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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问了:“阿木,这几天想梅香了没有?”阿木极其认真地说:“想了。”明亮又
问:“哪儿想了呢?”阿木眨巴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又看了看自己的脚丫,
不能断定自己是哪儿“想了”。明亮说:“想不想睡梅香?”阿木说:“想睡。”
花狗再问:“知不知道怎么睡?”这一回阿木被彻底难住了。于是有人就把阿木拖
到梅香上午站过的地方,用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梅香的身影,让阿木从裤裆里掏出
东西,对着梅香的影子撒尿。花狗问:“知不知道怎么睡?”阿木说:“知道了。”
“说说看?”阿木说:“对着她尿。”
大伙儿便是一阵狂笑。阿木并不会说笑话,只会实话实说,但他的大实话大部
分都能达到赵本山的喜剧效果。许多人都知道自己的老婆曾经被村长睡过,他们在
床上也时常恶向胆边生,勇猛无畏地把自己的老婆想象成梅香,但“睡梅香”这样
的大话绝对说不出口。大伙儿听了阿木的话笑得也就分外地畅快。他们把阿木称作
“村里的赵本山”。可是阿木这个农民的儿子就不会像赵本山那样,反复强调自己
是“农民的儿子”,所以阿木不可能是赵本山,只能是“村里的”小品艺术家。
如果花狗这时候要求阿木和梅香“再睡一回”,阿木离发脾气就不远了。刚刚
尿完的人说什么也尿不出来的。你一催,阿木便急,离得很开的大眼睛里头就会冒
出很焦急的光芒,左眼的光芒和右眼的光芒也不聚集。阿木憋着一口气,恶狠狠地
说:“尿你妈妈×!”撂下这句话阿木掉头就走。
这一走花狗和明亮他们笑得就更开心了。但他们不会立即散去。他们在等,用
不了多久阿木一定会回家去的。事实往往如此。用不了一根烟,阿木说杀回家就杀
回家了。阿木一脚踹开木门,杀气腾腾地站在天井的中央,闭着眼睛大声喊道:
“我要老婆,给我讨个老婆!”阿木的老爹,一个鳏居的养鸡人,就会皱巴巴地钻
出鸡舍,用那种哀求的声音小声说:“阿木,我也托了不少人了,人家女的不肯哎,
你让我替你讨谁呢?”阿木不理他老子的那一套。阿木扯着嗓子说:“不管,只要
是女的!”
阿木发了脾气之后每一句话都是相声或小品里的包袱,他说一句围墙外面就要
大笑一阵。即使阿木天天这样说,大伙儿还是天天这样笑。好段子就是这样的,好
演员就是这样的,百听不厌,百看不厌。有阿木在,就有舞台在。只要有了舞台,
村子就一定是快乐的、欢腾的。
阿木这会儿彻底安静了,阿木家的天井这会儿也彻底安静了。阿木居然要娶一
个叫“林瑶”的女人了。棗你说谁能想得到?只能说,皇帝是假,福气是真。
阿木的婚事原计划放在开春之后,但是阿木的老爹禁不住阿木的吼叫和天井外
面越来越大的笑声,只能花钱买日子,仓促着办。一个大风的日子阿木用一条木船
把林瑶娶回了村庄。村子里所有的人都赶到了石码头。新娘子一下喜船就不同凡响。
林瑶的身段修长而又挺拔,一身红,上身是收腰的红外罩,该凸的凸,该凹的凹,
而下身则是一条鲜红的裙子。林瑶的模样像一条上等的红金鱼,足以让村子里的人
目瞪口呆。可是没完,因为风大,林瑶戴了一副漆黑的墨镜,而脸上又裹上了一张
雪白的大口罩。林瑶的出场先声夺人。人们痛心地发现,林瑶和阿木的关系绝对是
鲜花和牛粪的关系,绝对是金鱼与茅坑的关系。林瑶迎着冬天的大风款款而行,鲜
红、漆黑、雪白。阿木走在林瑶的身边,合不拢嘴。他那种合不拢嘴的死样子实在
让人气得发疯。难怪天下的美女越来越少了,答案就在眼前,全让阿木这样的疙瘩
娶回家了。
没有人能看到新娘的脸。但人们一致确认,林瑶的面部绝对有一到三处的致命
伤,诸如独眼、翘天鼻、兔唇,再不就是刀疤。否则没有道理。墨镜和口罩说明了
这个问题。这一点还可以从林瑶的陪嫁上得到解释。除了一只大木箱,林瑶没有陪
嫁。人们的注意力很快从林瑶的身上转移到大木箱子上来了。大木箱实在是太沉了,
它几乎把四个男人的背脊全压弯了。一路上就有人猜,大木箱子里头究竟是什么?
总不能是黄金吧。花狗决定揭开这个谜。花狗便走上去帮忙。在迎亲的队伍开进天
井的时候,花狗一不小心让门槛绊了一脚,一个趔趄,花狗连人带箱一起摔倒在地
上。大木箱里的东西散了一地棗谜底终于被揭开了。里面全是书。花花绿绿的压塑
封面,全是琼瑶、席娟、席慕蓉,一扎一扎的。林瑶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
蹲在了大木箱的旁边。林瑶摘下墨镜,解开雪白的口罩,用红裙子的下摆把每一本
书都擦了一遍,重新码进了大木箱。热闹的迎亲队伍即刻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目
睹了这个寂静的过程。人们失望地发现,林瑶的面部一切正常。尽管林瑶的脸蛋只
能算中下,可是五官齐整,没有致命伤。村里人痛心不已,两眼里全是冬天的风。
村里人百思不得其解。你说这到底是什么事?但是当晚的婚宴上村里人终于松
了一口气。婚宴很隆重,阿木的老爹养了这么多年的鸡,把能花的钱全砸在阿木的
婚宴上了。阿木的老爹借了学校的教室,摆了四十八桌。整个婚宴林瑶和阿木一直
低着头,也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后来有人提议,让新娘和新郎去给媒婆梅香敬酒。
这个当然是必须的,大伙儿一起鼓掌起哄。让村里人松了一口气的事情就是在这个
时候发生的,阿木和林瑶站起了身来。刚走了两步阿木和林瑶却停下脚步了,他们
站在乱哄哄的人缝里,端着酒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先是阿木的嘴唇噘了四下,
林瑶跟上来嘿嘿嘿嘿就笑了四下,然后阿木的嘴唇又噘了四下,后来就是林瑶嘿嘿
嘿嘿地再笑了四下,都把敬酒的事弄忘了。喜宴上突然没有了声息,人们放下筷子,
严重关注着这一对新人。林瑶的表情和笑声一点都收不住,一点都做不了自己的主。
她那种旁若无人的模样简直像在梦游。下午还痛心不已的人们一直盯着林瑶,他们
后来把目光从林瑶的脸上挪了开去,相互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在鼻子里松了一
口气。然而林瑶还在笑,只是没有了声音,内心的满足与幸福使她的脸上出现了无
可挽救的蠢相和痴相,让心肠软的人看了都心酸。阿木的老爹急了,慌忙说:“阿
木,给梅香姐敬酒!”阿木一副没魂的样子,伸出手却去碰林瑶手上的酒杯。这对
新人把媒婆撂在了一边,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自己却喝上了,恩爱得要命。
梅香连忙走上来,用酒杯往阿木和林瑶的杯子上撞了一下,不停地说:“敬过了,
敬过了。”这时候隔壁教室里的客人都围过来了,他们堵在门口与窗前,不说一句
话,默默地凝视林瑶。阿木的老爹转过身来,堆上一脸的笑,招呼说:“大伙儿喝,
大伙儿痛快喝。”
婚礼之后阿木有些日子不往人堆里钻了,人们注意到,阿木一有空就和林瑶厮
守在天井里头,不是林瑶帮阿木剪指甲,就是阿木帮林瑶梳梳头,恩爱得都不知道
怎么好了。村里的女人们有些不解,她们说:“他们怎么就那么恩爱的呢?”花狗
极其权威地摇了摇头,他以牲口们终日陪伴为例,坚决否定了所谓“恩爱”的说法。
不过阿木不往人堆里钻,花狗和明亮他们总有些怅然若失。村子里显然比过去冷清
了。直到现在他们才发现,不是阿木需要他们,相反,是他们自己需要阿木。阿木
对他们来说意义重大。花狗和明亮不能让生活就这么平庸下去。他们不答应。村里
人也不答应。他们叫过来一个孩子,让孩子去把阿木叫出来,说有要紧的事情“和
他商量”。阿木出来得很晚,他把两只手抄在衣袖里头,站在一大堆的人面前,瓮
声瓮气地问:“什么事?”花狗走上去搂住了阿木的肩膀,拍了几下,却什么也不
说。随后花狗就拿起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几个圆,一条线。花狗严肃起来,说:
“大伙儿静一静,我们开会了。”花狗就着地上的简易图,把乡里修公路的事情对
大伙儿说了。“棗公路到底从哪儿过呢?”花狗的脸上是一筹莫展的样子。花狗看
了看大家,说:“我们得有个意见。”大伙儿都不说话,却一起看着阿木,目光里
全是期待与信任。阿木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高级的礼遇,两只巴掌直搓,两片嘴唇
直噘。花狗递给阿木一根烟,给阿木点上,阿木受宠若惊,都近乎难为情了。花狗
说:“阿木,大伙儿最信得过你,你的话大伙儿都听,你得给大伙儿拿个主意。”
阿木蹲在地上,想了半天,突然说:“那就从我们家门口过吧。”花狗他们相互看
了一眼,一言不发。最后花狗说:“我看可以。”大伙儿就一起跟着说好。阿木再
也没有料到自己把这么重大的事情给决定了,人有些发飘,拔腿就要往回跑,把这
个好消息告诉林瑶。花狗一把把阿木拉住了,关切地问:“林瑶妹妹对你还好吧?”
“好。”阿木说。
花狗说:“说说看。”
阿木低下头,好像在回顾某个幸福的场面,只顾了噘嘴,却笑而不答。花狗一
副不高兴的样子,说:“我们都替你高兴,关心你,连公路都从你们家门口过了,
棗说说嘛阿木。”阿木看了看身后,小声说:“林瑶关照我,不要对别人说的。”
明亮接过话茬儿,说:“林瑶关照你不要对别人说什么?”这一问阿木就开始了沉
默,但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