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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临时参议院已在上年十一月间成立;王揖唐早着先鞭,所以新国会议员选举,安福系占三百三十席之多,成了第一大党;其次是“财神”梁士诒的交通系,得一百二十席;而另一梁的研究系,只有二十多人当选。
这一来,段祺瑞好像当定了大总统了,如果他当大总统,预定选张作霖作副总统;组阁自非徐树铮莫属。众参两院议长,当然顺理成章地由王揖唐。梁士诒担任。
一切都说好了,不过冯国璋提出反对。他本来有恋栈之心,看到新国会操纵在安福系手里,料知无望;退而求其次,不愿昔日同袍,今日政敌的段祺瑞快意。结果鹬蚌相争,便宜了“东海”渔翁的徐世昌,得以脱颖而出。不过也花了好几百万;安福俱乐部中、仅是王揖唐一个人就发了七十万的财。
就在他这最得意的时候,认识了“顾太太”——那是仿照清朝初年,秦淮四大名妓之一的顾眉生,嫁了落水名士袭芝麓以后的称呼。顾太太本来是人家的童养媳,不曾圆房,死了丈夫;听说婆婆要把她卖入妓院,一逃逃到上海,佣工为生。她婆婆追到上海找着了她,亏得亲戚调解,献出微薄的积蓄,还了她自由之身。
这时的顾太太不过廿一、二岁,四顾茫茫,迫不得已走了一条邪路;但她很有打算,自己并不下水,刻苦攒钱,买了个雏妓折向妓院,自己名为“娘姨”,实同鸨儿,这在上海妓院中,有个专门名词,叫做“带档娘姨”。
其时北京的国会议员,号称“八百罗汉”,有闲又有钱,八大胡同的花事正盛;顾太太迁地为良,托足韩家潭,以一朵奇葩小阿凤作号召。不想王揖唐倒念了“雏凤清于老风声”这句诗;情有独钟在这个“带档娘姨”身上。
在顾太太,先是拉拢买卖,知道他是“鱼行老板”。议员老爷的嫖帐,都归他付,少不得屈意奉承。相处日久,有了感情,竟愿屈居小星,王揖唐自是求之不得。她倒也真有志气,跟王揖唐识字读书,居然也能做首把七言三韵的绝句;举止更是落落大方无半点风尘气息。
于是由段祺瑞作主,将顾太太扶正,成了可以周旋在贵妇名媛之间,分庭抗礼的王夫人。这是“爬上枝头作凤凰”,无奈王揖唐的子女不肯承认有此继母。
王揖唐的子女,一方面向着故世的母亲——王揖唐的发妻,十分贤淑;当王揖唐游学宦游时,含辛茹苦,上侍舅姑,下抚子女,使得寒士出身的丈夫,能无后顾之忧;等到丈夫既贵,没有能享几天福,即便下世。做子女的一直为母亲委屈;照他们的想法,父亲应该报答母亲的思情,且不说“今日俸钱过十万,为君营莫复营需”,至少应该将“正室夫人”的名分保留给发妻。这不但是最起码的一种还念着夫妇之情的表示,而且也是件“惠而不费”的事——他们并不反对父亲纳妾;只是想不透为什么非继弦不可。
如果说,续娶的太太,身家清白,门第相当,也还罢了。不道意是将出身青楼的一个所谓“跟妈”扶正;换句话说,是把这个出身不正的妇人,与发妻同样的看待。在王揖唐的子女看,是父亲侮辱了死去的母亲;是恩将仇报;是恩尽义绝不可原谅的负心行为。
因此,在事先一再请求、苦劝,继以抗议而终归无效以后;他们在报上登了一个广告,不承认有这么一个来自八大胡同的继母。
不过,顾太太对王揖唐的事业,确是有帮助的。本来王揖府组织安福俱乐部,原以“俱乐”为号召,升官发财是一乐;声色犬马更是一乐;顾太太是名鸨,能使脾气高傲的姑娘帖然就范,安福一系的政客,自然揖王称臣了。
这众多的风流功德中,最大、最圆满的一场是,说眼了小阿凤,下嫁王克敏做姨太太——王克敏字叔鲁、杭州人,他的父亲叫王存善,是个候补道,分发广东,是有名的“能员”;在谭钟麟当两广总督时,红极——时,王克敏幼承庭训,精通做官理财之道;本人是举人,做过驻日本的留学生监督,所以又因熟请洋务的资格,当过直隶交涉使。
到了民国,王克敏由于联络了各国在华银行的洋大板与华买办,专门为财政部、交通部介绍借债,因而又转人财政金融界。当冯国璋与段祺瑞“府院不和”,段祺瑞辞职;外交总长汪大燮代理国务总理,改组内阁时,由于杭州小同乡、东京老朋友的关系,王克敏脱颖而出,一跃而为财政总长,并兼中国银行总裁,娶小阿凤就在这飞黄腾达的时候。
王克敏生平有两好,一是赌。北京官场中有两个大赌徒。一个是做过盐务署长,后来也做过一任财政总长的张弧,一个就是王克敏。两人都以豪赌出名,一掷数十万,面不改色;不过在赌场中矫情镇物的功夫,王克敏又胜张一筹。
再是色,滥赌继以狂嫖,断丧过甚,大损目力,以致不能不经年戴一副墨晶眼镜,所以得了个外号,叫做“王瞎子”
“王瞎子”这两年不甚得意,一直靠“鱼行”的“王老板”接济,小阿凤的手帕交表示:“总长快要转运了!”
王克敏早已不是总长,但只要曾是总长身分,他的家人部属,永远都叫他总长。
听完两王的故事,已经坐了将近一个小时了;原是走马看花,已嫌逗留得太久了。吴少霖向同伴使个眼色,一面起身;一面掏出一枚簇新的“袁大头”,丢向空了的镀银的高脚果盘中,“当”地一声,十分响亮。这就是“盘子钱”。
又走了两家,一无足观;到了第三家,闻声便知是北班,因为称呼不一样。那“柜上妈妈”四十已过,梳个名为“燕尾”的旗下发髻,擦一脸红白分明的脂粉;看见杨仲海,满脸堆笑地离柜出来招呼!
“唷!我的二爷,那一阵好风把你给吹来的?前儿个我还跟大金子谈起,杨二爷怎么老不来只怕回南去了。谁知道念着曹操,曹操就到。”
杨仲海却无心听她后面的那几句话,急急问道:“大金子又回来了吗?”
“回来两个月。杨二爷也不来看看她,枉为是相好。”
“我不知道她回来;要知道早就来了。
见此光景,吴少霖便说:“那就不必挑看了。在你贵相好屋子里坐吧!”
“还是在原处吧?”杨仲海这样问了一句;领头就走。
柜房妈妈便抢在他前面,领着路说:“王爷先在楼下歇歇腿;我马上给你腾房子。”
这就连不大逛胡同的单震也知道,大金子的“本房”有客;得先在空屋中闲坐等候。这一坐,抽完了一枝烟,尚无消息,杨仲海便有些坐立不安的模样了。
“稍安毋躁。”胸有成竹的吴少霖说:“我看逛了这一家,也就差不多了。”
“嗯,嗯!”杨仲海神思不属地答应着;忽然起身招招手,“少霖兄,咱们说句话。”
吴少霖便起身相就;单震,刘一鹤很知趣,两人不约而同的转脸向外,装作不关心他们说些什么,好让杨仲海无所顾虑地说私话。
“少霖兄,”杨仲海嗫嚅着说:“不知道你身上方便不方便?”
第二个“方便”还未出口,吴少霖已一双手接到他肩上,“我替你预备好了。”他低声问道:“二十元够了吧?”
“够了,够了!”
杨仲海喜出望外——二等茶室的夜度资,大洋四元,加上杂项开支,有“袁大头”六枚,便可一夜消魂;额外加给两元已是阔客,原意只想借十块钱,不料多出一倍;自然精神倍增。
但等吴少霖悄悄将两张十元新钞票塞到他手中时,掌中却感到沉重;他的月薪一百二十元,“灾官”只能领到两成半,或者三成。三成只有三十六元,如今手里握着的,是半个月以上衣食之资。
“怎么?”吴少霖倒奇怪了,不知他何以有不愉之色?
“少霖兄,这笔款子,我得分两三月还你。”
“小事,小事!”吴少霖拍着他的肩,在他耳边低语,“这年头儿,遍地黄金;只要你会捡!别愁,痛痛快快去找个乐子再说。”
听此一说,杨仲海的心境便又开朗了;紧紧地将吴少霖的手握了一握,感激之意,尽在不言中了。
等转过身来,却好“大了”——二等茶室对鸨儿的别称也就是姑娘口中的那个“柜房妈妈”,来请“进本房”。
一推门帘,客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住了。大金子的那双眼睛特别亮,就像黑丝绒上的两粒金刚钻;怪不得!吴少霖心想,杨仲海一听说是她,就会有那种渴盼一叙旧情的神态。
“二爷!”她甜甜地一笑,拉着杨仲海的手说,“替我引见吧!”
一一引见已毕;杨仲海便问:“今天嗓子在不在家?”“伤风刚好,不知道行不行。”说罢,大金子咬了两下,亮亮嗓子;喉间似有痰声,显然不怎么畅顺。
“她学刘鸿声,很有几分神似。”
“不行,”大金子接口说道:“今天嗓子不痛快。”她略想一想又说:“这样吧,我刚学了几段落子:唱给各位爷听听,看有那么一点味儿吗?”
“好呀!”吴少霖是落子馆的常客,首先赞成,“来段儿‘马寡妇开店’;你总有吧?”
“我只学了四段,有一段就是‘马寡妇开店。’”
店是客店,年轻的马寡妇开客店,中宵思春,孤帏难耐;这一来,后事如何,不言亦可分解。大金子的这段落子,虽是初学乍练,只为嗓子好,先占了便宜,唱得颇为动听;尤其是烟视媚行的神情,令人回肠荡气,吴少霖倒觉得比在天桥的落子馆里听得还过瘾。
见此光景,杨仲海便说:“你学了四段,索性都唱了,请吴老爷给你指点指点。”
“不敢不敢!”吴少霖说:“再烦一段吧!”
于是大金子唱了一段“摔镜架”。
一鹤与单震很知趣,双双起身,预备辞去。
“怎么?”大金子问道:“两位凳子都没有坐热,就要走了?”
“客去主人安。”吴少霖说,“你们久别重逢,不知道有多少掏心窝子的话要说;我们别在这儿讨厌。”
“其实还早得很。”杨仲海尽主人留客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