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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言知府将祁子富发到云南充军,明日就要启程。做了文书,点了长解,祇候次日发落。且言柏府家人回来,将知府的话对侯登说了一遍,侯登听见这个消息,心中大喜。次日五更,就带了银两到府前找到两个长解,邀到酒楼内坐下,那两个公人,一个叫做李江,一个叫做王海,见侯登邀他俩吃酒,忙忙说道:“侯大爷,有话吩咐就是了,怎敢扰酒。”侯登道:“岂有此理,我有一事奉托。”不一时酒肴捧来,吃了一会,侯登向李江说道:“你们解祁子富去是件苦差,我特送些盘费与二人使用。”说罢,忙向怀中取出四封银子说道:“望乞笑纳。”二人道:“小人叨扰,又蒙爷的厚赐,有甚吩咐,小人代大爷办就是了。”侯登道:“并无别事,祇因祁子富同我有雠,不过望你二位在路上代我结果了他,将他的女儿送在王媒婆家里,那时我再谢你二位一千两银子。倘有祸事,都是我一人承管。”二人欢喜,说道:“这点小事,不劳大爷费心,都在我二人身上就是了。”当下二人收了银子,听得发梆传衙役伺候,知府升堂,三人忙忙出了店门。进府堂,点名已毕,知府将祁子富家产账单交与侯登,一面将祁子富提上堂来发落道:“上司行文己到,发配云南,限今日一同家眷上路。”喝令打了二十,带上刑具,呼长解领批文下堂去了;又将张三、王四打了三十枷号两月。一一发落后,知府退堂。
且言祁子富同了两个解差,回家见了张二娘、祁巧云,三人大哭一场,祇得收拾行李,将家财交与柏府,同两名长解、两名帮差,张二娘、祁巧云一齐七八人,凄凄惨惨离了淮安,上路去了。
且言那二名解差是受过侯登的贿,那里管祁子富的死活,一路上催趱行程,非打即骂。可怜他三个人在路上也走了十数日,那一日到了一个去处,地名叫做野猪林,十分险恶,有八十里山路并无人烟。两个解差商议下手,故意错走过宿店,奔上林来,走了有二十多里,看看天色晚了,解差说道:“不好了,前后俱无宿店,祇好到林中歇了,明日再走。”祁子富三人祇得到林中坐下,黑夜里在露天地下,好不悲切,李江道:“此林中没得关栏,跑了是我们的干系,不是玩的,非得罪你,要捆一捆纔好。”就拿绳子将祁子富捆了,就举起水火棍来喝道:“祁子富大哥,你休要怪我,我见你走得苦楚,不如早些归天,倒转快活!我是个好意,你到九泉之下,切不要埋怨我。”说罢,下棍就打。
不知他三人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祁巧云父女安身 柏玉霜主仆受苦
话说祁子富被两个解差送进野猪林,乘着天晚无人,就将他三人一齐捆倒。这李江拿起水火棍来,要结果祁子富的性命。祁子富大叫道:“我与你无雠,你为何害我性命?”李江道:“非关我事。祇因你同侯大爷作了对,他买嘱了淮安府,一定要绝了你的性命。早也是死,晚也是死,不如送你归天,免得受那程途之苦。我想告诉了你,你却不要怨我。你好好的瞑目受死去罢!”可怜祁巧云捆在旁边,大哭道:“二位爷爷饶我爹爹性命,奴家情愿替死去罢。”李江道:“休要多说,我还要送你回去过快活日子呢,谁要你替死。”说罢,举起水火棍,提起空中,照定祁子富的天灵盖,劈头打来。祇听得一声风响,那李江连人带棍反跌倒了,王海同两个帮差忙忙近前扶起,说道:“怎生的没有打着人,自己倒跌倒了?”李江口内哼道:“不,不,不好了!我,我这肩窝里受了伤了!”王海大惊,忙在星光之下一看,祇见李江肩窝里中了一枝弩箭,深入三寸,鲜血淋淋,王海大惊,说道:“奇怪,奇怪,这枝箭是从那里来的?”话言未了,猛听又是一声风响,一枝箭向王海飞来,扑的一声,正中右肩,那王海大叫一声,扑通的一交跌在地下。那帮差唬得魂飞魄散,做声不得。正在惊慌,猛听得大树林中一声呼哨,跳出七八个大汉,为首一人手提一口明晃晃的刀,射着星光,寒风闪闪,赶将来大喝道:“你这一伙倚官诈民的泼贼干得好事,快快都替我留下头来!”
那李江、王海是受了伤的,那里跑得动,况且天又黑,路又生,又怕走了军犯。四个人慌做一团,祇得跪下哀告道:“小的们是解军犯的苦差,并没有金银,求大王爷爷饶命!”那大汉喝道:“谁要你的金银,祇留下你的驴头,放你回去!”李江哭道:“大王在上,留下头来就是死了,怎得回去?可怜小的家里都有老母妻子,靠着小的养活,大王杀了小的,那时家中的老小活活的就要饿死了。求大王爷爷饶了小的们的命罢!”那大汉呼呼的大笑道:“我把你这一伙害民的泼贼,你既知道顾自己的老母妻子,为何忍心害别人家的父女?”李江、王海听得话内有因,心中想道:“莫不是撞见了祁子富的亲眷了?为何他件件晓得?”祇得实告道:“大王爷爷在上,这事非关小人们的过失。祇因祁子富同侯大爷结了雠,他买嘱了淮安府,将祁子富屈打成招,问成窝盗罪犯,发配云南。吩咐小人们在路上结果了他的性命,回去有赏,小人是奉上命差遣,概不由己,求大王爷爷详察。”那大汉听了,喝骂道:“好端端的百姓,倒诬他是窝盗殃民,侯登和狗知府,你叫他把头长稳了,有一日俺叫他们都象那锦亭衙毛守备一样儿就是了。你且代我把祁老爹请起来说话。”李江同众人祇得前来放了祁子富等三人。看官,你道这好汉是谁?原来是过天星的孙彪。自从大闹了淮安,救了罗焜上山之后,如今寨中十分兴旺,招军买马,准备迎敌官兵,祇因本处马少,孙彪带了八个哆兵、千两银子,四路买马,恰恰的那一天就同祁子富歇在一个饭店。夜间哭泣之声,孙彪听见,次日就访明白了,又见两个解差心怀不善,他就暗暗的一路上跟定,这一日跟到了野猪林,远远的望见解差要害祁子富,这孙彪是有夜眼的,就放了两枝箭,射倒了李江、王海。真是祁子富做梦也想不到的。
闲活少叙,且说那李江等放了祁子富等三人,走到星光之下来见孙彪,孙彪叫道:“祁大哥可认得我了?”祁子富回往山中报信,会过两次的,仔细一看:“呀!原来是孙大王,可怜我祁子富自当必死,谁知道幸遇英雄相救。”说罢,泪如雨下,跪倒尘埃,孙彪扶起,说道:“休要悲伤,且坐下来讲话。”当下二人坐在树下,祁子富问他山上之事,胡奎、罗焜的消息,又问孙彪因何到此。孙彪就将扮商买马之事,说了一遍;祁子富把他被害的原由,也说了一遍,二人叹息了一会,又谈了半天的心事,祇把李江、王海等唬得目瞪口呆,说道:“不好了,闯到老虎窝里来了,如何是好?倘若他们劫了人去,叫我们如何回话?”
不提众公人在旁边暗暗的叫苦。且说孙彪欲邀祁子富上山,祁子富再三不肯,祇推女儿上山不便。孙彪见他不肯,说道:“既是如此,俺送你两程便了。”祁子富说道:“若得如此,足感盛意。”当下谈说谈说,早已天明了。孙彪见李江、王海站在那里哼哩,说道:“你二人若不回心,我祇须一箭便够你受了。且看祁大哥面上,过来,俺替你医好了罢。”二人大喜。孙彪在身边取出那小神仙张勇合的金疮药来,代他二人放在箭口上,随定了疼。孙彪喝令两个帮差,到镇上雇了三辆车儿,替祁子富宽了刑具,登车上路。孙彪同八个哆兵前后保着车子,慢慢而行,凡遇镇市村庄、酒楼饭店,便买酒肉将养祁子富一家三口儿。早晚之间,要行要歇,都听孙彪吩咐,但有言词,非打即骂。李江、王海等怎敢违拗,祇得小心一路伏侍。那孙彪护送了有半个多月,方到云南地界,离省城祇有两三天的路了。孙彪向祁子富说道:“此去省城不远,一路人烟稠集,谅他们再不敢下手。俺要回山去了。”祁子富再三称谢:“回去多多拜上胡奎罗焜二位恩公并众多好汉,祇好来世报恩了。”孙彪道:“休如此说。”又取出一封银子送与祁子富使用,转身向李江、玉海等说道:“俺记下你几个驴头,你们此去倘若再起反心,俺叫你一家儿都是死。”说罢,看看路旁一株大树,掣出朴刀来,照定那树一刀分为两段,扑通一声响,倒过去了,吓得解差连连答应。孙彪喝道:“倘有差池,以此树为例。”说罢,收了朴刀,作别而去。祁子富见孙彪去了,感叹不己,一家三口儿一齐掉下泪来,祇等孙彪去远了,方纔转身上路。那两个解差见祁子富广识英雄,不敢怠慢,好好的伏侍他走了两天。
到了省城都察院府了,祇见满街上人马纷纷,官员济济,都是接新都察院到任的。解差问门上巡捕官说道:“不知新任大人为官如何?是那里人氏?”巡捕问了解差的来历,看了批文,向解差说道:“好了,你弄到他手里就是造化。这新大人就是你们淮安锦亭衙人氏,前任做过陕西指挥,为官清正,皇上加恩封他三边总镇,兼管天下军务。巡按大老爷姓柏名文连,你们今日来投文,又是为他家之事,岂不是你们造化!快快出去,三日后来投文。”解差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