控充当德国间谍,于1917年被处死。后来玛塔·哈里就成了以美貌勾引男性的女间谍的别名。
②原文为“淫妇巴比伦”,典出《圣经·新纳·启示录》。《启示录》上说约翰看到有个大淫妇受到了上帝的惩罚,这大淫妇就叫巴比伦,是世上淫妇和一切可憎之物的根源《启示录》17—19章)。引申为荡妇淫娃之意。
其实我已经快要动真格的了。只差那么一点儿,我就要动真格的了。
我所以心里发慌,所以落荒而逃,拆穿了就是这个缘故。我怎么能喜欢别的女人呢,我这辈于只爱过一个姑娘,要喜欢别的女人,我觉得那就是对这姑娘变心。
我就这样老是在提防中过日子,生怕自己心里会冷不防冒出一些人所难免的感情来,可是这种日子我又能支持多久呢?说实在话,我本来就乱作一团的心里,如今越发乱糟糟了。折磨着我的难题,已经变成两个了。
一是:剪不断的对詹尼的思念,怎么才能理清呢?
二是:玛西·纳什,怎么才能找到呢?
第17节
“巴雷特呀,你这个混蛋简直是发了疯了!”
“别嚷嚷,辛普森!”我一边回他的话,一边忙不迭地向他摆手,要他把嗓门压下去。
“怎么啦——还怕我会把这里的网球给闹醒?”他气呼呼地说。他心里恼火,也弄糊涂了。
也难怪他。这会儿还只清早六点。他在医院里刚值完夜班,我就把他拉到戈森网球会来当我的陪打了。
他脱下了医生的白大褂,换上我给他准备的白网球衫裤,嘴里还在嘀咕:“哎哟,巴雷特,你再给我说清楚点,你这样死活把我拽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就帮帮我的忙吧,斯蒂夫,”我说。“我一定得找一个信得过的伙伴。”
他还是不明白。因为我并没有把事情的经过都原原本本告诉他。
“嗨,你听我说,”他说,“只要我走得开,我们一起跑步,这没问题。可我不能豁出命来替你帮腔,去自己找罪受呀。也真是的,打球为什么非要天不亮来打呢?”
“我求求你啦,”我说。出自肺腑的恳求,终于博得了辛普森的同情。至少他就不再言语了。
从更衣室里出来,我们一路走得很慢。他是因为已经相当疲劳,我则是因为只顾在心里盘算。
“我们是六号球场,”斯蒂夫说着,还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我应了声“知道”。一路走去,我把一号到五号球场上所有的人都看了个仔细。可是看不到一张熟面孔。
我们一直打到了早八点,辛普森已经累得连站都快站不住了,一个劲儿的求我就允许他认输了吧。我自己也已经手脚不太听使唤了。
“你不看看自己,打出来的球早都是棉花球了,”他呼哧呼哧说。“你一定也累得要命了吧。”
“对,对,”我嘴里应着,心里却在嘴咕:她上哪儿去了呢?莫非是在克利夫兰?
“斯蒂夫,我得求你帮我一个大忙。”
“什么事?”他流露出狐疑的眼色问道。
“明天,我们再来打一场吧。”
见我这么求他,再一听我这副口气,辛普森意识到我这实在是情急无奈了。
“好吧。不过千万不能再早上六点来打咯。”
“可问题的关键也就在这儿,”我说。“要打还是得六点来打!”
“去你的!我不来,凡事总有个度,你不能强人所难哪!”辛普森直吼了。一赌气,还把衣柜捶了一拳。
“我求求你啦。”光求他不行,还得向他摊底牌:“斯蒂夫呀,这事牵涉到一位姑娘哪。”
他累红了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好大。嘴里还问:“真的?”
我点点头表示千真万确。我还告诉他,我跟这姑娘就是在这网球会里碰头的,要见她没有别的办法。
辛普森倒似乎一高兴,因为我总算对人家姑娘有了点意思了。他就答应陪我来打。可是他随即又想起了一件事:“要是她明天还是不来呢?”
“那我们就只好后天、大后天这样天天来,总得见到了她才完。”
他听了只是耸耸肩膀。真是患难见知交,不过说实在的,我这位知交也已经是筋疲力尽的知交了。
在办公室里,我可真把阿妮塔折腾苦了。即使是去厕所那么一眨眼的工夫,我也要以冲锋的速度赶回来,抓住她就问:“有电话吗?”
她去吃午饭,我便叫一客三明治让送到办公室来。我就这样片刻不离地守在电话机旁(总机上那个新来的小子我实在不放心)。我可不能把玛西打进来的电话给错过了。
可是她没有来电话。
星期三下午我得出庭申辩,要求法院签发一份预发禁制令。这事几乎花了我整整两个小时。回到事务所,已是五点一刻左右了。
“有电话吗,阿妮塔?”
“有。”
“哦……有什么事?”
“是你的医生叫留的话。说他今天晚上八点以后在家。”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伦敦医生算到了我有发神经病的可能?——可是我今天不能上他的诊所去看他啊。
“到底是怎么说的?”
“哎呀,奥利弗,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电话里那位女士只是关照……”
“哪位女士?”
“你让我把话说完好不好?那位女士只是关照给你留话:‘斯坦因医生今天晚上在家!’”
“原来是斯坦因医生……”我口气里掩饰不住内心的失望。敢情是乔安娜!
“你还以为是谁呀——难道还会是乔纳斯·索尔克医生①?”阿妮塔倒顶了我一句。
①乔纳斯·索尔克医生(1914—):美国名医。预防小儿麻痹症(脊髓灰质炎)的灭活疫苗就是他研制成的。
我当时心中略一沉吟。眼下我恐怕倒正需要乔安娜这样一位富于人情味的女性来跟我热热和和谈谈呢。不,这可不是太委屈了她么?这样……这样端庄稳重的一位女性,区区如我哪能配得上呢。
“没有别的事了吗?”我吼了一声。
“我还留了几个电话记录。都是内线的。好了,我可以走了吗?”
“去吧,去吧。”
我急忙到自己的办公桌上一看。你想会有什么希望呢,法律事务所里的内线电话都是关于本所受理的各类案件的。哪里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