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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怜悯又嫌弃的情感。他知道什么叫年轻的生命,他喜欢年轻的生命。任何东西
衰老了,陈旧了,松驰了,懈怠了,就唤不起他的热情了。而他总希望保持自己
的热情,总在寻找新鲜的生命和新鲜的事物。文化大革命就很新鲜。在文化大革命
的政治表演中,江青的敏锐积极倒很有点可爱。不谈感情,只谈政治,江青倒颇
有一种生龙活虎的新气象。
听着汇报,毛泽东由姚文元那张胖胖的圆脸想到他写的《评新编历史剧〈海
瑞罢官〉》「1」。恍惚之间,又由这篇文章想到原北京市委书记彭真。一想到文
化大革命,毛泽东眼前最先冒出的总是两个人。一个是刘少奇,阳光照得刘少奇
的白发和白上衣耀眼发亮。刘少奇总是目光有点发直地看着别处,无论他如何回忆,
都难以在记忆中出现一个刘少奇正对自己的面貌。另一个出现在面前的人物就是彭
真。这个和自己身材一样高大的人物倒总是在记忆中正对着他,他那张长大的脸,
很高的发际,常常给你古代人扎束起头发的感觉。
彭真的桀傲不驯是更令他不快的。离开理论的思考,文化大革命就变成一幅
把彭真、刘少奇这两个人物赶下台的画面。
他问了一句:“彭真现在表现怎么样?”江青扭头看看康生,康生动了动那
张多皱的面孔,回答道:“没有写出更深刻的交待检查。”毛泽东没有任何表示,
缓缓地抽着烟,让烟雾在客厅中有如千军万马铺展开。
1965年9月至10月的中央政治局常委扩大会上,毛泽东曾经别有深意
地讲到:“中央出了修正主义怎么办?很可能出,这是最危险的。”讲这话时,
他注意到彭真毫不在意地抽着烟。后来他问彭真:“吴晗可以不可以批判?”彭
真看着他想了想回答说:“吴晗有些问题可以批判。”但话中有着顽固的保留态度。
毛泽东心中掠过一丝冷笑:对彭真这样的人物,很难晓之以理,只有晓之以利害。
毛泽东在那时已经准备好了一枚重型炸弹,那就是姚文元的文章《评新编历史剧〈
海瑞罢官〉》。这篇文章是由江青往返于北京、上海之间,和张春桥、姚文元联
合炮制,姚文元执笔的,前后十易其稿,毛泽东亲自审阅、修改。
当它于1965年11月10日在《文汇报》发表之后,全国和北京的各主要
报纸在彭真等人的控制下竟不予转载,毛泽东至今还能体验到自己当时的愤怒。
北京在彭真等人的把持下成了一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姚文元的
文章就是要打破这个独立王国,批吴晗就是为了打掉彭真。
当11月29日、30日全国各大报纸转载了姚文元的文章之后,毛泽东知
道,文化大革命终于由此打开了突破口。政治上的反动人物总是过高估计自己的力
量,今年2月8日,彭真拿着一个《二月提纲》「2」到武汉向他汇报文化大革
命情况。他问彭真:“吴晗是不是反党反社会主义?”这种问话的结论不言自明,
彭真却说:“不能算。”这是彭真又一次顽固的政治对抗。当时,他虽然含威不露,
却在心中对这个与自己同样高大的男人产生了极为仇视的情绪。他知道,凭体力自
己不可能打倒他。凭面对面的谈话,也不能压服他。
他既不动手,也不动嘴,依靠的是政治。他在一般情况下绝不会勃然大怒地
批判对手,因为他们根本不是对手,他所要做的是把手中的力量调动组织起来,
从从容容地解决问题。他想到自己在接见阿尔巴尼亚党政代表团时讲的话了:
“对这样一个政权,就要不断地清洗坏人,像剥笋一样不断地把皮剥下去。”李
立三、王明、张国焘不用说,高岗、饶漱石、彭德怀都这样被剥掉了,现在又剥
掉了彭、罗、陆、杨,今后,无非接着剥就是了。
汇报听得差不多了,他摆了摆手,对江青等人说道:“你们把几个大学反工
作组的材料留在这里,我看一看。另外,转告刘少奇,明天让他主持一个情况汇报
会。你们把情况在汇报会上再谈一谈、议一议,问题不难解决。”他指着面目严
肃的陈伯达、张春桥、姚文元等人,说:“不要杞人忧天,天塌不下来。”众人都
笑了,纷纷起身告辞:“主席,您早点休息吧。”毛泽东拍了拍茶几上刚刚堆上
来的材料,从容大度地起身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天我连夜完成你们
交给我的这些任务。”
众人恭恭敬敬地走了,江青走在最后,转身对毛泽东说:“主席还需要我做
些什么吗?”
毛泽东摆了摆手:“你们就准备去情况汇报会上放炮吧,我先看看材料。”
江青顿了顿,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妥,走了,边走边挽住小护士李秀芝亲亲热热
地交待着什么。
人散尽了,毛泽东在客厅里踱了几步,在沙发上坐下。他拿起茶几上的材料,
翘起腿,把材料放在膝头,一边看一边举起右手。李秀芝这时已回到客厅,连忙
将一支粗铅笔放在他手中。毛泽东在第一页材料上就做了勾画。李秀芝俯下身问
:“主席,您就在这儿看材料?”
毛泽东点了点头。李秀芝说:“我给您按摩一下肩膀吧。”毛泽东继续看着
材料,李秀芝站在沙发背后,解开毛泽东衬衫领口处的两个扣子,把领口撩开,
隔着里边的汗衫按摩起毛泽东肥厚的肩膀。
她看到毛泽东在材料中随手划了一道,标出一个错别字,在那一行中,北清
大学被工作组打成反革命的“呼昌盛”错写成了“呼昌胜”。在又一行中,他在
“北清大学学生卢小龙”中的“大学”二字下划了一道杠,李秀芝知道,这里应
该是“北清中学”而不是“北清大学”,“中”错写成“大”了。接着,毛泽东
在又一页材料上郑重地画了一个问号和一个惊叹号。
李秀芝手底下觉出了毛泽东很接受这种按摩,并且微微动着肩膀,把需要着
重按摩的部位表示了出来。她更加用力地按摩起来。
注:
「1」《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1965年11月10日,上海《文
汇报》发表了姚文元的文章《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该文不久被全国各大
报刊转载,开始了批吴晗(《海瑞罢官》作者)、批“三家村”、批中共北京市委
的运动,由此揭开了“文化大革命”
的序幕。
「2」《二月提纲》1966年2月3日,针对姚文元的文章《评新编历史
剧〈海瑞罢官〉》,彭真担任组长的“文化革命五人小组”讨论通过了《关于当
前学术讨论的汇报提纲》,即《二月提纲》。2月8日,彭真等人专程到武汉向
毛泽东汇报该提纲,随后,《二月提纲》经政治局常委传阅同意后,作为文件批发
全党。此后不久,1966年5月,《二月提纲》被毛泽东及政治局会议通过的《
五。一六通知》否定。
024
第二十四章
卢小龙被北清大学工作组当作反革命学生隔离审查了。他原本是北清中学的学
生,因为进行了破坏北清大学文化大革命的反革命活动,便成为北清大学反干扰、
查反革命运动的对象。北清中学是北清大学附中,北清中学工作组又是北清大学
工作组的分支,所以,将卢小龙当作北清大学查反革命的成果也是顺理成章的。
最初,他被关在办公楼最高一层的一间小空房里。由于四层楼的窗户与楼下
校园里的人随时可以联络,隔离效果不好,又有跳楼自杀的危险,所以,又将他
转移到校办工厂一个闲置的危险品仓库中。
转移是在天刚蒙蒙亮时候进行的,卢小龙被六七个人押送着来到新的隔离审查
地。为了防止他逃跑,他被反剪着胳膊,穿过一片楼,又经过一片校办工厂,沿
着校办工厂红砖围墙,走过一段还算平稳的小路,跨过几条污水沟,又走过一段
杂草簇拥的土路,在一片榆树、灌木、荒草的包围中,出现了一个旧青砖小院。院
墙很高,上面布着铁丝网。猪肝色的大铁院门左右对开,两米高的门上是一排标
枪一样的铁栏杆。大门两边的院墙上,可以半清楚半模糊地看见“危险物资,请
勿靠近”的大字。院墙外的荒草一人多高,靠门口一株细瘦零丁的向日葵从荒草
中探出小得可怜的圆脸,让人想到“正西风落叶下长安”「1」、“人比黄花瘦”
这两句不相干的诗来。向日葵四周的金黄色花瓣有点蔫卷,像一夜辛苦留下的倦怠。
押送他的人中有一个长方脸络腮胡的校办工厂工人,大夏天的早晨,披着一
件破棉袄。
他掏出钥匙打开了门上的大锁,哗啦哗啦地上下摇着,试图拔开水平走向的
铁门栓。因为年久不动,风吹雨淋,铁栓和铁箍锈在一起,拔不动,只能用力将
门栓转动。铁器磨擦的声音尖利地划破寂静的清晨,在空中撕开了一个有形的裂口。
看见铁锈粉末似的落下来,络腮胡像拔河一样向右侧用着劲,在上下转动的同时
进行横向拔出的运动。一个趔趄,铁门栓终于拔开了,披着破棉袄的络腮胡几乎摔
倒在地。因为双手始终没有离开门栓把柄,他实际上是贴身歪倒在大门前。
几个人用力推开大门,大门装了小铁轱辘,门被吱吱嘎嘎很沉重地一点点推开
了。院子里荒草一片一片,有的已经没膝,让卢小龙想到农村的大牲口棚。他们
进了院门,门里边也有铁门栓,络腮胡吭哧吭哧将院门关上,从里面插上了门栓,
扭押他的人便松开了手,在这里不用担心卢小龙逃跑。几个大学生显然不熟悉这个
地方,跟着络腮胡往里走。拐过一个弯是一排库房,一个个灰漆大铁门上边分
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