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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竟然只到沈胜衣的腰间,但绝不是一个小孩子。
也许从后面看来,与小孩子并没有多大不同,沈胜衣、方直现在却是与他正面相对。
若非面对面,沈胜衣只怕也未必会相信那个人竟然是一个老头儿。
他看来相信已经六十过外,须发俱白,并没有梳理,也所以脸颊虽然瘦削,在蓬乱的须发衬托下并不怎样的显眼。
可是他面上的皱纹仍然一根根显得出来。
以他这样的身材,穿一件小孩子的衣服已经很足够,他却是穿上一套大人的衣服。
那套衣服已经剪去一截,但仍然及地,两只袖子卷好几重,所以他也特别显得累赘。
他赤着双脚,那种奇怪的脚步声绝无疑问就是由这双脚发出来。
沈胜衣上下打量了那个人一遍,突然生出了一种滑稽的感觉。
那个人的外表实在很滑稽!神态也一样,那种神态只有从小孩子的面上才见到,出现在这样的一张脸上,自难免令人感觉滑稽。
他好像没有留意沈胜衣方直的存在,“达达达”的走出了巷子,打了两个旋子,突然伸手拍着胸膛,吃吃的道:“吓……吓死我了。”
沈胜衣这才留意到他手中握着一管约莫七寸长的竹哨子。
方直双眼奇怪的上下打量了这个小老人几遍,目光转落在沈胜衣的面上:“沈兄……下面的话尚未接上,那个小老人已然叫起来:“叔叔!叔叔!”
这语声非常苍老,也非常怪异,那种怪异却又不像是故意装出来,完全就像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孩子,在学着叫叔叔一样。
他叫的那位叔叔也就是欧阳立。
欧阳立一头白发如云,若是只看这白发,不难以为是一个老人。
可是他给人老人的感觉的,也就只有这白发,此外非触面白无须,连一根皱纹也没有。
其实他年纪应该不会太大,所以现在这个小老人叫他叔叔,难免就会给人一种滑稽的感觉。
沈胜衣方直现在都有这种感觉。
小老人没有理会他们,绕着欧阳立团团打了两个转,又叫了几声“叔叔”。
欧阳立毫无反应。
小老人伸手接去抓欧阳立的手。
这一抓之下,他才发觉,欧阳立的右手已不在,那刹那,他脸上露出了一种非常怪异的表情,在欧阳立前后偷看了几眼:“叔叔,你将手收到那里去了?”
沈胜衣方直相顾一眼,方直叹了一口气:“沈兄,这原来是一个白痴。”
沈胜衣苦笑了一下。
小老人随即又道:“叔叔将手藏起来,叫我怎样给叔叔引路?”
沈胜衣这句话入耳,心头一动。
方直脱口道:“欧阳立原来是这个人引来……”
沈胜衣挥手阻止方直说下去。“看下去,看他怎样。”
方直点头,眼睛盯稳了那个小老人。
小老人说着又绕欧阳立打了两个转,突然喜出望外的叫了出来:“原来是在这里。”
语声一落,霍地一把抓住了欧阳立的左手。
他抓的本来是右手,现在绝无疑问,将欧阳立的左手当做了右手。
“叔叔,行雷了,我们快走。”小老人这句话转来更令人啼笑皆非。
欧阳立仍旧一点反应也没有,小老人叫起来。“叔叔,快走!”
这一次他叫得很大声,但发音更不正确,给人的滑稽感觉也更重了。
欧阳立还是没有反应。
小老人急了,一把拉住了欧阳立就走,这一拉。欧阳立是给他拉动了,却是给拉得一截,“叭”的一头撞倒在长街青石板上。
小老人正站在欧阳立前面,立时亦给撞翻,给压在欧阳立身躯下,“呱呱”叫起来。
沈胜衣方直看在眼内,以他们的身手,本来绝对可以及时将两人扶住,可是那刹那,两人竟然都没有这个念头。
小老人挣扎着好容易才从欧阳立身躯下爬出来,大大的喘了几口气:“叔叔,你怎样了?”
他伸出小手,推了欧阳立几下,欧阳立却就那样脸朝下倒仆在那里。
“叔叔,叔叔!”小老人一面叫一面爬起身子,那样子就像是热窝上的蚂蚁,团团地乱转。
然后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目光一亮,扬起手里那根竹哨子,纳入嘴唇里,用力的吹了一下。
竹哨子一响,欧阳立看似已僵直的身子猛可一震,小老人一看,眉飞色舞,继续又吹了几下。
欧阳立也就在竹哨声中,飕的弓身弹起来,断手一扬,攻向沈胜衣。
沈胜衣身形那刹那急动,剑一挑,迅速而准确的挑飞了那个小老人的竹哨子,同时闪开了欧阳立的攻击。
这一剑非独迅速准确,而且还暗藏七种变化,以应付刹那间突来的袭击。
沈胜衣实在看不透那个小老人是否身怀绝技,甚至看不透他是否一个白痴。
白痴与平常人本来就不容易分辨,在一般情形之下,白痴与平常人并没有多大不同,有时一个正常人的举止亦会与白痴一样。
所以要假装白痴,其实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何况一个身材那样矮小的小老人,给人的本来就是不正常的感觉。
沈胜衣从来不敢轻视那些身体有缺陷的人,经验告诉他,那些人除非不懂武功,否则总会练成一套正常人练不来,既诡异又恐怖的绝技。
小老人应该看见沈胜衣的剑刺来,可是他一些反应也没有,一直到竹哨子被挑飞,他才伸出那只本来握着竹哨子的手,扬了一扬,然后移到眼前。
他的视线跟着移动,仔细的打量着那只小手,眼瞳中逐渐露出一种非常诧异的神色,就好像现在才发觉失掉了竹哨子。
只有白痴的反应才会这样的迟钝。
欧阳立在竹哨停下的那刹那,动作亦停下,木然立在那里。
“奇怪,那里去了?”小老人将心手用力的扬了一扬,又上下打量了那只小手几遍,目光才转落在地上,一面团团打转,一面蹲下身子在地上搜寻。
竹哨子并不在地上,在半空落下的时候,已经被沈胜衣以剑接下。
剑齐肩平伸,异常稳定,那支竹哨子就在剑尖三寸之上,莫说掉下来,就是丝毫颤动也没有。
稳定的当然不是剑,只是沈胜衣的手,能够将右手练到这样稳定的剑客并不少,但是能够将左手练到这样稳定的那只怕不多。
左手用剑的高手本来就不多。
看到这只左手现在的稳定,实在很难相信,这只左手动起来是那么迅速灵活。
方直一直在盯着那个小老人,这时候目光一抬,轻叹一声道:“沈兄,这个老人是一个真正的白痴。”
沈胜衣“嗯”了一声。
方直目光转向那支竹哨了:“要从他口中知道是什么人给他这管竹哨子,只怕不容易。”
“无妨一试。”沈胜衣转向那个小老人。“朋友,你的竹哨子在这里。”
小老人仍然在地上找寻,好像没有听到沈胜衣的说话。
方直奇怪道:“他,应该不是一个聋子……”
话口未完,小老人已抬起头来:“竹哨子,竹哨子在那里?”
他果然不是一个聋子,只不过反应实在迟钝一些。
“在这里。”沈胜衣剑一沉,将竹哨子移到小老人眼前。
小老人眼珠“骨碌碌”一转:“原来在这里!”伸手便要去拿。
沈胜衣的剑即时一动,斜里移开,那一支竹哨子在剑尖上“叮叮叮”的同时几下跳,突然变成了一蓬竹粉,随风了下来。
方直看得出那是支竹哨子,被剑气摧成粉屑,小老人眼珠子同时一凝,然后两手拍起来。
他一面拍手一面惊喜的道:“这位叔叔原来懂得变魔术,叔叔,你再变。”
语声一落,他伸手在怀里一阵乱掏,又拿出了另一支一模一样的竹哨子。
“再变再变”小老人一面叫一面将竹哨子递向沈胜衣,完全就是一个好奇的小孩子。
沈胜衣笑应:“好,我再变!”
语声未已,七七四十九支牛毛也似的钢针就从那支竹管射出来,无声的向沈胜衣。
蓝汪汪的钢针,绝无疑问,是已淬上了剧毒!
相距既近,这些毒计来得既无声,又迅速,若换是别人,只怕难逃此劫,沈胜衣却彷佛意料中,那刹那,剑“嗡”的突化千锋!
剑光斜映灯光,闪亮夺目,黑暗中仍有如皓月一样辉煌。
那些毒针就像是冰雪在烈日之下融化,刹那间消失无踪。
方直一旁只看得目定口呆,小老人也好像一怔,随即拍掌。
这一次的掌声急而密。
“变得怎样?”沈胜衣笑问。
“好看极了。”小老人拍掌不绝,接又一声:“再变”将那支竹管抛向沈胜衣。
沈胜衣以剑尖接下,一旋,那支竹管又化成粉屑般飞开去。
沈胜衣若无其事地,笑问道:“还有么?”
“没有了。”小老人连连摇手,神情举止仍然是白痴一样!
方直都看在眼内,却已经一些滑稽都没有,反而感觉一股寒意从脊骨冒上来。
沈胜衣目光一落,道:“若是我没有看错,那该是密宗秘传的无音神杵。”
“叔叔真是见多识广。”小老人又拍了几下手掌,神态不变。
“在那四十九支毒针射出之后我才想到的。”沈胜衣笑笑。“幸好就在想到之前,我已经作好准备。”
小老人停下拍掌,忽然叹了一口气:“江湖上人人都说,你这个人不容易对付,现在看来,果然是难应付得很。”
这些话已完全不像是出自白痴。
方直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老人瞅了方直一眼。“我不跟呆子说话,因为说了,呆子也不懂。”
方直“哦”一声。
小老人接着问道:“我要是向你出手,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所以找骂你呆子,其实还便宜了你。”
方直怔住在那里,他不能不承认小老人说的都是事实。
小老人转向沈胜衣:“我却是不明白,好像这样的一个聪明人,怎会与一个呆子走在一起,是不是这样才能够显示出你是一个聪明人。”
沈胜衣很冷静的道:“我与他走在一起,只因为他是我的好朋友。”
小老人倏的又问:“艾飞雨好像也是你的好朋友。”
“也是的。”沈胜衣回答得很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