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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蕖整日闷闷地坐在房中,像一具冰冷的石像,无论谁跟她说话,她都不理。
吴敌、白野、赵无畏三人也都愁眉苦脸的。但他们仍在坚持练气打坐,准备和蝙蝠坞的人作殊死搏斗。
他们如此甘心为柳红桥分忧卖命,所为何来?他们真是为柳红桥拼命吗?
影儿整日沉着脸,常常陷于恍惚之中,才十来天时间,她已经憔悴多了,好像也成熟多了。
客栈里的气氛十分沉重,让人憋得发慌。
结局只可能是两种:要么是爆炸,天崩地裂;要么就是死亡,沉入永恒的寂静之中。绝对没有其他的选择。
*** *** ***
八月十三。清晨。
四个服饰奇异、长相独特的男人前来拜会柳红桥。他们自称是云南“七圣教”的四大护法,要去蝙蝠坞找乐无涯算账,请柳红桥千万帮忙。
柳红桥自然肯帮忙。只要来人是副坞的冤家对头,柳红桥都一概殷勤接待。
早饭还没吃,又有河南“龙门派”的掌门龙刚领着女儿来找柳红桥,也是要去蝙蝠坞找乐无涯算账的。
他们都没提到自己找乐无涯算账的原因,更绝口不提“女人”、“摄魂术”一类的字眼,但柳红桥心里清楚,他们来此的目的,和自己的完全一样。
此后,陆续有人到达,各门各派的都有,当然也有一些不愿意透漏身份的人。
最显眼的是女人,很年轻的蒙面女郎,而且人数不少。这些蒙面女郎们都和白蕖、影儿一样,冷冰冰地不睬人。
到吃晚饭时,四下客栈里、酒店里、附近渔夫家中,都住上了来自天南地北的武林中人。柳红桥粗粗一数,竟不下百人之数。当真可说是声势浩大。
柳红桥越来越吃惊。如果这些人都是为寻找迷失本性的年轻高手而来,那么近年来江湖上被乐无涯网罗的人也太多了。
当然,也有笑嘻嘻地赶来的,但不多,只有六个。
六个都是很年轻很美丽的女郎。她们都没有蒙面,个个花枝招展,恍若仙子。她们的笑脸像新开的百合花那么迷人。
领头的女郎约摸有三十上下,浅笑盈盈,风韵万千,正是苏灵霞。
艳名远播的“高邮六枝花”也要找乐无涯的麻烦吗?她们也有情人被囚在蝙蝠坞吗?
她们一路嬉闹着,亲切地朝她们见到的江湖朋友们飞媚眼,好像她们是准备去游湖的。
她们好像很快活,一点心事都没有。这真让那些忧心忡忡的人们气得够呛,也羡慕得不行。
她们都是些游戏人生的女浪子,无拘无束,无牵无挂,充分地展示着她们美丽的容颜,充分享受她们美好的青春。
她们从来就没有心上人,男人在她们心目中只是过客。
她们从不为情所累,活得又潇洒,又快乐。
至于她们是不是也会感到寂寞,这个世上是不是还有她们关心的人,她们是不是也渴望嫁人生孩子,就没有人知道了。也没有人想知道。
她们去蝙蝠坞干什么?
柳红桥皱着眉头,懒得理她们。左右也不过是多安排条小船就是了,反正附近的大小渔船都被重金租来了,不在乎多她们几个人。
柳红桥担心的是,这里闹得这么“红火”,会被蝙蝠坞的人察觉。若是因此而使乐无涯改变了囚人地点,或是动手杀死被囚之人,岂不是更糟糕?
奇怪的是,蝙蝠坞方面似乎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柳红桥已派人严密监视湖岸,防止有人乘船去报信,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有人去湖上,也没有发现什么扎眼的人物。
柳红桥有点疑惑。
*** *** ***
八月十三日。深夜。
如果说,那些失去心上人的蒙面女郎无法安睡而且暗暗饮泣的话,谁都不会觉得奇怪。
但如果说,“高邮六枝花”中也有人愁坐灯下,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了。
偏偏苏俏就在犯愁,而且愁得一点睡意都没有。
娇俏可人、笑靥如花的苏俏,怎么会有心事了呢?她怎么会愁得睡不着呢?
苏灵霞翻了个身,笑嗔道:“俏妮子,你这是怎么了?这大晚上了还不挺尸,叹气叹得我都没法睡。”
苏俏的脸上居然泛起了红晕:“大姐,你睡吧!我不叹气就是了。”
苏灵霞也叹了口气:“俏妮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了?”
苏俏有点慌乱地道:“没有的事。我能有什么心事?”
苏灵霞啐道:“没心事的人会像现在这个样子?”
苏俏不说话了,头也低了下去。
苏灵霞低笑道:“到我床上来睡吧!咱姐儿俩好好谈谈心。”
苏俏吹熄了灯,慢慢脱了罗裳,钻进了苏灵霞的被窝里,轻声轻气地道:“大姐,你说,假如我心里……真的喜欢上了某个人,该怎么办?”
苏灵霞笑道:“还能怎么办?用你的本事把他缠昏头,让他自觉自愿、死心塌地地跟你走,但是……”
苏俏柔声道:“但是什么?”
苏灵霞叹道:“但是时间一长,你们就会互相大烦对方,怎么看都不顺眼,这时候你们就最好还是分手。但是……”
苏俏急了:“怎么这么多’但是’啊?”
苏灵霞道:“因为人世间的事,很难一概而论,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但是’。但是如果有一方仍痴心不死,而另一方又已移情,那可就麻烦了。”
苏俏半晌没说话,好象已经睡着了。苏灵霞打了个哈欠,正想好好睡一会儿,苏俏却又开了口:
“那,大姐和他,也是因为害怕日后会伤心,才……才像现在这样不离不即的?”
苏灵霞苦笑道:“也许是的。”
苏俏道:“其实我看大姐和他挺般配的,你干吗不干脆嫁给他?”
苏灵霞幽幽地道:“你问我,我又问谁?……好了,咱们不谈这些事了。俏妮子,我告诉你,为情所苦,为情所累,实在并不明智。女人都很容易老,为情所苦的女人老得更快。”
苏俏道:“可有时候,我看到那些乡下大嫂们奶孩子,或是看见老奶奶逗孙子玩的时候,总是很羡慕她们。那时候,我就会感到自己像片浮萍,随风飘荡,一点儿依靠也没有。”
苏灵霞沉默了。苏俏的感觉她不仅有过,而且越来越强烈。
自从她十四岁那年被继父奸污后,她就成了女浪子,她对自己的身子也不再看得那么重要了。她虽然一直很注意保养自己,但绝不是为了某个男人才这样做,而是为了她自己。
她很快就通晓了男女之间的秘密,知道了自己的美丽,也知道自己美丽的胴体可以为她带来些什么。
她学会了高超的武功、学会了杀人、学会了骗人、学会了赚钱。
她的武功绝对不在当世一流高手之下;她杀的人绝不比江湖上几个著名的杀人魔王少;她骗过各行各业、各式各样、各种年龄的人;她赚的钱虽不敢说富可敌国,但也足够买下一座城池了。
苏俏这些女孩子,都是她收留的孤苦无依饱受欺凌的浪女丐女,是她训练她们,教她们武功,教她们如何利用她们的魅力,教她们享用男人但又不迷恋于某一个男人。
她们组成了著名的浪女小组织,她们在江湖上很容易就混出了名头,闯出了万儿。那些日子苏灵震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现在她已不愿再去回忆,不仅是不愿,而且还有点不敢。
她只记得当时她认为自己想怎么样活就可以怎么样活,没人可以管她。
就算是许多荒唐得出奇的事她都做过,而且做得兴致勃勃。也许从内心深处来说,她当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对生活的报复,但这确确实实是一种报复,一种绝望的报复,一种永远不可能获得成功的报复。
她早已经后悔了,三年前就后悔了。可后悔了,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晚了”。
当她三年前碰见那个人之后,她就再也安不下心来胡闹了。她极力想忘掉他;拼命去干各种荒唐的事,可她已无法让自己“兴致勃勃”了。
现在,苏俏也遇到麻烦了,和她遇到了同样的麻烦。苏灵霞知道,苏俏的“那个人”是谁。
她已不想再劝苏俏什么了。她认为各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没必要去强迫别人。
苏俏喃喃道:“大姐,我该怎么办呢?”
苏灵霞柔声道:“你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俏妮子。这种事情,我也不好过问太多,要不然弄到后来,你会怪我的。”
苏俏急道:“不会的,不会的,我怎么会怪大姐呢?大姐说什么,都是为我好呀!”
苏灵霞微笑:“话虽这么说,我还是不想插手。俗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我才不管你们的事呢!”
苏俏轻轻捶了她一拳:“真是的!你是人家大姐,人家跟你说心里话,你还取笑人家!”
苏灵霞忽然轻叹道:“其实这回去蝙蝠坞是对是错,现在也还真的很难说。”
“怎么了?”
“你要找的人是不是真在蝙蝠坞,难说得很。”
“为什么?”
“我也说不出来为什么。我只是很有点担心。”
“担心?”
“不错,我担心我们这回会白跑一趟,而且会大大开罪蝙蝠坞。乐无涯那个老王八蛋可真是不太好惹呢!”
“我们有这么多帮派这么多人一起去,就算乐无涯再不好说话,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吧?”
苏灵霞又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苏俏迟疑了片刻,吞吞吐吐地道:“你这回去蝙蝠坞,会不会……会不会也遇到那个人?”
苏灵霞不答,似乎已睡着了。
苏俏等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好吧,我不问了。可……
可是,大姐,我的事,你总得给我想个办法啊?”
苏灵霞睁开眼睛,苦笑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那不行。你是大姐,你不管我谁管我?”
苏灵霞盯着她的眼睛,凝视半晌,才叹道:“你已决定了。”
苏俏点头。只点了一下,但很干脆。
苏灵霞慢吞吞地道:“既已决定,就不要返悔。可别到最后你又怨我这个做大姐的害了你。”
苏俏微笑:“我的命都是大姐捡回来的。就算大姐害了我,我也不会怨大姐的。”
苏灵霞摇摇头:“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