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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名,用亏纯德。《老子》以礼为忠信之薄,况刑又是礼之糟粕者乎!夫无为而
为之,不宰以宰之,固陛下之所体者也。耻其君不为尧舜者,亦岂惟古人!是以
敢肆狂瞽,不隐其怀。若臣言可采,或所以为尘露之益;若不足采,所以广听纳
之门。愿陛下少留神鉴,赐察臣言。
疏奏,优诏报之。
其后日有黑气,璞复上疏曰:
臣以顽昧,近者冒陈所见,陛下不遗狂言,事蒙御省。伏读圣诏,欢惧交战。
臣前云升阳未布,隆阴仍积,《坎》为法象,刑狱所丽,变《坎》加《离》,厥
象不烛,疑将来必有薄蚀之变也。此月四日,日出山六七丈,精光潜昧,而色都
赤,中有异物大如鸡子,又有青黑之气共相薄击,良久方解。案时在岁首纯阳之
月,日在癸亥全阴之位,而有此异,殆元首供御之义不显,消复之理不著之所致
也。计去微臣所陈,未及一月,而便有此变,益明皇天留情陛下恳恳之至也。
往年岁末,太白蚀月,今在岁始,日有咎谪。会未数旬,大眚再见。日月告
衅,见惧诗人,无曰天高,其鉴不远。故宋景言善,荧惑退次;光武宁乱,呼沲
结冰。此明天人之悬符,有若形影之相应。应之以德,则休祥臻;酬之以怠,则
咎征作。陛下宜恭承灵谴,敬天之怒,施沛然之恩,谐玄同之化,上所以允塞天
意,下所以弭息群谤。
臣闻人之多幸,国之不幸。赦不宜数,实如圣旨。臣愚以为子产之铸刑书,
非政事之善,然不得不作者,须以救弊故也。今之宜赦,理亦如之。随时之宜,
亦圣人所善者。此国家大信之要,诚非微臣所得干豫。今圣朝明哲,思弘谋猷,
方辟四门以亮采,访舆诵于群心,况臣蒙珥笔朝末,而可不竭诚尽规哉!
顷之迁尚书郎。数言便宜,多研匡益。明帝之在东宫,与温峤、庾亮并有布
衣之好,璞亦以才学见重,埒于峤、亮,论者美之。然性轻易,不修威仪,嗜酒
好色,时或过度。著作郎干宝常诫之曰:“此非适性之道也。”璞曰:“吾所受
有本限,用之恒恐不得尽,卿乃忧酒色之为患乎!”
璞既好卜筮,缙绅多笑之。又自以才高位卑,乃著《客傲》,其辞曰:
客傲郭生曰:“玉以兼城为宝,士以知名为贤。明月不妄映,兰葩岂虚鲜。
今足下既以拔文秀于丛薈,荫弱根于庆云,陵扶摇而竦翮,挥清澜以濯鳞,而响
不彻于一皋,价不登乎千金。傲岸荣悴之际,颉颃龙鱼之间,进不为谐隐,退不
为放言,无沈冥之韵,而希风乎严先,徒费思于赞味,摹《洞林》乎《连山》,
尚何名乎!夫攀骊龙之髯,抚翠禽之毛,而不得绝霞肆、跨天津者,未之前闻也。”
郭生粲然而笑曰:“鹪鹩不可与论云翼,井蛙难与量海鳌。虽然,将祛子之
惑,讯以未悟,其可乎?
“乃者地维中绝,乾光坠采,皇运暂回,廓祚淮海。龙德时乘,群才云骇,
蔼若邓林之会逸翰,烂若溟海之纳奔涛,不烦咨嗟之访,不假蒲帛之招,羁九有
之奇骏,咸总之于一朝,岂惟丰沛之英,南阳之豪!昆吾挺锋,骕骦轩髦,杞梓
竞敷,兰荑争翘,嘤声冠于伐木,援类繁乎拔茅。是以水无浪士,岩无幽人,刈
兰不暇,爨桂不给,安事错薪乎!
“且夫窟泉之潜不思云翚,熙冰之采不羡旭晞,混光耀于埃蔼者,亦曷愿沧
浪之深,秋阳之映乎!登降纷于九五,沦涌悬乎龙津。蚓蛾以不才陆槁,蟒蛇以
腾骛暴鳞。连城之宝,藏于褐里,三秀虽艳,糜于丽采。香恶乎芬?贾恶乎在?
是以不尘不冥,不骊不骍,支离其神,萧悴其形。形废则神王,迹粗而名生。体
全者为牺,至独者不孤,傲俗者不得以自得,默觉者不足以涉无。故不恢心而形
遗,不外累而智丧,无岩穴而冥寂,无江湖而放浪。玄悟不以应机,洞鉴不以昭
旷。不物物我我,不是是非非。忘意非我意,意得非我怀。寄群籁乎无象,域万
殊于一归。不寿殇子,不夭彭涓,不壮秋豪,不小太山。蚊泪与天地齐流,蜉蝣
与大椿齿年。然一阖一开,两仪之迹,一冲一溢,悬象之节,涣互期于寒暑,凋
蔚要乎春秋。青阳之翠秀,龙豹之委颖,骏狼之长晖,玄陆之短景。故皋壤为悲
欣之府,胡蝶为物化之器矣。
“夫欣黎黄之音者,不颦蟪蛄之吟;豁云台之观者,必閟带索之欢。纵蹈而
咏采荠,拥璧而叹抱关。战机心以外物,不能得意于一弦。悟往复于嗟叹,安可
与言乐天者乎!若乃庄周偃蹇于漆园,老莱婆娑于林窟,严平澄漠于尘肆,梅真
隐沦乎市卒,梁生吟啸而矫迹,焦先混沌而槁杌,阮公昏酣而卖傲,翟叟遁形以
倏忽。吾不能岁韵于数贤,故寂然玩此员策与智骨。”
永昌元年,皇孙生,璞上疏曰:
有道之君未尝不以危自持,乱世之主未尝不以安自居。故存而不忘亡者,三
代之所以兴也;亡而自以为存者,三季之所以废也。是以古之令主开纳忠谠,以
弼其违;标显切直,用攻其失。至乃闻一善则拜,见规诫则惧。何者?盖不私其
身,处天下以至公也。臣窃惟陛下符运至著,勋业至大,而中兴之祚不隆、圣敬
之风未跻者,殆由法令太明,刑教太峻。故水至清则无鱼,政至察则众乖,此自
然之势也。
臣去春启事,以囹圄充斥,阴阳不和,推之卦理,宜因郊祀作赦,以荡涤瑕
秽。不然,将来必有愆阳苦雨之灾,崩震薄蚀之变,狂狡蠢戾之妖。其后月余,
日果薄斗。去秋以来,诸郡并有暴雨,水皆洪潦,岁用无年。适闻吴兴复欲有构
妄者,咎征渐成,臣甚恶之。顷者以来,役赋转重,狱犴日结,百姓困扰,甘乱
者多,小人愚险,共相扇惑。虽势无所至,然不可不虞。案《洪范传》,君道亏
则日蚀,人愤怨则水涌益,阴气积则下代上。此微理潜应已著实于事者也。假令
臣遂不幸谬中,必贻陛下侧席之忧。
今皇孙载育,天固灵基,黔首颙颙,实望惠润。又岁涉午位,金家所忌。宜
于此时崇恩布泽,则火气潜消,灾谴不生矣。陛下上承天意,下顺物情,可因皇
孙之庆大赦天下。然后明罚敕法,以肃理官,克厌天心,慰塞人事,兆庶幸甚,
祯祥必臻矣。
臣今所陈,暂而省之,或未允圣旨,久而寻之,终亮臣诚。若所启上合,愿
陛下勿以臣身废臣之言。臣言无隐,而陛下纳之,适所以显君明臣直之义耳。
疏奏,纳焉,即大赦改年。
时暨阳人任谷因耕息于树下,忽有一人著羽衣就淫之,既而不知所在,谷遂
有娠。积月将产,羽衣人复来,以刀穿其阴下,出一蛇子便去。谷遂成宦者。后
诣阙上书,自云有道术。帝留谷于宫中。璞复上疏曰:“任谷所为妖异,无有因
由。陛下玄鉴广览,欲知其情状,引之禁内,供给安处。臣闻为国以礼正,不闻
以奇邪。所听惟人,故神降之吉。陛下简默居正,动遵典刑。案《周礼》,奇服
怪人不入宫,况谷妖诡怪人之甚者,而登讲肆之堂,密迩殿省之侧,尘点日月,
秽乱天听,臣之私情窃所以不取也。陛下若以谷信为神灵所凭者,则应敬而远之。
夫神,聪明正直,接以人事。若以谷为妖蛊诈妄者,则当投畀裔土,不宜令亵近
紫闱。若以谷或是神祇告谴、为国作眚者,则当克己修礼以弭其妖,不宜令谷安
然自容,肆其邪变也。臣愚以为阴阳陶烝,变化万端,亦是狐狸魍魉凭假作慝。
愿陛下采臣愚怀,特遣谷出。臣以人乏,忝荷史任,敢忘直笔,惟义是规。”其
后元帝崩,谷因亡走。
璞以母忧去职,卜葬地于暨阳,去水百步许。人以近水为言,璞曰:“当即
为陆矣。”其后沙涨,去墓数十里皆为桑田。未期,王敦起璞为记室参军。是时
颍川陈述为大将军掾,有美名,为敦所重,未几而没。璞哭之哀甚,呼曰:“嗣
祖,嗣祖,焉知非福!”夫几而敦作难。时明帝即位逾年,未改号,而荧惑守房。
璞时休归,帝乃遣使赍手诏问璞。会暨阳县复上言曰赤乌见。璞乃上疏请改年肆
赦,文多不载。璞尝为人葬,帝微服往观之,因问主人何以葬龙角,此法当灭族。
主人曰:“郭璞云此葬龙耳,不出三年当致天子也。”帝曰:“出天子邪?”答
曰:“能致天子问耳。”帝甚异之。璞素与桓彝友善,彝每造之,或值璞在妇间,
便入。璞曰:“卿来,他处自可径前,但不可厕上相寻耳。必客主有殃。”彝后
因醉诣璞,正逢在厕,掩而观之,见璞裸身被发,衔刀设醊。璞见彝,抚心大
惊曰:“吾每属卿勿来,反更如是!非但祸吾,卿亦不免矣。天实为之,将以谁
咎!”璞终婴王敦之祸,彝亦死苏峻之难。
王敦之谋逆也,温峤、庾亮使璞筮之,璞对不决。峤、亮复令占己之吉凶,
璞曰:“大吉。”峤等退,相谓曰:“璞对不了,是不敢有言,或天夺敦魄。今
吾等与国家共举大事,而璞云大吉,是为举事必有成也。”于是劝帝讨敦。初,
璞每言“杀我者山宗”,至是果有姓崇者构璞于敦。敦将举兵,又使璞筮。璞曰:
“无成。”敦固疑璞之劝峤、亮,又闻卦凶,乃问璞曰;“卿更筮吾寿几何?”
答曰:“思向卦,明公起事,必祸不久。若住武昌,寿不可测。”敦大怒曰:
“卿寿几何?”曰:“命尽今日日中。”敦怒,收璞,诣南冈斩之。璞临出,谓
行刑者欲何之。曰:“南冈头。”璞曰:“必在双柏树下。”既至,果然。复云:
“此树应有大鹊巢。”众索之不得。璞更令寻觅,果于枝间得一大鹊巢,密叶蔽
之。初,璞中兴初行经越城,间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