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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深浅。然则八代之制,几可以一理贯;秦、汉之典,殆可以一言蔽也。
时成都王颖推功不居,劳谦下士。机既感全济之恩,又见朝廷屡有变难,谓
颖必能康隆晋室,遂委身焉。颖以机参大将军军事,表为平原内史。太安初,颖
与河间王颙起兵讨长沙王乂,假机后将军、河北大都督,督北中郎将王粹、冠军
牵秀等诸军二十余万人。机以三世为将,道家所忌,又羁旅入宦,屯居群士之右,
而王粹、牵秀等皆有怨心,固辞都督。颖不许。机乡人孙惠亦劝机让都督于粹,
机曰:“将谓吾为首鼠避贼,适所以速祸也。”遂行。颖谓机曰:“若功成事定,
当爵为郡公,位以台司,将军勉之矣!”机曰:“昔齐桓任夷吾以建九合之功,
燕惠疑乐毅以失垂成之业,今日之事,在公不在机也。”颖左长史卢志心害机宠,
言于颖曰:“陆机自比管、乐,拟君暗主,自古命将遣师,未有臣陵其君而可以
济事者也。”颖默然。机始临戎,而牙旗折,意甚恶之。列军自朝歌至于河桥,
鼓声闻数百里,汉、魏以来,出师之盛,未尝有也。长沙王乂奉天子与机战于鹿
苑,机军大败,赴七里涧而死者如积焉,水为之不流,将军贾棱皆死之。
初,宦人孟玖弟超并为颖所嬖宠。超领万人为小都督,未战,纵兵大掠。机
录其主者。超将铁骑百余人,直入机麾下夺之,顾谓机曰:“貉奴能作督不!”
机司马孙拯劝机杀之,机不能用。超宣言于众曰:“陆机将反。”又还书与玖言
机持两端,军不速决。及战,超不受机节度,轻兵独进而没。玖疑机杀之,遂谮
机于颖,言其有异志。将军王阐、郝昌、公师藩等皆玖所用,与牵秀等共证之。
颖大怒,使秀密收机。其夕,机梦黑幰绕车,手决不开,天明而秀兵至。机释戎
服,著白帢,与秀相见,神色自若,谓秀曰:“自吴朝倾覆,吾兄弟宗族蒙国
重恩,入侍帷幄,出剖符竹。成都命吾以重任,辞不获已。今日受诛,岂非命也!”
因与颖笺,词甚凄恻。既而叹曰:“华亭鹤唳,岂可复闻乎!”遂遇害于军中,
时年四十三。二子蔚、夏亦同被害。机既死非其罪,士卒痛之,莫不流涕。是日
昏雾昼合,大风折木,平地尺雪,议者以为陆氏之冤。
机天才秀逸,辞藻宏丽,张华尝谓之曰:“人之为文,常恨才少,而子更患
其多。”弟云尝与书曰:“君苗见兄文,辄欲烧其笔砚。”后葛洪著书,称“机
文犹玄圃之积玉,无非夜光焉,五河之吐流,泉源如一焉。其弘丽妍赡,英锐漂
逸,亦一代之绝乎!”其为人所推服如此。然好游权门,与贾谧亲善,以进趣获
讥。所著文章凡三百余篇,并行于世。
孙拯者,字显世,吴都富春人也。能属文,仕吴为黄门郎。孙皓世,侍臣多
得罪,惟拯与顾荣以智全。吴平后,为涿令,有称绩。机既为孟玖等所诬收拯考
掠,两踝骨见,终不变辞。门生费慈、宰意二人诣狱明拯,拯譬遣之曰:“吾义
不可诬枉知故,卿何宜复尔?”二人曰:“仆亦安得负君!”拯遂死狱中,而慈、
意亦死。
云字士龙,六岁能属文,性清正,有才理。少与兄机齐名,虽文章不及机,
而持论过之,号曰“二陆”。幼时吴尚书广陵闵鸿见而奇之,曰:“此儿若非龙
驹,当是凤雏。”后举云贤良,时年十六。吴平,入洛。机初诣张华,华问云何
在。机曰:“云有笑疾,未敢自见。”俄而云至。华为人多姿制,又好帛绳缠须。
云见而大笑,不能自已。先是,尝著坷勆洗谒泄思溆埃虼笮β渌
人救获免。云与荀隐素未相识,尝会华坐,华曰:“今日相遇,可勿为常谈。”
云因抗手曰:“云间陆士龙。”隐曰:“日下荀鸣鹤。”鸣鹤,隐字也。云又曰:
“既开青云睹白雉,何不张尔弓,挟尔矢?”隐曰:“本谓是云龙骙骙,乃
是山鹿野麋。兽微弩强,是以发迟。”华抚手大笑。刺史周浚召为从事,谓人曰:
“陆士龙当今之颜子也。”
俄以公府掾为太子舍人,出补浚仪令。县居都会之要,名为难理。云到官肃
然,下不能欺,市无二价。人有见杀者,主名不立,云录其妻,而无所问。十许
日遣出,密令人随后,谓曰:“其去不出十里,当有男子候之与语,便缚来。”
既而果然。问之具服,云:“与此妻通,共杀其夫,闻妻得出,欲与语,惮近县,
故远相要候。”于是一县称其神明。郡守害其能,屡谴责之,云乃去官。百姓追
思之,图画形象,配食县社。
寻拜吴王晏郎中令。晏于西园大营第室,云上书曰:“臣窃见世祖武皇帝临
朝拱默,训世以俭,即位二十有六载,宫室台榭无所新营,屡发明诏,厚戒丰奢。
国家纂承,务在遵奉,而世俗陵迟,家竞盈溢,渐渍波荡,遂已成风。虽严诏屡
宣,而侈俗滋广。每观诏书,众庶叹息。清河王昔起墓宅时,手诏追述先帝节俭
之教,恳切之旨,形于四海。清河王毁坏成宅以奉诏命,海内听望,咸用欣然。
臣愚以先帝遗教日以陵替,今与国家协崇大化、追阐前踪者,实在殿下。先敦素
朴而后可以训正四方;凡在崇丽,一宜节之以制,然后上厌帝心,下允时望。臣
以凡才,特蒙拔擢,亦思竭忠效节以报所受之施,是以不虑犯迕,敢陈所怀。如
愚臣言有可采,乞垂三省。”
时晏信任部将,使覆察诸官钱帛,云又陈曰:“伏见令书,以部曲将李咸、
冯南、司马吴定、给使徐泰等覆校诸官市买钱帛簿。臣愚以圣德龙兴,光有大国,
选众官材,庶工肄业。中尉该、大农诞皆清廉淑慎,恪居所司,其下众官,悉州
闾一介,疏暗之咎,虽可日闻,至于处义用情,庶无大戾。今咸、南军旅小人,
定、泰士卒厮贱,非有清慎素著,忠公足称。大臣所关,犹谓未详,咸等督察,
然后得信,既非开国勿用之义,又伤殿下推诚旷荡之量。虽使咸等能尽节益国,
而功利百倍,至于光辅国美,犹未若开怀信士之无失。况所益不过姑息之利,而
使小人用事,大道陵替,此臣所以慷慨也。臣备位大臣,职在献可,苟有管见,
敢不尽规。愚以宜发明令,罢此等覆察,众事一付治书,则大信临下,人思尽节
矣。”
云爱才好士,多所贡达。移书太常府荐同郡张赡曰:“盖闻在昔圣王,承天
御世,殷荐明德,思和人神,莫不崇典谟以教思,兴礼学以陶远。是以帝尧昭焕
而道协人天,西伯质文而周隆二代。大晋建皇,崇配天地,区夏既混,礼乐将庸。
君侯应历运之会,赞天人之期,博延俊茂,熙隆载典。伏见卫将军舍人同郡张赡,
茂德清粹,器思深通。初慕圣门,栖心重仞,启涂及阶,遂升枢奥。抽灵匮于秘
宫,披金滕于玄夏,思乐百氏,博采其珍;辞迈翰林,言敷其藻。探微集逸,思
心洞神;论道属书,篇章光觌。含奇宰府,婆娑公门。栖静隐宝,沦虚藏器;褧
裳袭锦,缁衣被玉。曾泉改路,悬车将迈,考盘下位,岁聿屡迁。摚鹬浚
怀忾恨。方今太清辟宇,四门启籥,玄纲括地,天网广罗;庆云兴以招龙,和风
起而仪凤,诚岩穴耀颖之秋,河津托乘之日也。而赡沈沦下位,群望悼心。若得
端委太学,错综先典;垂缨玉阶,论道紫宫,诚帝室之瑰宝,清庙之伟器。广乐
九奏,必登昊天之庭;《韶》《夏》六变,必飨上帝之祀矣。”
入为尚书郎、侍御史、太子中舍人、中书侍郎。成都王颖表为清河内史。颖
将讨齐王冏,以云为前锋都督。会冏诛,转大将军右司马。颖晚节政衰,云屡以
正言忤旨。孟玖欲用其父为邯郸令,左长史卢志等并阿意从之,而云固执不许,
曰:“此县皆公府掾资,岂有黄门父居之邪!”玖深忿怨。张昌为乱,颖上云为
使持节、大都督、前锋将军以讨昌。会伐长沙王,乃止。
机之败也,并收云。颖官属江统、蔡克、枣嵩等上疏曰:“统等闻人主圣明,
臣下尽规,苟有所怀,不敢不献。昨闻教以陆机后失军期,师徒败绩,以法加刑,
莫不谓当。诚足以肃齐三军,威示远近,所谓一人受戮,天下知诫者也。且闻重
教,以机图为反逆,应加族诛,未知本末者,莫不疑惑。夫爵人于朝,与众共之;
刑人于市,与众弃之。惟刑之恤,古人所慎。今明公兴举义兵,以除国难,四海
同心,云合响应,罪人之命,悬于漏刻,泰平之期,不旦则夕矣。机兄弟并蒙拔
擢,俱受重任,不当背罔极之恩,而向垂亡之寇;去泰山之安,而赴累卵之危也。
直以机计虑浅近,不能董摄群帅,致果杀敌,进退之间,事有疑似,故令圣鉴未
察其实耳。刑诛事大,言机有反逆之征,宜令王粹、牵秀检校其事。令事验显然,
暴之万姓,然后加云等之诛,未足为晚。今此举措,实为太重,得则足令天下情
服,失则必使四方心离,不可不令审谛,不可不令详慎。统等区区,非为陆云请
一身之命,实虑此举有得失之机,敢竭愚戆,以备诽谤。”颖不纳。统等重请,
颖迟回者三日。卢志又曰:“昔赵王杀中护军赵浚,赦其子骧,骧诣明公而击赵,
即前事也。”蔡克入至颖前,叩头流血,曰:“云为孟玖所怨,远近莫不闻。今
果见杀,罪无彰验,将令群心疑惑,窃为明公惜之。”僚属随克入者数十人,流
涕固请,颖恻然有宥云色。孟玖扶颖入,催令杀云。时年四十二。有二女,无男。
门生故吏迎丧葬清河,修墓立碑,四时祠祭。所著文章三百四十九篇,又撰《新
书》十篇,并行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