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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在兵团于部部铁皮保险柜里锁着呢!密码锁,你开得开?!后来因为什么,下来
当仓库主任,也闲不清。但能在总部当秘书,这能耐还咋的?政委自己现在已很少
动笔了。但无论是老严还是老宁,虽说都是正宗的拿“人民血汗”灌了十五六年的
大学生,写的讲稿,起草的总结,呈到他手里,他都要给你打发回来三四次,叫你
自己改。尔后,他再亲自给你改,能给你改得面目全非。再把你叫来,一句一句跟
你说,为啥要这么改。你问老严、老宁服不服?“这一点上,政委真是没得可说的!”
这两个臭不聊的大学生都感叹呢!但,陈满昌起草的文件,政委从来没给打发回来
过。“行,搁这儿吧。”第二天去问。画了圈了。“打印下发。李”。那一笔流畅
粗大的红字!每次都这么顺当。政委看不出来,满昌起草的文件,只是拿去年发过
的,加上今年师里刚下达的揉一揉、搓一搓再顺一顺?他看不出,比起老宁、老严,
满昌的文字工夫差好大一截?那你又错到了家、错出了圈。政委心里贼清楚。但为
什么不打发你去改?不为难你?因为他刚到羊马河,他需要几个像你陈满昌这样的
人。也因为,他看透了你。你那一碗,到底了,没必要那么样地为难你。挖耳勺里
堆满芝麻,又能榨出多点儿油?“就这样吧……”所有这一些,陈满昌心里全明白。
就说对这一拨“上海鸭子”吧。别看政委平日很少说起他们。兵团群工部、师知青
办来要情况,他都懒得出面去谈。总打发政治处主任去应付。但陈满昌很清楚,谢
平他们这最后一批上海团校来的学员一到羊马河,政委立马就让干部股、劳资股找
出他们的档案送他那儿去过。调谢平,还是政委亲自给张股长交办的事。政委还不
让张股长跟任何人说。所有这一切,都表明政委对谢平是有打算的。这正是陈满昌
时时也得掂对的一件心事。自从谢平调来后,政委从不在满昌、也不在政治处人面
前谈谢平,好像完全把他冷落一旁。(对此,谢平还好迷惘过一阵。在街道团委工
作那一阵,无论是街道党委的何书记,区团委的李萍琴,或是团市委地区工作部的
宋部长待他都很热情、知心、坦诚。他习惯了这种关系,也需要这种关系。)两天
前,政委突然找满昌,、说谢平的事:“小伙子有点毛病,是吗?给你添不少麻烦。
你考虑考虑,(政委总是用这种口气跟满昌说话。但政委越这样,满昌越不安。要
是真心,他一个五十来岁的人,用得着这么谦和地对待他这个三十才出头的部下?)
是不是把他搁宣教股去。老宁那人大大咧咧,倒是什么都不在乎……”陈满昌没放
谢平。他听出政委暗指他不如老宁那么容人。他不能让政委对他产生这样的印象。
更不能让谢平带着对他的“成见”,到另一个股室去,这样实际上是在机关,又是
在政治处内给自己增加了一个对立的力量。不,现在不能让他走。得过一段……看
看那时的情形再说……
过了两天,机关抽人下去分片包干,督促检查冬季的备耕备料工作。组织股抽
的,是谢平。宣布名单的当场,许多人偷偷拿眼角瞟谢平。他们料到陈满昌会这么
干的,想知道谢平的反应,想看看陈满昌面部的表情。但他俩都没什么异常的表演。
这不能不让他们扫兴。
谢平乐意下连队,只是受不了那些含意复杂的瞟视。所以,等协理员一宣布
“散会”,他起身就走。让别人去议论和猜测去。他估算,这次蹲点总要蹲过年去
了。组织股里又调来个上海青年,跟他一起搞劳动竞赛。股里的工作倒不用他操心
了,但齐景芳的补课和原定跟秦嘉说好,找各青年班的人碰头,这两件事得在走之
前安排妥了。而已、他也急于想见到秦嘉。他想说服她,能同意他向领导打报告,
调离机关。他不想这么窝窝囊囊地在陈满昌跟前待下去。事情越来越清楚,陈满昌
需要的只是一个能替他本人办事的“小伙计”。但谢平自忖,他不是单为了做谁的
小伙计,才不远万里跑这农场来的!有一次在电话里,他跟秦嘉透了点风。秦嘉那
番惊讶,在电话里哇啦哇啦大叫。“到底出什么事了嘛?说呀!出什么事了?”她
追问。他说:“你别叫唤呀,有些事电话里不好说。(总机房的守机员经常监听上
海青年的电话。尤其是一男一女打电话时,她们更爱听。)见面再说吧。”放下电
话,他细想想,是啊,出什么大事了?没有啊。干吗那么脆弱?得适应各种环境的
考验嘛!都要别人顺着你,那就别离开上海。在上海万事就能恁柔顺?不照样年年
有人在单位里寻死寻活地闹吗?人心不足蛇吞象。哪儿没有一本难念的经?这么想
想,平静了。但老也平静不了多久。但凡一走近陈助理员办公室的门,他的脚就沉
重。他的心就慌涩。他就不想往里走。但又必须往里走。“回试验站去吧。”他无
数次对自己说。但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到底出什么事了?没有啊!我患得患失
什么呀?”
正因为这样,他更是常常想到齐景芳屋里坐坐。哪怕听服务班的小丫头跟他开
几句玩笑呢,似乎也要比待在陈满昌跟前强。但这几天,连齐景芳也不好找了。她
真那么忙,有两晚上都不叫他去上课了。昨天中午,见到她。她正从牛牛车上的大
水罐里往水房的开水锅里放水。裤管挽得老高,露出两截葱秆儿似的白腿子。半旧
的解放鞋和黑紫红的丝袜,都叫水溅湿了。上身只穿件宝蓝色的高领毛衣和旧黄军
罩衫,大声地跟班里的两个小丫头开玩笑。谢平走过去,她好像不无尴尬似的。那
两个小丫头也赶快走了。她红着脸说,这几天,服务班评五好,协理员催着报名单、
报材料。恐怕还得个三五天才能上得成课。
“已经沓了两天课了。”谢平提醒她。
“不才两天吗?”她调皮地歪了歪头。然后很快拉着牛牛车走了。他想再跟她
说说习题的事,她却说:“你没见我一脚水一脚泥的,裤腿管上都结冰坨坨了。这
会儿怎么跟你说?”那大气,能冲他一个跟头。
而且……而且谢平还感到,这两天,齐景芳跟他说话的腔调也不同以往。急躁。
不耐烦。甚至有些慢大。前天,她打电话叫他去。他对她说:“我还没打饭呢。大
食堂快关门了。”她却说:“大食堂关门,还有我这儿的‘小食堂’哩!怕我还供
不起你一顿饭?”他去了。她在西小院的月洞门边等着他,却没让他上院里去。
“哎呀,你怎么这么磨蹭!”她把他拉到院墙后边,嗔责道,“你怎么又跟人家老
白疙疙瘩瘩了?人家老白是政委老婆的老乡。陈助理员都让她三分。你不知道?你
要这样……我可警告你,在机关可待不长。”就这味儿。
……出会议室。谢平在空空荡荡的林带里转了两圈,又到邮局去等了会儿邮车。
邮车从福海县来。结果没他的信。向邮局的老宋借了几份投递剩下的旧报纸和旧杂
志,靠在窄小的木制柜台上,走马观花地掀了一遍;又隔着装有铁条栏的窗户,看
一些妇女在下午的阳光里,在邮局门前的洋井旁边洗被子。她们把湿淋淋的被单拎
得老高,呼嗵一下,又使劲摁到大盆里。然后又拎起,又摁下。圆活粗壮的手臂冻
得通红。瘦削的脊背和肥大的臀部支在木桩似叉开的两条腿上。水珠在她们腰间的
油布围裙上结成晶亮的冰块。褪了色的旧头巾由风吹落到肩上,她们便用潮湿的胳
膊把它们扶扶正,又一次挺起有力的腰肢,拎起那早已发黄的白床单,用力把它们
摁进满满一大盆的水里。虽然是冷水,这时也从她们结实的光胳膊上袅袅地冒起一
股股白花花的热气。
给秦嘉要了两次电话,又都没要通。他便去找放电影的小刘。场部没新华书店,
一直是由放电影的兼卖书。老宁早吵吵着想张罗个书店。基建办公室也给看定了地
皮,还给放了线,但到了也没盖得。墙起来八九层砖,撂那儿了。说是没木料,上
不了梁,棚不起屋顶。计划内的那点木料,这一冬天给各配水点修理朽坏了的闸门,
都还嫌紧巴巴的。所以,仍还是卖书跟放电影一起流动。谢平在小刘的书库里挑了
一本《几何习题集》,一本夏丐尊和叶圣陶的《文心》,一本清人潘荣陛写的《帝
京岁时纪胜》,便向招待所走去。月色,把招待所大院染得幽幽的蓝。那树影、车
影、房影乌黑地落在雪地上,衬得谢平的脚步声,格外清寂。
业务室只有两个值班的老娘们,捏摸着对方的衣襟,在议论今年场部商店卖的
棉花的质量。齐景芳宿舍里有亮二他透过窗玻璃朝里张张,警卫班的一个小伙子在
这儿串门。还有跟齐景芳同屋住的小金。再就没人了。那二人也不知在夺什么。小
伙子腿骑着腿,把小金压在铺上,使劲掰她的手。小金扭动着身子,似在笑,又好
似在骂。但听得出,没敢放开声来叫。谢平皱了皱眉头,心里叨咕了一声:“像什
么话!”便敲了敲窗户。床上的二位吓一跳。小伙子先黄了脸,松开手,连连退到
墙根前,呆那儿了。倒是小金顶事儿,翻身坐起,拢拢散乱的鬓发,嚷道:“不就
是块破表吗?好像人家没见过似的。还你!”说着,真从手腕子上抹下一块钢丝弹
簧带的半钢上海男表,扔铺口上。大概借此向窗外的“不速之客”“表迹明志”:
他们扭在一起,无非为了这么点东西,别无他意。
“看见你们齐班长了吗?”谢平歇了一会儿,隔着窗户问道。
“是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