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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风淡泊和柳影儿的“托辞”,知府大人也—一戳穿——
其一,风、柳二人武功高强,夜出行凶自然极其隐秘,客栈主人如何得知?
其二,谎言欺官。
其三,推卸责任。
知府大人想当然地又加上了几条——
其一,禇犯偕风、柳二犯曾路遇洪鹏,以言语相要挟。
其二,禇犯偕风、柳二犯公然至四户苦主家中,假意慰问,实为恫吓。
其三,华良雄迟迟未被抓获,显见嫌疑颇重。
如此一来,四人犯罪的一切原因、条件均被知府大人“弄”
得清清楚楚了,可知府大人心里还是不踏实。
因为没有一点实证。既没有凶杀、绑架的目击者,也没有发现一具尸体。所有加在四人头上的罪名,都是知府大人“想当然尔”地想出来的。
但知府很快又高兴起来了。因为衙役来报,李之问现正在门外候见。
“带上来!”
李之问不是被带上来的,而是被抬进来的。
他的身上看不出一点伤口,只是脸已发青。
他的呼吸已经停止。
两个衙役接知府旨意,前去门外带李之问上庭,却见李之问已仆倒在石阶上,一动不动。
两个衙役也是外办大案的,情知不妙,立即喝令将门外看热闹的人尽数拿下。
李之问的死,只可能是被人暗算所致,这些围观者自然也成了疑犯。
知府大人勃然大怒之际,也不禁毛骨悚然——那人若想取自己的性命,真如“探囊取物”一般,再容易不过了。自己虽是朝廷命官,但若惹怒了这些江湖亡命徒,也难保不丢性命。
禇不凡的部属、朋友遍及天下,风、柳二人的师门更是厉害,了然和尚在江湖上也有一批杀人不眨眼的狐朋狗友,这些人都极为可怕。如果知府大人要严办了这四人,只怕过不了一会儿,“命官”二字,就全没了,“命”丢了,“官”让别人做去了。
知府大人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才能实在有限得很。他望着堂下跪着的四个”犯人”,实不知如何处置才好。
李之问躺在那里,仿佛是给知府大人的一个警告。
*** *** ***
风淡泊又惊又怒,又痛又悔。
他本该保护好李之问的,可他没尽到责任。
李之问此来,不用说是为了解救自己四人。可片刻之间,这个善良聪明、潇洒风流的年轻人已横尸当场,怎不令他悲愤欲绝?要知李之问的死,他风淡泊绝脱不了干系的。
李之问显然已经发现了于氏兄弟就是“赵氏双雄”,所以才会被杀。而安排于氏兄弟去保护李之问的,岂非就是他风淡泊?
洪鹏之死,显然是敌人为了将风淡泊等人置于死地的一步阴招。李之问一死,风淡泊就明白,他们已经陷入了泥沼,无法清白地脱身了。
敌人想将他们置于死地的目的自然是不希望他们继续追查下去,不想让他们坏了绑票交易。
柳影儿呜呜哭出了声。昨天她还和李之问言笑晏晏,今日再见他时却已阴阳相隔。虽然在她心里,李之问还不能算是个好朋友,但她还是忍不住伤心落泪。
知府大人下令将看热闹的人一齐带来,逐一搜身。
禇不凡沉声道:“大人,可否让小人检查一下李公子的尸身?小人行走江湖多年,一定能找出李公子的死因。”
知府大人盯着他看了半晌,冷冷道:“本府自有仵作验尸。”
禇不凡道:“大人休怪小人莽撞。实是江湖上杀人勾当极多,手法巧妙,还是让小人看看的好。李公子因小人而冤死,小人若不找出凶手,寝食难安。”
知府犹豫片刻,终于点点头:“准尔前去。”
禇不凡和两个仵作将李之问的尸体抬到了另一间房里。
知府大人看了看泪流满面的风淡泊和柳影儿,不禁有点恍然:
“李之问难道是前来为他们辩解的?这倒是奇怪了。”
不多时,禇不凡出来了,沉声道:“禀大人,小人在李公子命门上发现了一个极小的针口。这是李公子身上惟一的伤口。显见李公子是被毒针刺入命门而亡。但江湖上以毒针为暗器的人实在太多,小人无法确定凶手是谁。”
知府大人冷冷盯着他,喝道:“门外围观之人已尽数拘到,准尔—一查问。”
禇不凡当然一个扎眼的人物也没发现。这群人中虽也有几个武功过得去的江湖汉子,但要他们发针伤人,只怕还不够格。
李之问躺在那里,令所有的人心寒。
知府大人的最后决定,是将禇不凡四人收监,这个决定是知府大人想了很久才作出的。他当然认为这是一个十分明智的决定,而且意味深长。
风淡泊四人平生第一次尝到了蹲监狱的滋味。
*** *** ***
七天后,正午时分。
张珙扮成厨房里的伙计,偷偷出了后门,四下看了看,匆匆忙忙低头而去。
李长有也几乎在同一时刻出了李家后门。他扮成了一个走方郎中,混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扬州的人多极了,谁会注意到他们呢?
李长有也可算是个惯走江湖的人,身为李府大管家,光为收账,就跑遍了苏皖浙一带。
他雇了一辆大车,钻了进去,将窗帘放了下来。七月里天气虽极闷热,李长有却不得不如此。他可不敢招摇。
赶车的是个满面病容的干瘦老头,衣衫破旧,一双大手又黑又粗,挥起鞭子来,也是有气无力。那匹马又老又瘦,车也像是用烂木条拼起来的,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散架。
这样一辆大车中坐着的人,当然不会有钱。若说李长有身上有五百张一千两的银票,谁也不会相信。
李长有是个很有经验的老人,这些道理他自是明白。
李长有坐在车中,想起老主人被擒、少主人被杀、主母奄奄一息等事,心里不禁酸苦。他现在已成了李家的主心骨,若是他趁机携款私逃,谁也奈何不了他。但李长有是个有良心的人。
他不能忘记李之问对他的嘱咐,不能辜负李之问对他的信任。
李之问决定前去府衙时,曾将他唤到房中,交给他一封信,告诉他自己一旦有什么不测,立即将信打开,但只允许他一个人看。
结果李之问真的死了。李长有当晚拆开信,才知道交款的时间地点,也知道李之问已决定娶那两个婢女为妻,为的是想给李家留一点骨血。
可李之问怎么能预见到自己会有杀身之祸呢?李长有想不明白,李之问的信上也没有说。
李长有害怕老爷子听到儿子死讯后太过悲伤,会再搭上一条老命。要知道,李之问可是根独苗啊!
大车在李长有的叹息中出了扬州城,渐渐走入了乡间,行人已越来越少了。
李长有知道这段路最难走。只要能挨过去,待过了长江,他就可以放心了。
这时,前面突然有人大叫起来:“大爷,你老行个方便,搭个车!”
李长有听见车老板有气无力地道:“车上就一个人,反正也怪空的。上来吧,五钱银子。”
李长有掀起车帘,急道;“老板,咱们可是说得好好的,不搭其他人的呀!”
路边要搭车的人生得五大三粗,根本不像个难以行动之人。李长有想到身上的巨款,忍不住暗暗害怕起来。
那人赔笑道:“哟,老先生,真对不起,确实我家里有人生病。这不,刚抓了几服药,正急着赶回去呢!”
他手里还真的提着两服药,这下李长有没话说了。
那人又道:“你老也是个大夫,要是方便的话,干脆到我家去看看病人吧!”
李长有无法推辞。
那人钻进车里,唱了一个肥喏:“你老先生大恩大德,在下没齿不忘。嘿嘿,嘿嘿。”
李长有一惊,尚未及开口,已觉心口一痛,浑身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张了张口,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想动一动,也已不能。
李长有虽不知道那人使的是什么法术,但也明白他是个抢钱的人了,而且车老板也是。
他实在后悔雇了这辆车,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他愤怒悲痛得直想大哭一场,却连哭也哭不出了。
那人笑嘻嘻地道:“李管家,你何必扮成郎中呢?在下早就盯上你了。你们公子一死,你就成了李家惟一管事的人。
李管家今日出门,想必是去送钱给绑票的土匪,换回你的老主人。你老人家真可算是义仆!要是在下,早就趁机大捞一笔,逃之夭夭了。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把握太可惜了。”
车老板低声喝道:“公狗,别他妈的胡扯!快把钱先搜出来,等我说‘怎么一个人都看不见’的时候,你就把他扔出车外。我把车停在水塘边。”
叫“公狗”的人似乎是赶车人的下属,忙道:“老大,听你的。干脆现在就把他弄死,不更爽快吗?”
赶车人怒道:“若是有人也来搭车,咱们怎么办?”
公狗道:“不让他上不就得了?”
赶车人道:“要是来了江湖人物,没法打发怎么办?你他妈的少啰嗦,照我说的做。”
公狗诺诺连声,笑道:“李管家,在下就不客气了。冒犯贵体,多多包涵。”
他嘴里哼着“十八摸”,似乎他两手正摸着的不是个枯瘦的老头,而是个淫声浪语的粉头。
这就是金钱的力量。
有了金钱,世上的许多事情都会变得奇怪。
“五十万!”
公狗摸出银票,惊得连嘴都合不拢了。
老大赶着车,阴鸷的目光不时向四周巡视着。
大路右边是一大片茂盛的柳林,左边是一个很大的水塘。
前后无人。
老大“咦”了一声,叫道:“公狗,怎的一个人都看不见?”
话音刚落,柳林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大笑:“哈哈,此言差矣!”
一个轻袍缓带的中年书生踱了出来,折扇轻摇,满面带笑,显得十分儒雅。
老大又惊又怒:“老淫棍!”
中年书生折扇一合,认认真真地点了一下头:“正是在下。”
如此儒雅的书生,外号居然叫“老淫棍”,可真是奇哉怪也。可看他面上的表情,似乎对这个外号十分满意。
老大沉着脸道:“姓连的,你不在你的微山湖采花,跑到这里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