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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头一步一步慢慢走进来的是鲁继敏,她黑着脸站在那里,一双黑得发沉的眼睛直
愣愣地凝视着眼前。刘仁鑫说:“你不是要当面揭发他吗?”卢小龙扭头看了她
一眼。刘仁鑫用手指着鲁继敏,大声说道:“卢小龙是不是想夺刘堡大队的权?”
鲁继敏站在那里,膝盖剧烈地抖了起来。刘仁鑫伸手戳在她的肩膀上,说道:“你
可不要错过这个立功的机会,你应该知道你是怎么回事!”鲁继敏微微抬起眼,
看了看卢小龙,卢小龙也微微转过头看了看她。鲁继敏垂下眼,继续颤抖着膝盖。
刘仁鑫挥着手冲鲁继敏大声嚷道:“你今天要是不揭发,不要后悔。”鲁继敏嗫嚅
着吐出两个字:“他是。”然后就一下蹲在地上,将脸埋在了双手中。
审问结束了,卢小龙又被押回了黑屋。晚上,屋门哐地一声被打开了,满脸
络腮胡的彪形大汉拿手电照了照躺在地上的卢小龙,说道:“让你出来。”卢小
龙挣扎着站了起来,走出房门。刘仁鑫背着手站在他面前,说道:“对这段审查,
你有没有正确认识?”卢小龙一言不发。刘仁鑫原地踱了几步,说道:“已经决定
了,对你第一阶段的审查到今天结束,现在放你回去。”卢小龙有些意外地抬起
眼,刘仁鑫躲开他的目光,又原地踱了几步,说道:“回到刘堡,继续反省自己
的问题,老老实实劳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随时准备接受新的审查。好了,现
在你自己回村吧。”
卢小龙拖着步子蹒跚地走出了公社大院。公社大院前面不远就是公社医院,
当他走到医院门口时,月光下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贾若曦,一个是鲁继敏。卢小龙
站住了,她们看看卢小龙,又都躲开了目光。两人正想说什么,往卢小龙来的方
向望了一下,又转身默默地走了。卢小龙回头一看,刘仁鑫正背着手站在月光照亮
的公社大院门口,远远地望着这里,公社大院地势比这里高,刘仁鑫站在那里,
黑色的剪影在月光中显得十分高大。
卢小龙继续朝前走,回村的路贴着山脚,缓缓的坡,五六里地,往常半个小
时就走到了,今天,他两手撑住打伤的腰,瘸着打伤的腿,拖拖拉拉走了几个小时。
他走到村口堡墙旁边,靠在堡墙上喘着,心想,能活着回来真不容易。看着月光
下的土山和山脚边躺着的刘堡村,他感到亲切。村中几盏昏黄的路灯,也是他们
来刘堡村后做出的成绩,正是通过他们的努力,刘堡村家家户户才用上了电灯。
当他就要踏进这个应该给他温馨的村庄时,心中却莫名地升起一股不祥之兆,月光
悚然间变得阴森惨淡。接着,他听到一阵鬼哭狼嚎般的狂笑在夜深人静的山村响了
起来,那声音使他毛骨悚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村口高高的土崖上站着一个人,正对着月光伸出双手狂呼乱喊,那在天空背
景下出现的黑色剪影让你想到深山野狼。呼喊又变成狂笑,继而又变成歌唱,这
声音从高高的空中飘落下来,在僻静的山村里播下凄惨和恐怖。他拖着步子朝前走
着,离土崖越来越近了,月亮从那个哭喊狂笑的人的头顶照下来,是鲁敏敏。
卢小龙忍着剧痛沿着崖边陡陡的小路一点点攀爬着。当他出透几身汗终于来到平坦
的崖顶时,看见村中的小伙子来旺正抱着双肘站在那里。看到卢小龙,他先是惊
喜了一下,问道:“放你回来了?”卢小龙问:“鲁敏敏怎么了?”他摇了摇头,
说道:“你回去问你们知青吧。她疯了。”卢小龙说:“你在这看着她?”来旺说
:“她谁也不理,我在这儿守着,是怕有狼来,这阵山里常下来狼。”
那边,鲁敏敏还站在悬崖边面对空旷的天地时而哭喊着,时而狂笑着。卢小
龙一瘸一瘸地走过去,离开几步站住,说道:“鲁敏敏,你回过头来看看,我是卢
小龙。”鲁敏敏回过头来,像是什么也没看见一样,张着双手冲卢小龙哈哈哈地
狂笑了一阵。卢小龙又说:“鲁敏敏,你走过来。”鲁敏敏往这边走了几步,双
手向上迎着月光继续放声狂笑。卢小龙说:“鲁敏敏,咱们回去吧。”鲁敏敏狂笑
了一阵,垂下手直愣愣地看着卢小龙,呆呆地一动不动,像僵了一样。卢小龙走
过去说:“鲁敏敏,咱们回去吧,我是卢小龙。”鲁敏敏像醉鬼一样慢慢摇晃起
头来,晃了一阵,摇摇晃晃地往土崖下跑。卢小龙一瘸一瘸地跟了上去,来旺也
紧跟在他后面。
鲁敏敏一边跑一边呼喊着,那声音在夜半的山村里显得十分凄厉。卢小龙跟
着她左拐右拐下坡上坡,来到的地方却是鲁敏敏原来和鲁继敏一起负责的豆腐房
和猪场。卢小龙拖着伤腿好一会儿才赶上来,看到鲁敏敏正直愣愣地站在猪圈外面。
卢小龙走过去,发现这里一片寂静,没有猪的拱动声、呼噜声,一个个猪圈都是空
的,再看看那边的豆腐房,门敞开着,也是黑洞洞的,没有一丝豆浆的气味。
他瘸着步走到豆腐房门口,借着月光进到屋里,看到里面除了立在中间的一眼石磨,
早已空空荡荡:缸不见了,水桶不见了,灶上的铁锅也不见了,铁锅上的漏袋也不
见了,昔日热气腾腾的豆腐房像燃灭的灰烬一样没有一点生息,只在隐隐约约中
嗅到一丝做过豆腐的气味。卢小龙在黑暗中转过身,鲁敏敏正傻呆呆地趴在月光照
亮的门框上一动不动。他一瘸一瘸地走过去对鲁敏敏说:“鲁敏敏,我是卢小龙,
咱们回家吧。”鲁敏敏愣愣地看着他,突然抱着门框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用头
撞着门框。卢小龙和来旺一起架住鲁敏敏的胳膊离开了这个废墟。
三个人回到知识青年的院子时,院子里也冷清异常。三孔窑洞,左边的一孔
窑洞敞着门,卢小龙站在门口,借着月光朝里看了一眼,里边是空的,坑上地上
除了一些碎纸和垃圾一无所有,看来早就没人住了。推开中间的窑洞门,炕上一
下子坐起三四个人,有唐北生,有大个子,一见卢小龙,他们都从铺位上跳起来,
拥到卢小龙身边,窑洞正中间的一盏20瓦的电灯也拉亮了。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是
:“放你回来了?”
卢小龙浑身是伤,伙伴们的手触疼了他,他强忍着做出平静的微笑。他问:
“咱们的人呢?怎么就你们几个?鲁敏敏是怎么回事?”说着,他又退出窑洞门看
了一下,鲁敏敏正吱吱嘎嘎地推开右边女知青窑洞的门往里走。来旺说了一声:
“那我走了。”卢小龙又回到自己的窑洞,等待着眼前几个人的回答。唐北生眯着
眼想了想,将一张疙疙瘩瘩的老成面孔向着卢小龙说道:“把你抓走以后,刘仁
鑫就派人来整我们,每天办学习班,让大家揭发你。
大家一开始都挺团结,没有人揭发;后来,刘仁鑫把贾若曦和鲁继敏调到公
社医院去了,他还答应发展她们入党。“卢小龙联想到白天的事情,眯着眼点了
点头。唐北生说又:”刘仁鑫把贾若曦霸占了。“卢小龙问:”什么意思?“唐
北生说:”他把她搞了呗。“卢小龙觉得身体内一阵抖动,他说:”是强迫的吗?
“唐北生说:”谁知道是强迫还是半强迫。“卢小龙咬牙切齿地说道:”卑鄙。
“大个子蹲在炕上说道:”鲁继敏可能也被他搞了。“卢小龙说:”你们怎么知
道的?大伙为什么不管?“大个子拿起手中的一本《毛主席语录》往炕上一撂,说
道:”刘仁鑫现在是公社副书记,他说能发展她们入党,她们还不是什么都顾不得
了。“
“鲁敏敏是怎么回事?”卢小龙问。大个子拍了一下大腿,叹了口气说道:
“鲁敏敏真不错,也最惨。听说你在公社被吊起来了,那几天我们正办学习班,
晚饭后她一个人就跑到公社去看你。路上不知被哪个流氓卡着脖子强奸了,天亮了,
才在沟里把她找到,衣服全扒光了,后来人就疯了。”卢小龙双手握紧了拳头,
两眼直直地瞪着眼前。唐北生接着说:“刘仁鑫把咱们村三十个知识青年拆开了,
分到了张堡、马堡、孙堡、李堡加咱们刘堡五个村里,刘堡就剩咱们这几个人了,
再加上鲁敏敏。知识青年一走,豆腐房、猪场没有合适的人管,队里把猪卖的卖、
杀的杀、分的分,不办了。生产队的队长、会计、保管也都重新换了人。你第一
天被抓走,第二天就宣布让生产队重选小队长。大个子他们的机磨房、油坊也都
不管了,都叫刘仁鑫换了人了。还有──”大个子甩了一下手,说道:“简单说吧,
咱们一年半干出来的事情全完了。”
卢小龙坐在炕沿沉默不语,唐北生突然想起什么,向大通炕的深处跑去,听
见他掀动炕席的声音,过一会儿他跑过来,将一摞东西递给卢小龙,说道:“他
们搜查了你的行李和箱子,这些东西我帮你藏起来了。”卢小龙接过来一看,有
北京的来信,有自己的日记本。
其中有一份厚厚的铅印材料,正是林立果的讲用报告,他冷笑一声,将它一下
一下撕得粉碎。
又打开一个笔记本,里边记着他在农村的大事记,也用力将它一下一下扯碎。
还有几张大的图表,是自己画的刘堡村的三年规划,电气化,水利化,山上种果
树,各种各样的示意图,他也冷笑一声,将它们一下一下撕得粉碎。他把所有的
东西都扯得粉碎,堆在了自己的铺位上。唐北生说:“我帮你去烧了它。”说着,
就要跳下炕。卢小龙说:“明天再说吧,现在还怕什么?大伙先睡吧。”几个人
看着他说道:“你不睡?”唐北生看了看他头上的伤,又撩起他的衣袖,摸着他
胳膊上一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