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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纲奏陈十事,高宗皆令留榻上,待详观有当施行者降出。
纲退。
次日,降出议国是、巡幸、赦令、战、守五事施行,余皆留中。纲又与执政同奏事于内殿,进呈议国是札子。上曰:“今日之策,正当如此,可付中书省遵守。”次进呈议巡幸札子,上促留守司修治京城,只备车驾,还阙俟谒宗庙。诏永兴军襄阳府、江宁府,增葺城池,量修宫室、官府,以备巡幸。
余三事皆依次修举。纲复奏曰:“臣愚瞽,辍以管见十事冒渎天听,已蒙施行五事。如议本政、久任、修德三事,无可施行,自应留中。所有议张邦昌僭逆及受伪命臣僚,此二事皆今日政刑之大者,乞陛下降处。”上曰:“是二者,众臣中有与卿议论不同,更待款曲商量,然后行之。”纲曰:“邦昌僭逆之罪显然明白,无可疑者。天下皆谓邦昌处虏中岁余,厚结虏酋,得其欢心,故破都城,迁二圣、东宫,尽取亲王宗室以行,邦昌盖与其谋,此固不可知。然邦昌当道君朝在政府者几十年,渊圣即位,首擢为相,奉使虏中,方国家祸难之时,如能以死守节,推明天下所以戴宋之义,以感动其心,则虏人未必不悔祸而存赵氏。邦昌方自以为得计,偃然当之,正位号、处宫禁者,月有余日。虏骑既退,四方勤王之师集,邦昌擅降伪诏以止之。又遣郎官分使赵野、翁彦国等,皆赍空名告身数百道以行。及彦国等囚其使,而勤王之师日进。邦昌知天下之不与也,不得已乃请元佑太后垂帘听政,而议奉迎。邦昌僭逆始末如此,而议者不同,臣请以《春秋》之法断之。《春秋》之法,人臣无将,将而必诛。赵盾不讨贼,则书以弒君。今邦昌已僭位号,贼退而止勤王之师,非特将与不讨贼而已。其罪为何如?昔刘盆子以宗室当汉室中衰,为赤眉所立,其后以十万众降光武,待以不死。今邦昌以臣易君,其罪大于盆子。不得已以身自归于朝廷,既不正其罪,而又尊崇之以为三公,又使得以参与国政,此何理也。议者又谓邦昌能全都城之人与宗庙宫室,不为无功。而陛下登极,缘邦昌之奉迎。若无邦昌,则陛下何以自明。臣皆以为不然。譬之巨室之家,偶遭寇盗,主人之戚属悉为驱虏,而其仆欲掩家室奴婢而有之。幸主人者有子自外归,迫于众议,不得已而归其所有,乃欲遂以为功,可乎?今陛下之立,天下臣民之所推戴,邦昌何力之有。方国家艰危,陛下欲建中兴之业,当先正朝廷,而反尊僭逆之臣,何以示四方。”高宗因李纲劾奏邦昌之奸意切,乃令小黄门宣黄潜善、汪伯彦、吕好问等问之。帝顾吕好问曰:“昔虏骑犯京,卿在城中知其详,谓当如何?”好问对曰:“邦昌僭窃位号,人所共知。既已自归,惟陛下裁处。”高宗曰:“吾欲远窜邦昌以塞众议,尔等以为当乎?”好问复奏曰:“昔德宗幸奉天之时,不挟朱?以行,后以为悔。陛下莫如宽贷邦昌,以留左右。”纲奏曰:“吕好问之言,首尾两端,且援朱?以为词。且德宗之狩奉天,朱?盖未反也。姜公辅以其得泾军心,恐资以为变,请挟以行,德宗不听,而其后果反。今邦昌僭逆,岂可使之在朝廷,使道路人指叫曰:此亦一天子哉。”因泣拜曰:“臣不可与邦昌同列,正当以笏击之。陛下必欲用邦昌,第罢臣职,勿以为相。”帝感动。汪伯彦亦曰:“李纲气直,臣等不及。”高宗曰:“卿欲如何处置?”纲曰:“邦昌之罪,理当诛夷。
陛下以其尝自归贷,免死而远窜之。其受伪命者,谪降之可也。”高宗允奏,诏窜邦昌,安置潭州。受伪命臣僚王时雍、吴开、莫俦、李觌等皆贬远方,后并赐死。赠刘韦合为资政殿大学士,李若水为观文殿学士。诏诸路访死节之臣以闻。
次日,李纲入对内廷,因言:“近世大夫寡廉耻,不知君臣之义。靖康之祸,能仗节死义者,在内惟刘韦合、李若水,在外惟霍安国,愿加赠恤。”帝从其请,又赠安国为延康殿学士。即日封李纲兼御营使。因诘国势及靖康以来之得失,纲遂奏曰:“今国势不逮靖康间远甚,然而可为者,陛下英断于上,群臣辑睦于下,庶几靖康之弊可革,而中兴可图。然非有规模而知先后缓急之序,则不能以成功。夫外御强敌,内销盗贼,修军政、变士风、裕邦储、宽民力、改弊法,省冗官,诚号令以感人心,信赏罚以作士气,择帅臣以任方面,选监司、郡守以奉行新政,俟吾所以自治者。政事已修,然后可以问罪金人,迎还二帝。此谓规模也。至于所当急而先者,则在于料理河北、河东。盖河北、河东者,国之屏蔽也。料理稍就,然后中原可保,东南可安。今河东所失者,恒、代、太原、泽、潞、汾、晋,余郡犹有也。河北所失者,不过真定、怀、卫、浚四州,其余二十余郡,皆为朝廷守。两路士民兵将所以戴宋者,其心甚坚。皆推豪杰以首领,多者数万,少者亦不下万人。
朝廷不因此时置司遣使,以恩慰抚之,分兵以援其危急,臣恐粮尽力疲,坐受金人之因,虽怀忠义之心,援兵不至,危迫无告,必且愤怨朝廷。金人因得抚而用之,皆精兵也。莫若于河北置招抚司,河东置经制司,择有才略者为之。使宣谕天子恩德,所以不忍弃两河于敌国之意。有能全一州、复一郡者,以为节度、防御团练使,如唐方镇之制,使自守。非惟绝其从敌之心,又可资其御敌之力,使朝廷永无北顾之忧,最今日之先务也。”帝善其言,问曰:“谁可以任其职?”纲曰:“张所、傅亮二人,才智充足,可当其任。”高宗即封张所为河北路招抚使,傅亮为河东路招抚使。是日,二人领职已去。
却说宗泽在襄阳,闻金人有割地之谋,遣人入京上疏,奏知高宗。高宗设朝,阁门大使进上宗泽章疏奏。高宗于御案揭开视之。其疏云:天下者,太祖之天下。陛下当兢兢业业,思传之万世,柰何遽议割河之东西,又议陕之蒲解乎?自金人再至,朝廷未尝命一将、出一师,但闻奸邪之臣,朝进一言告和,暮入一说以乞盟,终至二圣北迁,宗社蒙耻。臣意陛下赫然震怒,大朝黜陟,以再造王室。今即位四十日矣,未闻有大号令,但见刑部指挥云,不得腾播赦文于河之东西、陕之蒲解者,是褫天下忠义之气,而自绝其民也。臣虽驽怯,当躬冒矢石,为诸将先,得捐躯报国恩足矣!
帝览其言而壮之,因问李纲曰:“宗泽其人可任否?”纲曰:“陛下欲中振王室,绥复旧邦,非泽不可。”帝笑曰:“泽在磁州时,凡下令一切听于崔府君。”纲奏曰:“古人亦有用权术假于神以行其令者,如田单是也。泽之所为,恐类于此。
京师根本之地,新经扰攘,人心未安,非得人以镇抚之,不独外寇为患,亦有内变可忧。使泽当职,必有可观。”帝大悦,即封泽为东京留守知开封府事,遣使者赍诰命诣襄阳见宗泽。
宗泽正府中议事,闻天朝有使命来到,即出帐迎接。使者宣谕圣谕圣旨已毕,泽叩首谢恩领受。遂排筵席款待使臣,因问:“朝廷众臣节目,谁人秉政?”使臣以李纲为对,泽曰:“靖康之初,若用此人为政,岂有二圣尘蒙之祸?今李丞相复用,天下百姓蒙福矣!”酒罢,打发使人回朝,自走马赴任。
前至东京按视,楼橹尽废,兵民离居其中,盗贼纵横,人情汹汹,并不得安业。泽坐在府堂,召乡老问之。皆言:“自金兵剽掠过后,敌骑留屯河上,金鼓之声日夕相闻。城中居民罢乎农桑,几二年矣。今得相公来此为民之主,实吾百姓再造父母也。”泽各安慰而遣之。次日出榜文张挂四门,下令曰:“从今军民不安生业,仍为盗贼者,赃无轻重,并从军法。”泽威望素着,及见其军令严肃,由是盗贼屏息。远近闻之,无不悦服。泽又遣军民修治楼橹,深沟高壑,预备防守之计。
却说河东巨寇王善聚众七十万,攻掠傍郡,往来东京地界,官军莫敢撄其锋。但见其出,百姓望风逃避。称言欲来掳夺京城。消息报入东京城来,宗泽即聚幕属议曰:“此贼本是乌合之众,迫于时势,遽尔猖獗,若急之则散于异境,复为他方之患矣。莫若宣布朝廷威德,抚而用之,则皆精兵也。彼有妻子父母者,岂忍遽尔就诛戮哉!”从官陈良曰:“留守此意虽善,缘王善小人至顽,今因官军屡挫其刃,彼自以无敌于天下。留守如化之以德,彼为空言终无声。不如会知邻郡,各出精兵,邀其归路,则彼不暇为谋,自当灭矣。”泽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