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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对爸爸的爱就像这雪一样啊。”
客厅南面面向湖水,从上到下全是玻璃。
凭窗南望,深灰色的天空中越来越密的大大的雪片从百子的眼前流泻。
百子他们乘坐4点半的公共汽车返回。
水原和麻子决定乘坐末班6点的公共汽车离开旅馆。旅馆的两个男仆拿着行李,打着伞去送行。穿高脚木展的男仆,由于雪滑而摇摇晃晃、跌跌撞撞的,把木屐带摔断了。水原让那个男仆回去了。另一个男仆一开始就光着脚走。
下雪天黑得早,元箱根和箱根町的灯在湖岸闪着微弱的光。
在元箱根等到7点,可6点的公共汽车还没发车。从小田原发来的那辆公共汽车没有爬上山来。
“前一班4点半的车由于事故现在还在山上。已经两个半小时,在这雪里……”公共汽车的售票员说。
“姐姐坐的是那4点半的公共汽车呀。”麻子看了看父亲的脸,走到售票员那里,说:“事故——怎么了?”
“听说是从小田原开上来的卡车,在雪里打滑翻车了。”
“公共汽车和那辆卡车撞车了?”
“不清楚。已经派力工去了,正在打听消息。山上连电话都没有。”
但是二十分钟以后,听到4点半的公共汽车开动的消息,水原和麻子这才放心了。
候车室里除水原和麻子两人外,没有其他人。
已经不能在雪天的夜路中回到山上的旅馆了,所以两人进了与候车处相邻的旅馆。
一问来准备卧具的女招待,女招待说,旅馆院子里的雪已经有一尺到一尺五寸厚了。
“古书里有‘雪枕’这个词,这可真是‘雪枕’了。真倒霉啊。”水原苦笑了一下。
“窗外是湖水。这是湖岸的旅馆吧。”
“好像是。”
风人湖面吹来,木板套窗和玻璃窗都响了起来。陈旧的六张“榻榻米”的房间里,坐垫硬硬的。
雪花吹进走廊里。
“爸爸,天冷,您不能休息吧?我到那边去吧。”
“好吧。”
“今天晚上又睡不着了。不过,姐姐能安全回来吧?真担心哪。在大雪的山里已经三个小时……”
麻子枕在枕头上看着父亲。
京都的春天
一
樱花季节,水原带着两个女儿来到京都。
一位东京的房屋在战争中被烧而移居京都的人,由于买了房屋定居京都,清水原进行了房屋改建和茶室设计。
“时隔七年,今年京都艺妓舞又恢复了,一定要带着女儿来赏樱花,请顺便看看我的房屋——这是那个人说的。”水原对女儿们说。
但是,百子和麻子忽然相互对视了一下。
“爸爸不是还有一个顺便要办的事吗?”百子过后说。
麻子点头说:“爸爸是要给我们介绍京都的妹妹吧。”
“给我们介绍吗?用不着那样正经八百地介绍。我讨厌。”
“不过,姐姐你也一起去吧?”
“我啊,我不想去。”
麻子看着姐姐,现出悲哀的样子。
“从前,爸爸带我一个人到热海去,这次又只带着我去京都吗?姐姐好像是继女似的,爸爸不可怜吗?”
“不过,你想去见京都的妹妹,当然可以去,可我不想去见她,也可以不去的。”
“那——只有姐姐一个人留下来。我也不去了。”
“哟!难道只有这样爸爸就不可怜了?”
“如果我不去的话,爸爸也不会让姐姐去见京都的妹妹的吧。”
“你说什么?爸爸当然是更想让我去见京都的孩子的。你承认那个孩子是妹妹,而且自己到京都去找过她。在爸爸看来,这也就可以了吧。不过,因为我不承认她是妹妹,所以也许爸爸更想让我去见她吧。”
“啊,真复杂。”麻子摇了摇头,“姐姐想得太复杂了。”
“是啊,是复杂呀。”百子也笑了。
“姐姐的这种麻烦,是我妈妈造成的吗?是由于我妈妈是你继母吗?”
麻子的语气很轻松,而百子的笑容却消失了。
然而,麻子用同样轻松的语气,继续说:“我妈妈去世以后,爸爸和姐姐之间反而变得像继父继女似的。我一想到这里,就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心里很难受。”
“难道麻子不是想得太复杂了吗?”百子接着转了话头,说,“麻子,你相信你妈妈真的对我很好,现在你这么说,我也不介意。你相信你妈妈吧?”
“是的。”
“那我也去京都吧。”
“是嘛,那太好了。”
“你的好妈妈去世,爸爸感到很寂寞,我好像故意使他更加寂寞,那就不对了……”
“就是麻子我,也很寂寞呀。”
“就连我也很寂寞。”
麻子点了点头。
隆冬的芦湖上,竹宫少年和驾驶汽艇的姐姐的身影,浮现在麻子的眼前。
“也许爸爸不是打算让我们去见京都的妹妹的。也许只是带我们去赏花。你一个人留下来,总觉得你太寂寞……”麻子说。
“是啊。”百子答道。
水原和两个女儿乘坐晚上8点半的“银河”号列车离开了东京。
二等车厢比较空,三个人占了四人座位的座席。就是说,三人中有一个能躺在座席上。
最初水原躺在那里,但是怎么也睡不着,便在沼津附近换了百子。
百子也说睡不着,过了静冈之后又换了麻子。
“爸爸去睡卧铺怎么样?好像还有一个空位,问问列车员吧。”百子劝说道。
但是,父亲感到难得这样十个小时有百子在身边,自己不想一个人离开。
麻子真的入睡了。
“看来还是麻子最天真,已经睡着了。”百子说。
“嗯。但是,带她到热海去的时候,她好像总也睡不着。”父亲说。
百子沉默片刻,望着行李架上面,说:“看来都是一些经常外出的人,行李很少啊。”
“是啊。社会基本上已经恢复到战前状态了,能够随便旅行了。”
“爸爸已经习惯旅行了,可坐夜车还睡不着觉?”
“并不是睡不着。”
“那您就睡吧。”
“百子最好也睡一会儿吧。”
“是的。只有我一个人不睡,麻子又要说我像继女了。”
“麻子说那种话啦?”
“所以我回答说,麻子相信妈妈没有把我当继女对待,这就好……”
父亲闭着眼睛,沉默不语。
“这么说,爸爸和我都给麻子添了很多麻烦……”
百子说着也闭上了眼睛。
“妈妈去世以后,麻子认为家中的事情是自己的责任吧。爸爸的事情,我的事情,麻子都想自己给办好……”
“是啊。”
“为了麻子,我还是离开这个家为好。”百子说完,又像紧追这句话似的说,“是吗?这您很清楚吧。”
“不要说没用的话。麻子也许听到了。”父亲睁开眼睛。
“她正熟睡呢。”百子仍闭着眼睛说,“麻子尽早结婚才好。不愿意让她重蹈我的覆辙。”
百子闭着眼睛,眼睑的里恻隐隐作痛。
“不过,爸爸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麻子出去,那样多寂寞……”
“不要那么说。”
“是啊。我很清楚。”说着,百子的肩颤抖了。她感到有些可怕。
麻子和自己——妹妹和姐姐,在争夺着父亲的爱。
就像麻子的母亲和自己的母亲争夺父亲的爱那样……
这是没有的事。——百子又否定了。两个母亲并不能争夺父亲的爱。自己的母亲和父亲的爱破裂之后,麻子的母亲和父亲的爱才开始。并不是两个女人同时爱着一个男人。时间不相吻合。
但是,百子即使消除了这种想法,而心底的疑虑之火并未消除。
那火像是映照在眼底深处,百子感到可怕。
自杀的母亲的爱依附在自己的身上,这是自己的命运吗?
父亲对我和我母亲的两份爱本该属于我,但这爱却被继母和异母妹妹分享。——我难道对此产生了嫉妒吗?
百子悄悄离开父亲,身子靠在列车车窗前。
百子感到父亲好像是睁开眼睛盯着自己似的。
可是,父亲很快就睡意朦胧了。
麻子在车到米原时起床了。
麻子有个好习惯,一睁眼就微笑。
“真讨厌。大家都起来了。大家本该睡觉的,可是看样子一点也没睡,都在看着我哪。”麻子睡眼惺忪地说。
“因为年轻的姑娘贪睡呀。”百子也笑了,环视了一下四周。
男乘客一般都早起洗漱过了,显得很整洁。百子也化妆完毕。
洗脸间的水没有了,麻子只用雪花膏擦了擦脸。
麻子为擦一擦脖子下面而解开了罩衫的一个纽扣。百子觉得有人偷看妹妹的肌肤,不由向四周看了看。
“稍微向后一点。”百子给妹妹正了正头发。
“琵琶湖。早晨就阴天哪。”
麻子望着湖水。
“早晨就这样阴天,今天反而会是好天气的。”百子说。
但是麻子说:“有这样的风,阴天也不会出彩虹的。”
“彩虹?啊——说的是在去年年末你从京都回来,在琵琶湖见到的彩虹?”
“哎。那个人说,多少次经过东海道,不知道能否第二次见到琵琶湖上出彩虹。”
“一个男人自己带着婴儿,对婴儿照顾得很好,是你很佩服的那个人吧?”
“是的。他说琵琶湖岸上油菜籽和紫云英很多,在春花盛开季节出现彩虹,觉得有一种幸福感。”
父亲也向窗外望去。
见到了彦根城。城下开着几树樱花。
列车驶入山科,樱花多了起来。有来到花的京都之感。
京都街头,京都艺妓舞的红灯笼连成一串,行驶着的市营电车侧面悬挂着大大的“知事选举”的文字。
水原和两个女儿到了三条附近的旅馆,吃过早饭后让人铺好了被褥。
麻子醒来时,父亲不见了。
枕边有一张父亲留下的字条。
因你两人睡得正香,未便叫醒。我到大德寺去,傍晚回来。请去看京都艺妓舞。
麻子心里一惊。
父亲的字条上面放着两张京都艺妓舞的入场券。
二
水原一进大德寺的小庙聚光院的庙门,两条黑狗从里面先跑了出来。
这狗在房间里饲养显得个头儿有些大。长得很相似的两条狗像立正姿势似的并排站着,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