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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架,但已不能再负重。他只得把奶桶扛在肩上。到再有沟要过时,他得赶紧上前,
一手托住这半拉木轮的轴头,不让再颠着它。山羊奶从桶盖里晃出来,洒到他颈子
里。他不喝山羊奶。怕它那种浓烈的膻味。衣领上的山羊奶晒干后,结成了硬疙巴,
叫他发。
回到五号圈,他拆下坏轮,对撅里乔说:“我扛回分场部修。”“起开!”撅
里乔把谢平拨到一边,把坏轮放到那棵死树下的一张土台子上。他半拉断了根筋弯
不下腰。干啥,都得搬到那张土台子上。对木轮,可是高级木工活。对起来后,他
得意扬扬地问谢平:“咋样?”嘴角使劲一种一神。“向你学习。”谢平一头说,
一头去扛那轮子。但手腕子却让撅里乔一把扼住了。这家伙腿瘸了,两只手却像铁
钳一般有力。攥到他手里,谢平马上觉得自己的腕子好似要被撅断了似的疼痛起来。
他预感撅里乔又要借这件事教训他了。他马上挪动了一下自己站的位置,让被扼拧
着的腕子顺着点,不显那般剧痛;同时侧过半爿身子,把另一只手探进自己外衣里,
攥住刺刀柄……从那天被打后,他时刻都带着它。他发誓决不让他再打第二回。
他这摸刀的动作,撅里乔自然注意到了。这个一生中打过无数次人,也无数次
让各种各样的人打过的“人狼”,对这一类的动作是格外敏感的。他果然换了种口
气,只是冷笑着责问谢平:“这牛车是公家的不是?这木轮子是政府的不是?你小
子,鸟毛灰。不爱护政府的东西。小心着点!”说着,用力一推,松开了谢平。
那天,这老家伙又不知从哪达搞来一副羊杂碎,洗净了,煮熟了,拌上切碎的
皮芽子和花椒盐,撒了不少芥末,装在他那只简直跟尿盆一样脏的搪瓷大碗里,搁
在铺头,叫谢平吃。谢平正在替拣回来的书重新包书皮,没理会他。一会儿,老家
伙又端来一盆黄不黄、绿不绿的温水。他说,他煮的柳枝水,还搁了什么药草。
(他铺头底下,确实压着一个漆皮小箱子。里边搁着满满一箱干草、骨头、兽角、
龟壳、蛇蜕、猴头。还有一小团夹在两张膏药皮中间的东西,黑漆如胶,黏稠不堪,
连间都不让谢平闻的稀罕物。他说是熊胆,至于一小团四周长毛的硬球球,他说是
麝香。都是能救命的。〕拿那水替谢平洗背上的伤口。“过来吧,小宝贝。你瞧瞧
……细皮嫩肉的……何苦来在我跟前老摆出一副比我老瘸高一头的架势呢?你到了
比我高在哪?”说着,他故意手下使劲,戳了戳谢平的伤口,疼得谢平浑身抽抽。
“你瞧!你不跟我一个样?肉开了也疼。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现在什么也不是。
还不如我这在劳改队光荣服役十来年的‘转业老战士’。把你一个人撂在戈壁滩上,
你活得了吗?你得哭死。怕死。渴死。饿死。就是有吃有喝,你也得蔫了;疯了。
可我能活。还能活得有滋有味!”
背上的伤口,用他的黄水一洗,果然松快多了,也不那么灼疼了。这老家伙还
真有两手。
老家伙把水往灶门里一泼。从铺底下抓把干草擦擦手,把肉碗递到谢平鼻子尖
下。谢平只得挑那没沾着他碗边的,捏一块表示个意思。老瘸自己便用一把真格儿
的西餐具中的叉子,一块连一块地叉吃起来。‘你跟着我,听话,我错待不了你。
“他说着,吃完那碗杂碎,又从铺底下拽出把干草擦擦碗,把碗撂门背后,趁势在
谢平身边躺了下来,打着饱嗝,卷支烟。烧上后,把手搭在谢平肩头,笑着说:”
男人跟男人在一块儿,也有快活事呢……“
谢平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扭了下肩膀头,甩掉老家伙那只脏手,一转头,疑
惑地戒备地看看他。这家伙一闲下来,嘴里,脏话脏事特别多。
“这你是不懂。小嘎娃子,还嫩着呢……”他闭上眼睛,说他劳改队里男犯人
跟男犯人之间那些脏事。谢平心里已然觉得一阵阵恶心;突然间,那老家伙半爿身
子朝谢平挨近过来,手索索地顺着腿根朝他下身摸去。谢平一阵痉挛,立马倒退三
步,跳了起来。本能的反感巨大的屈辱引起强烈的反胃,“哇”地一声,刚吃下去
的那些羊杂碎,便全又喷出嘴。接连地,一阵痉挛接一阵痉挛,一阵反胃接一阵反
胃,使他紧靠住后墙,站立不起来;下身被老混蛋抓摸过的地方火烙过似的引发出
被损害的感觉,一直使谢平想叫又叫不出,只是一阵阵哇哇地干沙。
“也至于这样吗?操!”老混蛋撂过一块湿毛巾让谢平擦嘴。谢平抓起毛巾砸
到老混蛋脸上,叫道:“你他妈的,还是人?畜牲——”
‘骂人?我操!“老混蛋顺手一个嘴巴,眶地扇过来,谢平便摔倒在地。
几分之一秒的时间。不会更长。谢平自己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个么。他只觉得
屋子坍了。脚底下裂了缝。他已经别无选择,从腰后唆地抽出那柄刺刀,用双手紧
紧抱住刀把,把腿上那点力气,也一起提到了手上,嘎嘎地咬着牙根,涨红了脸叫
着:“畜生!畜生——”便对准老混蛋的胸口,扎将过去。
血,应该是黑的。黑的。黑的……
如果谢平背上没那许多伤,如果老瘸不是多次跟拿刀来找他拼命的人打过交道,
如果谢平这一刻还能往手上给一点冷劲和巧劲,不是完全气疯了气昏了……那么这
一刀,老瘤是怎么也躲不过的。恐怕连刀柄也会一起捅进老瘸那多毛的胸膛里的。
但撅里乔到底不愧是“撅里乔”,他眼疾手快闪过了这一刀。只是因为太近,他来
不及像以往那样躲得那么干净漂亮,让那刀还是带着点寒光,带着点气涡,擦过他
腰部,划开他外衣、衬衣,在腰眼上划开一道二寸来长的口子,扎到墙上,直扎进
墙泥里,有二寸多深……
红的又是什么?什么?到底是什么……
当看到老瘸捂着腰,连连退去,看到他指缝里旧泊地冒出止不住的血柱,谢平
吓傻了。去拔刀时,却抓在刀刃上,差点把自己的手掌心割开。镇静的倒是老瘸。
他倚在门框上,吩咐谢平:“别傻呆着,快把我那漆皮匣子递过来。你狗日的,真
扎啊……”他有条不紊地极其熟练地处理了自己的伤口,才瘫坐下来,关照谢平:
“咱爷俩也闹过了,玩过了,收摊儿吧。谁也不许跟外边人再提这档事。不值当。
记住了?收拾铺。歇你的吧。”他从云南白药瓶里,挑出一粒小红珠子抿到嘴里咽
了下去之后,又闭上眼歇了一会儿,戒备地提着他那小铲,神神嘴角,晃晃荡荡,
出了地窝子,爬到马背上,逛他的去了……
谢平呆呆地去拔刀。他觉得再没法在这狼窝里待下去。他把自己所有的书都扔
到炉子里烧了,跌跌撞撞,跑回了分场部。
几大后,全分场集合。修路。卜边有人要去阿尔津风口看地形,让老爷子带人
把骆驼圈子通老风口的那截路垫平。十六公里。全垫。绝对来不及。但总也得把恁
些叫洪水拉出来的沟沟坑坑垫起来。头天晚上,政委通过地方邮政线,亲自打电话
到六公里外的桑那镇,叫老爷于骑马赶去接电话。“一定得给我垫起来。明天来看
地形的是各方面的首长。一路颠过来,就是谁,也受不了!要不要我再给调些劳力?”
政委关心地问道。“你从哪儿给我调劳力?等你劳力到,你们的小车也到了。”老
爷子答道。他觉得政委调来羊马河也有两年多了,说话总不着边际。“实在来不赢,
拉些麦草垫上。这比拉砾石料垫快当。”政委提议道。“行啊。你连夜派人给我送
二百车麦草来吧。”老爷子哼哼道。“哈!你真是大懒支小懒。我让你修路,你派
我去拉麦草。你畜牧分场的干草呢?先用来铺铺路,首长又带不走。过后搂一搂堆
起来,不照样喂牲口吗?”政委说道。“我的政委,牲口不吃那草。垫完路就全糟
蹋了。”老爷子叫道。“那你先用上。以后我再给你解决。”“政委同志,咱们打
过恁些交道了。您说以后解决,结果以后没给解决的事何止一回二回?您就可怜可
怜我那些牲口吧……”“老吕,你这是又咋的了?在这紧要关头跟我戗戗!要只是
我李凤林明天过你们那坎儿去老风口,那话还不好说?你知道明天去老风口的是谁
们吗?”政委严肃起来。老爷子叹了口气,应道:“好吧。我吕培俭尽力而为!”
这一天,谢平也去修路了。那大从五号圈回来,他没去找分场长,也没去找赵
队长。反正吃罢饭我就跟着干活。反正我没闲着。你咋着不了我!反正,说死了我
也不去那狼窝里跟那“人狼”一块过了。那是人吗?他暗想。
赵长泰由渭贞扶着,上干沟边的小屋来看过他。他问赵队长:“你们就这么来
惩治我!”
‘你要学会在各种环境下生活。如果你今后还真的想为桑那高地。为中国做点
事情的话,“赵队长说道,”你就得学会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能对付得了各种
各样的人……“
“我现在什么也不想了!我当初就不该离开上海的!”谢平对着赵长泰吼道。
“窝囊废!上海就恁干净?!”赵队长突然也吼了起来。尔后,便大口大口地
喘,上不来气,只好一手支住窗台,佝下那薄板似脆弱的脊背,一手不住地揉搓完
全给憋住的胸膛。渭贞嫂忙去虚开点门缝,让透进些风来。谢平慌得索性一拳捅破
了糊窗户的塑料纸,让新鲜空气照直对着赵队长吹。
“这样他要感冒的!”渭贞嫂又赶紧脱下自己的棉袄把窗洞堵上。
“你……你……你怎么……到今天……今天……还不明白我们呢……”赵队长
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