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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书-第1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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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以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恬静寡欲,含垢匿瑕,宽简有大量。学不师受,博

览无不该通,长好《老》《庄》。与魏宗室婚,拜中散大夫。常修养性服食之事,

弹琴咏诗,自足于怀。以为神仙禀之自然,非积学所得,至于导养得理,则安期、

彭祖之伦可及,乃著《养生论》。又以为君子无私,其论曰:“夫称君子者,心

不措乎是非,而行不违乎道者也。何以言之?夫气静神虚者,心不存于矜尚;体

亮心达者,情不系于所欲。矜尚不存乎心,故能越名教而任自然;情不系于所欲,

故能审贵贱而通物情。物情顺通,故大道无违;越名任心,故是非无措也。是故

言君子则以无措为主,以通物为美;言小人则以匿情为非,以违道为阙。何者?

匿情矜吝,小人之至恶;虚心无措,君子之笃行也。是以大道言‘及吾无身,吾

又何患’。无以生为贵者,是贤于贵生也。由斯而言,夫至人之用心,固不存有

措矣。故曰‘君子行道,忘其为身’,斯言是矣。君子之行贤也,不察于有度而

后行也;任心无邪,不议于善而后正也;显情无措,不论于是而后为也。是故傲

然忘贤,而贤与度会;忽然任心,而心与善遇;傥然无措,而事与是俱也。”其

略如此。盖其胸怀所寄,以高契难期,每思郢质。所与神交者惟陈留阮籍、河内

山涛,豫其流者河内向秀、沛国刘伶、籍兄子咸、琅邪王戎,遂为竹林之游,世

所谓“竹林七贤”也。戎自言与康居山阳二十年,未尝见其喜愠之色。

康尝采药游山泽,会其得意,忽焉忘反。时有樵苏者遇之,咸谓为神。至汲

郡山中见孙登,康遂从之游。登沈默自守,无所言说。康临去,登曰:“君性烈

而才隽,其能免乎!”康又遇王烈,共入山,烈尝得石髓如饴,即自服半,余半

与康,皆凝而为石。又于石室中见一卷素书,遽呼康往取,辄不复见。烈乃叹曰:

“叔夜志趣非常而辄不遇,命也!”其神心所感,每遇幽逸如此。

山涛将去选官,举康自代。康乃与涛书告绝,曰:

闻足下欲以吾自代,虽事不行,知足下故不知之也。恐足下羞庖人之独割,

引尸祝以自助,故为足下陈其可否。

老子、庄周,吾之师也,亲居贱职;柳下惠、东方朔,达人也,安乎卑位。

吾岂敢短之哉!又仲尼兼爱,不羞执鞭;子文无欲卿相,而三为令尹,是乃君子

思济物之意也。所谓达能兼善而不渝,穷则自得而无闷。以此观之,故知尧、舜

之居世,许由之岩栖,子房之佐汉,接舆之行歌,其揆一也。仰瞻数君,可谓能

遂其志者也。故君子百行,殊途同致,循性而动,各附所安。故有“处朝廷而不

出,入山林而不反”之论。且延陵高子臧之风,长卿慕相如之节,意气所托,亦

不可夺也。

吾每读《尚子平、台孝威传》,慨然慕之,想其为人。加少孤露,母兄骄恣,

不涉经学,又读《老》《庄》,重增其放,故使荣进之心日颓,任逸之情转笃。

阮嗣宗口不论人过,吾每师之,而未能及。至性过人,与物无伤,惟饮酒过差耳,

至为礼法之士所绳,疾之如仇仇,幸赖大将军保持之耳。吾以不如嗣宗之资,而

有慢弛之阙;又不识物情,暗于机宜;无万石之慎,而有好尽之累;久与事接,

疵衅日兴,虽欲无患,其可得乎!

又闻道士遗言,饵术黄精,令人久寿,意甚信之。游山泽,观鱼鸟,心甚乐

之。一行作吏,此事便废,安能舍其所乐,而从其所惧哉!

夫人之相知,贵识其天性,因而济之。禹不逼伯成子高,全其长也;仲尼不

假盖于子夏,护其短也。近诸葛孔明不迫元直以入蜀,华子鱼不强幼安以卿相,

此可谓能相终始,真相知者也。自卜已审,若道尽途殚则已耳,足下无事冤之令

转于沟壑也。

吾新失母兄之欢,意常凄切。女年十三,男年八岁,未及成人,况复多疾,

顾此悢悢,如何可言。今但欲守陋巷,教养子孙,时时与亲旧叙离阔,陈说

平生,浊酒一杯,弹琴一曲,志意毕矣,岂可见黄门而称贞哉!若趣欲共登王途,

期于相致,时为欢益,一旦迫之,必发狂疾。自非重仇,不至此也。既以解足下,

并以为别。

此书既行,知其不可羁屈也。性绝巧而好锻。宅中有一柳树甚茂,乃激水圜

之,每夏月,居其下以锻。东平吕安服康高致,每一相思,辄千里命驾,康友而

善之。后安为兄所枉诉,以事系狱,辞相证引,遂复收康。康性慎言行,一旦缧

绁,乃作《幽愤诗》,曰:

嗟余薄祜,少遭不造,哀茕靡识,越在襁褓。母兄鞠育,有慈无威,恃爱肆

姐,不训不师。爰及冠带,凭宠自放,抗心希古,任其所尚。托好《庄》《老》,

贱物贵身,志在守朴,养素全真。

曰予不敏,好善暗人,子玉之败,屡增惟尘。大人含弘,藏垢怀耻。人之多

僻,政不由己。惟此褊心,显明臧否;感悟思愆,怛若创磐。欲寡其过,谤议沸

腾,性不伤物,频致怨憎。昔惭柳惠,今愧孙登,内负宿心,外恧良朋。仰慕严、

郑,乐道闲居,与世无营,神气晏如。

咨予不淑,婴累多虞。匪降自天,实由顽疏,理弊患结,卒致囹圄。对答鄙

讯,絷此幽阻,实耻讼冤,时不我与。虽曰义直,神辱志沮,澡身沧浪,曷云能

补。雍雍鸣雁,厉翼北游,顺时而动,得意忘忧。嗟我愤叹,曾莫能畴。事与愿

违,遘兹淹留,穷达有命,亦又何求?

古人有言,善莫近名。奉时恭默,咎悔不生。万石周慎,安亲保荣。世务纷

纭,只搅余情,安乐必诫,乃终利贞。煌煌灵芝,一年三秀;予独何为,有志不

就。惩难思复,心焉内疚,庶勖将来,无馨无臭。采薇山阿,散发岩岫,永啸长

吟,颐神养寿。

初,康居贫,尝与向秀共锻于大树之下,以自赡给。颍川钟会,贵公子也,

精练有才辩,故往造焉。康不为之礼,而锻不辍。良久会去,康谓曰:“何所闻

而来?何所见而去?”会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会以此憾之。及是,

言于文帝曰:“嵇康,卧龙也,不可起。公无忧天下,顾以康为虑耳。”因谮

“康欲助毌丘俭,赖山涛不听。昔齐戮华士,鲁诛少正卯,诚以害时乱教,故圣

贤去之。康、安等言论放荡,非毁典谟,帝王者所不宜容。宜因衅除之,以淳风

俗”。帝既昵听信会,遂并害之。

康将刑东市,太学生三千人请以为师,弗许。康顾视日影,索琴弹之,曰:

“昔袁孝尼尝从吾学《广陵散》,吾每靳固之,《广陵散》于今绝矣!”时年四

十。海内之士,莫不痛之。帝寻悟而恨焉。初,康尝游于洛西,暮宿华阳亭,引

琴而弹。夜分,忽有客诣之,称是古人,与康共谈音律,辞致清辩,因索琴弹之,

而为《广陵散》,声调绝伦,遂以授康,仍誓不传人,亦不言其姓字。

康善谈理,又能属文,其高情远趣,率然玄远。撰上古以来高士为之传赞,

欲友其人于千载也。又作《太师箴》,亦足以明帝王之道焉。复作《声无哀乐论》,

甚有条理。子绍,别有传。

向秀,字子期,河内怀人也。清悟有远识,少为山涛所知,雅好老庄之学。

庄周著内外数十篇,历世才士虽有观者,莫适论其旨统也,秀乃为之隐解,发明

奇趣,振起玄风,读之者超然心悟,莫不自足一时也。惠帝之世,郭象又述而广

之,儒墨之迹见鄙,道家之言遂盛焉。始,秀欲注,嵇康曰:“此书讵复须注,

正是妨人作乐耳。”及成,示康曰:“殊复胜不?”又与康论养生,辞难往复,

盖欲发康高致也。

康善锻,秀为之佐,相对欣然,傍若无人。又共吕安灌园于山阳。康既被诛,

秀应本郡计入洛。文帝问曰:“闻有箕山之志,何以在此?”秀曰:“以为巢许

狷介之士,未达尧心,岂足多慕。”帝甚悦。秀乃自此役,作《思旧赋》云:

余与嵇康、吕安居止接近,其人并有不羁之才,嵇意远而疏,吕心旷而放,

其后并以事见法。嵇博综伎艺,于丝竹特妙,临当就命,顾视日影,索琴而弹之。

逝将西迈,经其旧庐。于时日薄虞泉,寒冰凄然。邻人有吹笛者,发声寥亮。追

想曩昔游宴之好,感音而叹,故作赋曰:

将命适于远京兮,遂旋反以北徂。济黄河以泛舟兮,经山阳之旧居。瞻旷野

之萧条兮,息余驾乎城隅。践二子之遗迹兮,历穷巷之空庐。叹《黍离》之愍周

兮,悲《麦秀》于殷墟。惟追昔以怀今兮,心徘徊以踌躇。栋宇在而弗毁兮,形

神逝其焉如。昔李斯之受罪兮,叹黄犬而长吟。悼嵇生之永辞兮,顾日影而弹琴。

托运遇于领会兮,寄余命于寸阴。听鸣笛之慷慨兮,妙声绝而复寻。伫驾言其将

迈兮,故援翰以写心。

后为散骑侍郎,转黄门侍郎、散骑常侍,在朝不任职,容迹而已。卒于位。

二子:纯、悌。

刘伶,字伯伦,沛国人也。身长六尺,容貌甚陋。放情肆志,常以细宇宙齐

万物为心。澹默少言,不妄交游,与阮籍、嵇康相遇,欣然神解,携手入林。初

不以家产有无介意。常乘鹿车,携一壶酒,使人荷锸而随之,谓曰:“死便埋我。”

其遗形骸如此。尝渴甚,求酒于其妻。妻捐酒毁器,涕泣谏曰:“君酒太过,非

摄生之道,必宜断之。”伶曰:“善!吾不能自禁,惟当祝鬼神自誓耳。便可具

酒肉。”妻从之。伶跪祝曰:“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妇

儿之言,慎不可听。”仍引酒御肉,隗然复醉。尝醉与俗人相忤,其人攘袂奋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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