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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地看着自己一向不大注意的小儿子,卢小慧对卢小刚说:“那咱们就说好,
你跟着爸爸妈妈去干校,我跟着哥哥去农村。”卢小龙接着说:“好吧,就这么定
好了,我带着小慧去农村,你跟着爸爸妈妈去干校。”卢小刚一下激动起来,
双拳猛烈地捶着大腿,大声嚷道:“你们一起去好了,你们了不起,你们能造反,
你们接着造吧,造了半天,还不是挨整,有什么了不起。”卢小刚发泄完了,头猛
然低下来,家中一片静默,只有一盏油灯还在亮着,白白的碟子,金黄色的豆油,
一根蓝布条像小虫一样躺在碟底,头探出碟边,昂首吐着火苗。范立贞双手撑着腿,
仰头看着卢小刚,像只发呆的老母狗一样神情黯然。
卢铁汉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然后端着烟斗声音苍哑地说道:“那就这样,
让小慧跟着小龙一起去农村,小刚跟着我们去干校。”说完,他又叼上烟斗抽着,
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油灯。范立贞看看卢铁汉,卢小龙也看看卢铁汉,卢小慧倒
觉得十分轻松,她俯下身去,用发卡把油灯中的布条往上挑一点,火苗一下蹿大了,
像个毛笔尖,火苗的上边冒出一缕黑烟,她又拿起茶几上的一把小剪刀,小心翼
翼地将布条顶端烧焦的部分剪去,火苗又像一粒肥硕的黄豆,圆融地燃烧着,黑烟
也消失了。仔细凝视,火苗又像一个胖头娃娃的面孔,小碟就是它的浴缸,它正
安安详详地躺在金黄色的浴液里。过了好一会儿,卢小刚依然垂着目光,显得疲惫
地说道:“我不去干校,还是让小慧去吧。”卢铁汉看了看儿子,垂下目光抽了
两口烟斗,吐出烟来,说:“说好你去,你就去吧。”卢小刚说:“我不想去。”
卢铁汉没再说什么,目光直愣愣地看着眼前,一口又一口地抽着烟斗。
家庭会议终于开完了,结果还是确定带卢小慧去干校,卢小龙打算去农村插
队,卢小刚也做好去农村插队的准备,能不能留北京要看情况。卢小刚回房间去了,
范立贞也离开了客厅,卢小龙觉得父亲想和自己说些什么,便留下来了。卢小慧
觉得自己可以留下,也没有动。
卢铁汉放下烟斗,点着了一根纸烟,吐出一口青烟来,说道:“你都准备好了?”
他知道卢小龙一直在准备去农村。卢小龙说:“还在准备。”卢铁汉又问:“你
在学校的情况现在怎么样?”卢小龙说:“工宣队一直在整我。”卢铁汉慢慢问
道:“因为什么?”卢小龙说:“因为我不服他们气呗。”卢铁汉又抽了两口烟,
一边弹着烟灰,接着问道:“整你什么问题?”卢小龙伸手转了转油灯小碟,看
着火苗在玻璃茶几上的倒影:“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整材料还不容易,说我反林
彪,还有乱七八糟的一堆材料。”卢铁汉又在烟灰缸里转着圈蹭着烟灰,然后吸
着吐出烟来,说:“他们能放你走吗?”卢小龙说:“早晚得放吧。把我留在学
校,对他们也是个祸害。”卢铁汉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知道我们部的部长贾
城吧?”卢小龙抬眼看了一下父亲,说:“知道。”卢铁汉说:“他上个礼拜死
了。”卢小慧在一旁问:“为什么?”卢铁汉说:“过去是造反派整,现在是军宣
队整,贾城历史上和刘少奇又有点特殊关系,人整来整去身体不就完了,上个礼
拜死在医院了。”卢小慧问:“那他女儿呢?我记得叫贾若曦,她现在怎么样了?”
卢铁汉抽了两口烟,吐出烟来,对卢小龙说:“我就是想顺便和你说一下这件事,
你们如果真的去农村,能够把贾城的女儿一起带上最好。她父亲现在定性是叛徒、
死不悔改的走资派,我担心她去哪儿都会受歧视。”卢小龙点了点头,说:“行,
到时候我和她联系。”
卢铁汉又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显然,他还有更重要的话要讲,只不过显得
很难开头。
过了好一会儿,他把手伸到口袋里,摸索着拿出一个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
放到茶几上,对卢小龙说道:“这个给你。”卢小龙很疑惑地看了看父亲,又看
了看茶几上放的已经揉皱的牛皮纸信封,伸手拿过来,沉甸甸的,打开信封抽出来
一看,里面是一摞人民币。他有些疑惑地看着父亲,卢铁汉说:“这是二百块钱,
你去农村带上它。”卢小龙把钱插回信封里,将信封放到茶几上,说:“我不需要,
我们去农村,自力更生,自己养活自己。”卢铁汉说:“我知道,可是你们去农村
前,总要把穿的用的买齐。”卢小龙说:“妈妈已经给了我一点钱了。”卢铁汉
点了点头,说:“我知道,那很有限。你把这个带上,会有用的。农村很还穷,
很多农民缺衣少药,你们买点药品,或者买点什么其他东西带上,也可以为贫下
中农服务,还能更好地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卢小龙想了想,把信封又拿了起
来,卢铁汉转头朝客厅门口看了看,对卢小龙说:“你放起来吧。”卢小龙默默地
将信封塞到口袋里。卢铁汉又看了卢小慧一眼,卢小慧表示理解地看了看父亲。
卢铁汉又转头来看着儿子,他有更重要的话要讲。
卢小龙也觉出父亲今晚有重要的话要讲。卢铁汉把一支烟抽完了,又点着了一
支,接连抽了好几口,在烟灰缸上蹭着烟灰,那似乎是一个更难开头的话题。卢
小龙垂着眼凝视着眼前,耐心地等待着。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卢铁汉说:“出
远门,要当心点。”卢小龙等着父亲再讲下去,卢铁汉却眯着眼盯着眼前的光
亮和烟雾停住了。停了好一会儿说道:“就这样吧,以后做事当心点。”卢小龙咬
住嘴唇,垂着目光想了一会儿,抬起眼看着父亲说:“我有时间会去干校看您。”
卢铁汉目光朦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卢小龙忽然想起什么,他拿起挂在椅背上的挎包,从里面掏出一个信封递给父
亲,说:“给您这封信。”卢铁汉疑惑地看看儿子,卢小龙说:“这是米娜托我带
给您的,她说现在无法和您通信,可能里面还有照片。”卢铁汉接过信封,雪白
的信封上写着“烦交卢铁汉同志亲启(勿折)”。卢铁汉用手捏了捏,里边似乎有
信,也有照片。他迟疑了一下,把信封揣到口袋里,又转头看着两个孩子,卢
小龙用非常坦白善良的目光迎视着日渐苍老的父亲。
注:
「1」五。七指示1966年5月7日,毛泽东看了军委总后勤部《关于进
一步搞好部队农副业生产的报告》后写给林彪的一封信,简称《五。七指示》。
这个指示在“文化大革命”中曾经广为推行。
064
第六十四章
钓鱼台国宾馆11号楼在夜色中灯火辉煌,江青效仿毛泽东白天睡觉晚上工
作的习惯,使得她住的11号楼一到深夜就生机盎然。半夜时分,在11号楼兵乓
球室内,江青正在和青年京剧演员赵康打乒乓球。
乒乓球室内大放光明,一张墨绿色的国际标准乒乓球桌在明亮的光照下,供
奉着中国“最伟大的女人”的游戏玩耍。这里的温度与11号楼上上下下每一个
房间乃至每一条走廊、每一段楼梯都一样,24小时保持恒温22度,用江青自己
的话讲,摄氏22度就是“江青温度”,她还曾戏谑地说道:“摄氏21度是林
彪温度,摄氏18度是叶群温度。”倒是毛泽东对温度不那么挑剔,18度、1
9度、20度、21度都可以,只是到了22度,也就是“江青温度”时,毛泽
东就皱眉头了,说:“这是热死人的温度。”江青在这样的温度里暖融融地如鱼
得水,如鸟得春风,如喜气洋洋的猫儿得了阳光,毛茸茸地跑来跑去,十分惬意。
她常常鄙夷地说:“那些习惯黑暗阴冷的人都是冷血动物,像蛇一样在湿冷的洞穴
里阴险爬行,不敢见太阳,不敢面对火热,不敢光明正大。”
当她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袖运动服,拿着一把红色胶粒海绵的大刀式乒乓球拍
走进乒乓球室面对墨绿色的球桌时,她觉出运动衣的柔软、松快与随和,整个身
体连同胳膊、腿脚都从往日严肃紧张的服装中解脱了出来,立刻灵活舒展。全身
每一个汗毛孔都打开了,气血通通畅畅地流动起来,室内温暖的空气融融地浸泡着
她,她前后左右的活动又扑荡着这暖融融的空气。这是比茸毛更暖烘更舒服的暖
窝。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衣会更显出自己皮肤的白皙,当她微微下蹲重心,像
模像样地摆出一副打乒乓球的架势时,她知道自己有一股儒雅的帅气。打着打着,
她就渐入佳境,雪白的乒乓球一次又一次跳到她面前,她左右挥拍将乒乓球回击
过去。
赵康一接到电话,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半夜就赶了过来,他早就知道“江青温度”,
所以外边的衣服一脱,就是一身短打扮:短袖的红色运动衣,加上蓝色的短运动
裤。他步履轻盈富有弹性地前后左右捞着江青打过去的球,包括她每一个出界的球,
都能凌空捞起来,十分妥贴地送到不左不右、不前不后、不高不低的最佳位置上,
江青几乎可以不挪动脚步,不改变姿势,就击中每一个来球。她一边打球一边笑
着说:“要有点变化,要从严从难训练我。”赵康就会对击球的落点在左右前后
略做一点变化,江青一边像小孩一样全神贯注地回击着每一个球,一边擦一擦额头
的细汗,扶一扶眼镜,说道:“还要增加难度,你这些球的落点都在正中位置,
我只要江青温度,可不要江青落点。”赵康笑笑,还是跑前跑后,尽可能把各
种未出界和出界的球都捞进“江青落点”中。江青就会更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