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人,那里肯定有比较重大的动态。卢小龙停了车,让沈丽下来,然后把车靠在一边
上了锁,就拉着沈丽往人堆里扎,一直挤到前几排。他回头看了沈丽一眼,沈丽
的眼睛在雪白的口罩上冲他高兴地笑着。卢小龙便和她手拉手肩并肩看起大字报来,
像很要好的两个男生。
大字报的题目十分惊人,《致林彪的一封公开信》,落款是北京农业大学附
中的两个学生,伊林和涤西。再一看内容,竟是反对林彪的。围看的人都非常安静,
全神贯注。沈丽对有人给毛主席的接班人贴大字报有点惊讶,她捏了捏卢小龙的手,
询问地看着卢小龙。
卢小龙也捏了捏她的手,表示现在先不谈。他认真地看着大字报。他知道林
彪是不能轻易反的,反错了是要掉脑袋的。然而,文化大革命的经验又告诉他,很
多一般人不敢反的东西有些人反了,就反对了,成为最光荣的革命左派。这张大
字报写得不能说没有道理,它认为林彪把马列主义庸俗化,宣扬用95%的时间
读毛主席的著作就可以了,宣扬毛泽东思想是马列主义的顶峰,这种绝对化是违反
辩证法的。卢小龙此刻涌上来的第一个念头是,自己又错过了一个机会,这是他
对一切顶风亮相行为的本能反应。无论这个顶风亮相是正确还是错误,最终造成什
么结果,他首先想到的是别人可能亮相亮对了,自己却错过了机会。
这一瞬间,他总是发现对方行动的合理性,以此来增加对自己的刺激,使自
己嫉妒难受,随后,他才会全面冷静地考虑别人的这个顶风亮相是不是正确,后
果如何。今天也同样,他先为别人顶风亮相贴了林彪的大字报而自己没贴感到失
落,而后才冷静下来,判断这件事在政治上的正确与否。
听到周围人介绍,这张大字报是从别的大学刚刚转抄来的,好几个人正在抄
录这张大字报,其中有一个人居然是朱立红。她正矮矮地立在那里,仰着一张胖
脸边看边在笔记本上抄着。卢小龙想了想,拉着沈丽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沈丽非常
好奇,她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卢小龙说:“我们去把它搞清楚。”说着,
他带上沈丽骑车出了北清大学。没有多长时间,他们便来到了农业大学附中。这里
稍微偏僻一些,大字报也冷清一些,操场及楼房错错落落。卢小龙摘下臂上的北
清中学红卫兵袖章,领着沈丽问来问去,终于在学生宿舍楼里找到了那两个贴公
开信的学生。
这是两个个子比较高、相貌朴素、神情忧郁的男生。当他们看到有人来串连
时,显得很友好,也稍有一点戒心。他们问卢小龙是哪个学校的?叫什么名字?
卢小龙转头看了看沈丽,坦然地回答道:“我是北清中学的,我叫卢小龙。这是我
的同学。”他的自我介绍引起了对方热烈的反应和兴奋,他们显然知道卢小龙,
没想到卢小龙会自己找来。他们热情地请卢小龙和沈丽到另一个房间里坐下,房间
里几个双层床,几个桌子,有些零乱,光线却很明亮。卢小龙摘了帽子,沈丽依
然戴着帽子和口罩。这两个叫做伊林、涤西的学生疑惑地看着沈丽说道:“我们
这儿有暖气,不冷。”卢小龙笑着说道:“不管他。”便和这两个中学生聊了起
来。他极力要了解这件事情的性质及背景。伊林和涤西便滔滔不绝地讲了他们的
理论。当卢小龙想进一步判断这件事情的政治背景时,他们说:“现在,北京有
一大拨人在秘密集结反对林彪。”卢小龙皱着眉思索着,觉出这件事在政治上的
严重性质,两个人便对他说:“今天晚上在北京航空学院就有一个秘密会议,你
可以去听一听。”看到卢小龙犹豫的神情,两个人又说:“你可以不暴露身分,
我们给你写个条。”说着,他们从笔记本上撕纸,在上面写了一句话:
“兹介绍两个可靠的朋友去参加会议,伊林,涤西。”
他们将卢小龙一直送出校门口,说道:“我们相信你是认真思考问题的人,结
论需要你自己下。”
他们骑上车,沈丽这次侧过身来坐了。她用一只手轻轻搂着卢小龙的腰,脸
贴在他的脊背上,问:“你形成判断了吗?”卢小龙一边骑车一边在做“铤而走
险”的思维。这一次,他觉得事情不那么好玩,他说:“这件事有点玩命。”沈丽
娇嗔地笑了,说:“那你可别玩命了,北京航空学院咱们不去了。”如果卢小龙今
天是一个人行动,他可能就不去了,正因为带着沈丽,又听沈丽这样一说,便冒
出了与理智判断相反的情绪来,他说:“我这个人就喜欢玩命,咱们去看看吧。龙
潭虎穴闯一闯,怕什么?”沈丽把脸很舒服地贴在他的后背上,说:“好吧,你自
己定吧,反正我今天跟着你。”
一路很长,到了北京航空学院,已经天黑了。他们在小商店里买了一包饼干,
一边吃着一边找到了地方,那是一栋楼里的一个会议室。会议室很大,中间一个长
条桌,旁边围坐了好几层人,其余的地方空空荡荡,光线挺暗,并不像他们想的
那样秘密。门口的人听到他们是伊林、涤西介绍来的,写的条看也没看,就放他们
进去了。一屋子人来自很多大学,还有一些穿军装的,来自军事院校和军事单位。
谈话的内容既集中又散漫,主题自然是反对林彪。卢小龙拉着沈丽在一个最暗的角
落里坐下。在后面墙边,高高地堆着很多软座椅。
坐在黑暗中看着长条桌周围的一圈一圈人,卢小龙觉出这里的气氛有点怪诞。
不知是房顶的灯坏了,还是为了保密,全部光源就是桌上的一盏台灯。如果为了
保密,他又不太理解为何进门的手续这么随便。当几十张面孔围着一盏罩着红纱
灯罩的台灯召开政治会议时,让你想到阿拉伯的一些民间故事,几百年前挖金矿
的人和俄国的十二月党人。那盏台灯可能就是阿拉伯的神灯,古代挖金矿的油灯,
和十二月党人秘密集会的灯。房间里的大部分空间都是暗的,只有围拢那盏台灯
的几张面孔在一片红光中清清楚楚。一双双眼睛闪闪发亮,一个个讲话激昂慷慨,
所有的意见都一致,又都不一致。这似乎是一个开到天亮也不会有结果的会议。
卢小龙安安静静地坐着,他知道很多重大的政治决定全是这样熬时间熬出来
的,他等着看他们熬出一个结果。反正他站在这个事态的前沿,倘若这是一个他
决定投身的事情,他绝不会错过机会。倘若这件事情是危险的、不该做的,他现
在躲在暗处,并没有暴露自己的身分,也随时可以脱身。他很喜欢处在深渊边上的
危险感觉。特别是身边带着沈丽,他一点没有熬时间的感觉。他让沈丽靠在自己
的左侧,用左手从背后轻轻搂住她,用右手握住沈丽的手。他在享受危险政治气
氛中的温馨情感。因为坐在黑暗中,有足够的安全,沈丽摘下了口罩,解开了脖
子下的帽耳扣。这样依靠着卢小龙观看文化大革命,一些伟大的政治搏斗就起源
于这些策划活动,也如读一部小说、看一部电影一样,很刺激。不过,她此时有点
困,冷了一路,在暖暖的屋子里靠着卢小龙,有一种松弛麻木的困倦。每当会议
桌旁有什么比较重要的动态和讲话时,卢小龙就会捏一下她的手,晃一晃,她便
笑一笑,睁大朦胧的眼睛,向那边台灯照亮的人群看去。
夜深了,借着那盏台灯的朦胧光亮,可以看见一侧墙上的大挂钟已经指着12
点。开会的人们也有的显出困倦,有人打着哈欠,大多数人还在精神抖擞地商议着。
有一个短头发中年男子刚才还手撑着额头在打瞌睡,这时却激昂慷慨地讲起来。
当他讲话时,有的人目光灼灼地倾听,有的人刚才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话,此刻却陷
入瞌睡。卢小龙仍然在全神贯注地观察这个会议,他觉出自己像狼狗一样机敏,
他通过一个又一个发言,嗅出了这件事的背景,判断出了每个人的出发点。他要继
续观察下去,直到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搞清楚。他越来越喜欢这种如临深渊的
机敏感觉。
沈丽早已瞌睡得东倒西歪,他温情地将她更紧地搂在怀里。因为始终没人注
意他们,沈丽便听任卢小龙摘掉她的帽子,抖开她的头发,然后枕在卢小龙的肩
膀上晕晕然地瞌睡着。这时的沈丽显得温存而听话,卢小龙搂着她,偶尔轻轻地
吻一吻她的脸颊,沈丽便把脸在他肩头蹭一蹭,像睡在大人怀里的小孩一样,听任
他的爱抚。搂抱着这个美妙的“小女孩”,想到她白日里盛气凌人的高傲,尤
其觉得她这困困恹恹听任摆布的样子娇嗔可爱。
此刻,卢小龙觉得自己正在保护她,照顾她,像摇篮一样拥抱着她。她枕在
他的肩膀上完全睡着了。他轻轻吻着她的脸,吻着她的嘴唇,她在睡梦中如同躲
避蚊虫一样,轻轻闪了一下。他更温存地吻着她,把她下滑的身体向上抱了抱,
让她靠着自己坐好。
一个矮胖的女学生从那边人群的后面贴着暗影移过来,她手里拿着笔和本,
看样子是想绕到会议桌的另一面去。当她走过来时,卢小龙心中一惊,借着那边
照过来的朦胧光亮,他认出是朱立红。朱立红一边移动着,眼睛一直看着那边发言
的人。卢小龙立刻将沈丽的帽子戴上,将帽耳放下。朱立红无意中也发现角落里
坐着两个人,她显然吓了一跳。及至看到是卢小龙,似乎猜到了什么,走过来
压低声音说:“你也在调查他们的情况?”卢小龙只能模棱两可地点点头。朱立
红立刻显得如临大敌地低声说:“千万注意安全。”她又看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