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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你为什么还要让它错下去?你要是个诚实的女子,就把我对你的这个责备,
亲口告诉谢平。“
打火机里的气体燃尽了。修长的火舌迅速收缩,然后,便毫无声息地熄灭了。
谢平攥着温热的机体。信纸飘落在腿根上。
“景芳……”谢平叫道。
“别说了……我以后,带着宏宏……上口里去看你。”
‘你听着……“谢平一把搂过她,叫道。但齐景芳死力挣脱,喘息道:’你还
不明白?我现在更不能跟你好了。你的党籍问题交到骆驼圈子分场,我们更不能得
罪老爷子和淡见三……你干吗还要在我身上付第二次代价呢?我能给你的,今天晚
上……都给你了……你走吧……你应该无牵无挂地出去走一走……‘中队长’……”
谢平松开了她的手,嗓门嘶哑起来:“今天晚上……这就是你……你就只想这
么跟我……”
“谢平……你……”她一下急出了眼泪,捂住他的嘴,再不许他往下说。她不
要听那样的气话、伤心话……
他推开她的手,起身走去,一脚把身边的镰刀踢飞。
拖拉机开过来,到高包那边的一块地里拉草。月亮歪了西。拖拉机又远去。他
听见齐景芳蹒跚着向这边走来,给他送大衣。他不想理她,但还是过去扶住了她,
走这几步,额上出许多虚汗,便依在他怀里咻咻地喘……
……庞大的山体在深蓝的天际越发黝暗、凝重。月亮的沉落,使天穹上原本就
不多的几顶星星也隐到漫大的黑暗里。山脚下,布满荒草、片石、砂砾、沟壑的宽
广的缓坡,开始被一层渐渐灰白起来的薄雾所笼罩。现在,所有很远的都似乎变近
了;而原先很近的,却又在飘忽中隐退到捉摸不定的地方去了。他用大衣裹起她,
对她说:“睡吧。”她说:‘你也睡会儿吧。“他说:”拖拉机在地里拉草。闹不
好会碾着我们。我给你看着……“”那我们回去吧……“”你走得动吗?“她不做
声。她不想走。她不想离开他。不想离开这静无一人的荒野,不想离开这所剩无几
的夜晚。他总是要离开骆驼圈子的。至于到明天……到明天,她又得装着十分正经
的样子,只能远远地看看他。还会有这样的夜晚吗?如果明天老爷子果真批给了他
失去了十四年的党籍,说不定他明天就会走了……她蟋缩起身子,深深地钻进大衣
里,深深地依在他怀里。尔后,她就睡着了。他就那么坐着,像一只守夜的头鸭,
像一头游七累了的公狼。他听着拖拉机还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他终于支撑不住,让
她枕住自己的肩窝,自己也倒下来睡了。他对自己说:不睡。只合一会儿眼。一会
会儿……一会会儿……
一个多小时后,她被迫近的拖拉机惊醒。梦魔里,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天空
被什么照亮。地面在某种震动中抖颤。一股越来越强烈的隆隆声直扑草垛而来。她
不得不向草窝深处退缩。她摸着了谢平的脸。她不敢动了。她知道他累了。她不忍
心去惊醒他。她以为一切都会过去的。她甚至勉强直起酸疼的腰脊,把谢平向一侧
翻落去的脑袋抱到自己怀里。出于一个女人做妻子和做母亲的本能,她还弯下半跪
起的身子,去护住他。但就在这一刻,好像有个怪物把触角插进了草垛下边的泥土
里,猛劲儿往起一拱。那些草便都像得着灵气,活了似的,纷纷跳起来,向两旁散
落。到这时,她才看清,迫近眼前的,是那辆拉草的拖拉机。她只来得及拼出全身
的力气,把谢平朝一边推去,再要跳起来救自己,她已经跳不起来了。她没有了一
点力气。她跌回到草窝里。她不愿沉落到那无尽止的黑渊里去,想叫一声:“谢平,
救救我……救救我……”也没叫成。她先被拖车猛地从散草中撞了出来。在地上滚
了两滚,本能的力量使她爬起来,张扬着手,向谢平滚落的方向扑去时,拖拉机又
一次撞翻了她,并从她身上碾了过去……在她第二次倒下的一瞬间,她看见面前很
红很红地一亮,满天下像被火烧着了似的,她觉得自己被那一阵灼人的热浪托起,
只来得及想:“我真的就要这么给碾死了?谢平,救救我……”
哦,太阳……
蓝色的太阳……
芬芳的太阳……
齐景芳被抬到卫生室。体检床的白床单很快被她的血染透。不知所措的淡见三
无法使自己镇静下来。他几乎把所有的药瓶都从白漆的药柜里翻了出来,也找不到
一样是适用的。分场里没有输血设备。没有化验设备。他不知道她的血型。他那样
地跟她亲热过,却不知道她的血型。这些天,他一直怨恨她。这时,他才开始怨恨
自己。现在她毫无血色地躺在那儿她需要帮助,需要救援。每一分钟,每一秒钟对
于她都是剩下的最后一个世纪……但自己却束手无策地只能呆站起,看着那无可挽
回的生命从她往下滴落的鲜血里淌走……而叫他更不能忍受的是:当她像一只野兔
被人从草窝里碾出来时,机车上所有的人都看到,她竟跟谢平卧在一起……
她死了……
她被埋在骆驼圈子的“飞机场”上。她的用白皮木板竖起的墓碑,正对着那条
残破不堪的“跑道。”落葬以后,谢平是最后一个离开墓地的。没人来劝他。劝也
没用。他悔恨不已……不,仅仅说用悔恨二字,是无法说尽当他看见人们从拖拉机
下抬出齐景芳那一刹那间的自责和内疚,……他扑过去抱起她。她的血流了他一身。
她一直还在喃喃道:“谢平,救救我……”而自己就这么报答了她……
现在,他只想到了宏宏。他决定不管谁会作出什么反应,他都要把宏宏带在自
己身边。他走进卫生室,看见淡见三在翻齐景芳的行李。脸色铁青。
“你翻什么?”他问淡见三。
“不关你鸟事!”淡见三恨恨地冲了他一句。谢平理解老淡对他的这种恨。他
想避开他的恨。他觉得自己无法向老淡解释清那一夜在他和小得子之间所发生的一
切。他不祈求原谅。也不祈求谁的理解……
“你……是在找那封信?”他问。
“在你那儿?她交给了你!”淡见三马上直起腰,敏感地问道,随手把一件刚
从齐景芳旅行包里翻出来的薄花呢两用衫朝地上一撂。
谢平弯腰去拾衣服。淡见三一脚踩在衣服上,眼睛血红血红地斜着,道:‘称
这个伪君子。臭不要脸的’上海鸭子‘!你说,那一夜工夫,你都跟她干了些啥?
你说!“
谢平一把推开他,拾起衣服。淡见三索性拎起旅行袋朝谢平头上砸来,吼道:
“伪君子!”
这时,窗外头,吵吵嚷嚷围过来许多人。大部分是分场里的新生员和他们的家
属。为首的是二贵媳妇。昨天夜间,总场来了回电,要老爷子把撅里乔押送场部,
并且把继后又带头闹事的二贵也先扣起来,不知谁给老瘸透了这个信儿。他便在禁
闭室大叫:“找淡见三那个臭相好的,她要还是她爹妈生的,让她出来说句良心话!
那封信,她不会烧。找她要信去。二贵媳妇,你要不想当活寡妇,找那小婊子要信
去!”
他们来了……
他们觉得齐景芳在临死之前,一定会把信交给一个人。或者是淡见三,或者就
是谢平。徐到里看见恁些人把淡见三的卫生室团团围了起来,怕出更大的事,忙去
报告了老爷子。老爷子便派人把情绪激昂的众人挡在十来米开外,不让走近卫生室。
“文革”后一直奉命分解保管的几支步枪,也都起了出来,重新安上了撞针。
老爷子一进卫生室门,问他们两个:‘那封惹事的信,到底烧了没有?要在,
究竟在你们谁手上?“他盯了淡见三一眼。他故意不去正眼看谢平,垂下眼睑,让
目光从谢平胸襟上第二颗扣子前滑了过去。从齐景芳出事的第二天,老爷子便只想
着让谢平尽快离开骆驼圈子。前一段,得知谢平主动跟桂荣断了之后,他甚至想到
过再去做做他工作,留住他。无论怎样,他对他的能干、肯于和能吃大苦,是极赏
识的。谢平在骆驼圈子毕竞是尽心尽力地干了十四年。这一点,老爷子是非常明白
的。这样的于家,也不是哪儿都能找得到的……但现在,他不想见他。仅两天的工
夫,桂荣便瘦成了个衣架子,连走路都晃晃悠悠起来。得知那晚出事,跟齐景芳在
一起的,是谢平,桂荣木呆了。老头不知怎么去劝桂荣。他真恨、也不明白为什么
这一切偏偏接二连三要发生在他的骆驼圈子里……他真希望这里的人都走,全走空
了才好!只留一块安静的地皮在他脚下。他只图这一点……只需要这一点……他为
让谢平赶快走,他甚至”压服“了坚决不同意给谢平恢复党籍的淡见三,以分场党
委的名义通过了给谢平撤销处分的决定。他说:”让他走。看在他这十四年的份儿
上。把他带来的还给他。让他走。人已经死了,你再报复他,再留下恁些恨给子孙?!
干吗呢?这些年都还没恨够?这么些年他跟我们都处得不错嘛……把他带来的还给
他……让他走吧……“
谢平是觉察到老爷子对他突起的这种冷漠、轻蔑,以及这冷漠轻蔑里的怜悯、
通达,这怜悯、通达中的怨恨、困惑……那天,他抱着流血不止的齐景芳,坐在大
车里,跟淡见三他们一起,把她急送到福海县人民医院。齐景芳当时还能说话。从
手术台上下来,还没死。上午,分场里的人都赶去了。于书田开着车跑了两趟。那
些转业战士和新生员都是经历过这种场面的,都懂得这时需要血源。在他们中间没
人因为齐景芳跟谢平睡了一觉,就小瞧她。况且现在,救命更要紧。连桂耀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