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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室,在办公桌的后面,居中坐着一个模样生疏的中年人,有棱有角的四方脸,
一双水平的眯缝眼,抽着烟,用不露声色的目光冷静地打量着卢小龙。在四方脸
的旁边,桌子侧面,坐着刘仁鑫,他左手叉在腰上,右手放在体侧桌上,翘着二
郎腿,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卢小龙,右手还一下一下轻轻敲着桌子,偶尔目光朦胧
一下,似乎在想一件较远的事情。卢小龙被架到屋里,有人在他身后放了一把椅
子,他被轻轻一摁就坐在椅子上了。五六个人站到了两边,光线从背后的窗户照
进来,屋子里半明半暗,他觉出今天审讯的气氛与往常不一样。
刘仁鑫转过脸看了看四方脸的干部,四方脸双肘放在桌上,仰着下巴一下一
下慢慢抽着烟,目光审视地打量着卢小龙,同时微微点了点头。刘仁鑫转过头来
看着卢小龙,用公社副书记的口气说道:“今天是最后一次机会,你再不老实交待,
想对你落实政策,也没有政策可落实了。”他咽了口唾沫,凸起的喉头滚动了一下,
一双三角眼又射过锐利的目光,说道:“今天你如果错过了机会,明天你就不是
关在这里的问题了,那就是真正的无产阶级专政了,你一定要听明白。”卢小龙
垂着眼坐在那里,四方脸还在仰着下巴抽烟,透过烟雾冷冷地瞄着他。刘仁鑫说
:“组织上已经完全掌握了你的问题,今天是最后一次给你坦白从宽的机会。先问
你几个最一般的问题,你把这几个问题讲清楚了,再交待更严重的问题。”
刘仁鑫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四方脸,接着向卢小龙说道:“第一个问题,也是
反复向你提过的老问题了,六七年初,你去北京航空学院参加反对林副主席的反
革命黑会,是受谁指使?
你是不是这个会议的策划者之一?那天去参加会议的都有哪些人?你先把这个
问题讲清楚。“卢小龙一边冷静地判断着四方脸的身份,一边依然冷冷地沉默着。
四方脸吐出一口烟来,用极为缓慢的口气说道:“卢小龙,你应该把问题讲清
楚,这对你有好处。”可能是觉得四方脸的口气太缓和,刘仁鑫指着卢小龙说:
“你听见没有?快交待。”四方脸略扭头瞟了刘仁鑫一眼,还是不动声色地看着卢
小龙。卢小龙面对四方脸说道:“我没有受任何人指使,我没有策划这个会议,
我不知道这个会议都有什么人参加,我是好奇去的,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刘仁鑫
一下跳了起来,指着卢小龙怒气冲冲地说道:“死到临头你还扯谎,别的不说,
那天和你一起去的女孩是谁?”四方脸抽完一支烟,又换上一支,划火柴点着,吐
出烟来,摇灭火柴放到烟灰缸里,看着卢小龙说道:“那个和你一起去的女孩是
谁?”卢小龙垂着眼停了一会儿,说道:“我不认识。”刘仁鑫怒气冲冲地走到
卢小龙面前,指着他的面孔说道:“不认识,你和她一起去,一起走?你到这会
儿还不老实?”
说着,他撸起衣袖恨不得再抽卢小龙几个耳光。他回头看了四方脸一眼,
又怒气冲冲地转过身来用手戳点着卢小龙,说:“不要给你活路,你自己不想活。
早就把你的情况掌握得一清二楚,不交待,死路一条。”说着,他双手叉腰,在
卢小龙身旁气喘吁吁地站住了。
四方脸垂下眼想了想,抽了两口烟,吐出烟来,隔着烟雾对卢小龙说:“像
这种问题,你没有必要隐瞒,和你一起去的那个女孩是沈昊的女儿沈丽,对不对?”
卢小龙舔了一下血腥的嘴唇,咽了口唾沫,没有回答。几十天的审问中,他始终
不愿意连累沈丽。四方脸又隔着烟雾递过话来:“你们一起去了,就是一起去了,
这不是什么太重要的问题。重要的是,你还参加了什么活动?策划了什么活动?
还知道哪些人参加了那天的会议?”卢小龙这次很明白地回答道:“我们那天是去
了。”四方脸插话道:“我们是谁呀?是你和沈丽吧?”
卢小龙犹豫了一下,知道死守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了,他说:“是,我们
去看了看,半截就走了,没有参加什么活动,也不知道那天还有谁去。”“真的
一个都不知道吗?”四方脸问。卢小龙想了一下,说:“我只认识我的一个同学
叫朱立红的也去了,她是调查这个活动的。”四方脸点了点头,说:“你接着往
下交待这方面的有关问题。”卢小龙抬起眼看着四方脸说道:“没了。”
刘仁鑫在一旁指着卢小龙说道:“你老实一点,不要挤牙膏似的,挤一点说一
点。我问你,你到刘堡村干什么来了?”卢小龙说:“上山下乡。”刘仁鑫脸上
一下有些青筋暴露,他气汹汹地说道:“你是来搞反革命夺权来了,你把矛头指
向新生的革命委员会,就是‘5。16’分子。”卢小龙微微垂下眼,他注意到
四方脸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不以为然,便说道:“我在刘堡村的所作所为有目共睹。”
刘仁鑫一下抡起胳膊打了卢小龙一个嘴巴,而后抑制住自己的暴怒,回头看了看面
无表情的四方脸,指着卢小龙厉声道:“你交待,你去年冬天在北京搞了什么反
革命活动?”卢小龙用手擦了擦嘴角又流出的鲜血,垂下眼一言不发。四方脸
一边弹着烟灰一边说道:“这个你要讲清楚。”卢小龙看着四方脸说道:“我没搞。”
刘仁鑫气得手直哆嗦,指着卢小龙说:“你真是个死硬分子。你在沈昊家召开反
革命讨论会,还散发反革命宣传材料,你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卢小龙看着四方
脸说道:“我们是开了一个讨论会,在不同地方插队的知识青年交流自己的经验。”
四方脸眯着眼看着他,说:“交流什么经验?都有哪些经验呢?”卢小龙立刻
想到了那天在陕西插队的知青头孟克平发表的抨击人民公社的观点,他知道那会被
上纲为反革命的,他做人的原则是不能出卖人,特别自己是座谈会的组织者,他
说:“那天发言的人很多,我也记不清都有哪些观点了,我只知道我的观点。”
刘仁鑫气冲冲地指着卢小龙的鼻子说道:“你真是给脸不要脸。”抬脚踹在了卢小
龙的右肋下,卢小龙连人带椅子后退了一截,椅子腿在水泥地上磨出了尖锐的声
音,他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右肋下。刘仁鑫手指着卢小龙,扭头对四方脸说道:
“他就是这么顽固不化。”
四方脸眯着眼端详着卢小龙,一下一下慢慢抽着烟、吐着烟,过了一会儿,
他在烟灰缸里弹着烟灰,目光凝视着眼前思索着,又眯着眼看着卢小龙说道:
“你也没有必要为别人去承担责任,孟克平已经被捕了,所有的情况我们早就调查
清楚了,你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卢小龙垂下眼一言不发。四方脸又说道:
“座谈会为什么在沈昊家召开呀?”卢小龙想了一下,如实说道:“找不到更合适
的地方,我父亲下干校了,我在北京也没有家。正好沈昊去上海了,她家地方又
大。”四方脸问:“你和沈昊的女儿沈丽很熟,是吧?”卢小龙想了想,说:
“比较熟。”四方脸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然后便离开这个话题,说道:
“这些最基本的情况你就不用讲了,我们早已掌握清楚。你现在接着往下交待,
你还有哪些反革命行为?”卢小龙说:“没有。”刘仁鑫指着他说:“我告诉你,
过了这村没这店,你想清楚。”卢小龙说:“我想清楚了。”
刘仁鑫冲门外一挥手,一脸络腮胡的彪形大汉把门推开了,从外面怯怯懦懦
走进来一个人,刘仁鑫指着卢小龙说:“你听听你们刘堡村知识青年怎么揭发你的?”
卢小龙扭头一看,是贾若曦。贾若曦一遇到卢小龙的目光,便低下了头,两把小
刷子一样的短辫像燕子尾巴一样翘着,一张原来俊俏光泽的脸已经变得暗淡无光,
她两只手捏着衣角。刘仁鑫转头看着贾若曦,说道:“你当面揭发他。”贾若曦头
埋得更低了,刘仁鑫非常严厉地看着贾若曦,说:“你不敢当面揭发他?”他走到
办公桌前,从一堆材料中抽出两页纸,走到贾若曦面前抖着说道:“你自己都写
了揭发材料,摁了手印,你要敢于对你的材料负责,快说。”
贾若曦头埋得更低了。刘仁鑫手里拍打着材料,冒火地说道:“你揭发的是
不是事实?”贾若曦低着头沉默不语。刘仁鑫又冲贾若曦大声斥责道:“你要是
写假材料,是要追究你的责任的。我再问一遍,你写的是事实吗?大声回答。”
贾若曦用低得像蚊子一样的声音说道:“是。”刘仁鑫转过头来指着卢小龙说:
“你在刘堡知青点说的,林立果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的讲用报告没水平,是不是?
林立果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的首长,是无产阶级司令部的人,你把矛头指向无
产阶级司令部,指向林副主席,就是‘5。16’反革命分子。”
卢小龙明白了,在他挨整的这几十天中,整个知青点也一定受到了很大压力。
他的确讲过林立果水平太低的话,而且讲得远比这激烈得多,那是看到从北京寄
来的林立果的讲用报告后,在知青窑洞里发的议论。现在,为了保全自己,也为
了保全贾若曦,他含糊地说道:“我记不清我说过这话了。”这时,四方脸有些
不满地看着卢小龙说:“说过就是说过,没说过就是没说过。自己说过的话,自己
不记得吗?”卢小龙说:“我自己怎么说的,记不清了。我可能说过类似的话,
也可能没说过。”刘仁鑫哼地冷笑了一声,又朝外面挥了一下手。这一次,低
着头一步一步慢慢走进来的是鲁继敏,她黑着脸站在那里,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