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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道:“不错。”
王风道:“你知道她要杀我?”
黑衣人道:“只有我知道。”
王风道:“为什么?”
黑衣人道:“因为她雇来杀你的刺客就是我。”
在街上的灯光仿佛骤然暗了,跪在街心的宋妈妈也已不见踪影。
秋凤卷过,这灯火辉煌的小镇,竞在一瞬间变得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太平杂货铺倒还燃着灯,却又不见人影。
事实上,附近简直一个人都看不见,只剩下王风和那黑衣人面对面的站着。
黑衣人缓缓他说道:“我刚才已见到你出手。”
王风道:“哦?”
黑衣人道:“你的武功不弱。”
王风道:“谢谢!”
黑衣人道:“你也许可以避开我十刀。”
王风道:“十刀?那倒真不少了。”
黑衣人道:“也许十二刀。”
王风道:“第十三刀我一定躲不过?”
黑衣人道:“没有人能躲得了我的第十三刀。”他冷酷的眼睛里忽然露出极疯狂炽热的表情,一字字接着道:“那一刀是魔刀,已经被诸魔祝福过。”
无论谁看到他眼睛里的表情,都可以看得出他不是在说谎。
王风忽然道:“我见过你的刀。”
黑衣人很意外:“你见过?真的见过?”
王风道:“在奇浓嘉嘉普,魔王寿诞那一天,诸魔们就是用这种刀割破自己中指,滴出魔血来的。”
黑衣人的脸色变了。
王风故意装作看不见,淡淡的接着道:“所以我也知道这种刀的用处。”
黑衣人立刻问:“什么用处?”
王风道:“用来割自己的指头。”
黑衣人没笑。
他的脸冷酷坚硬如花刚石,他这一生很可能从未笑过。
除了那双有时冷酷,有时炽热的眼睛外,他脸上根本完全没有表情。
他拔刀的时候脸上也全无表情。
他的刀已出鞘。
新月般的弯刀,带着种奇异的寒光,一刀向王风削下。
刀是弯的,刀光如圆弧。
连王风都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刀法,这绝不是中原的刀法。
很可能这也不是人间的刀法。
王风很想看看他第十三刀,经过诸魔祝福的魔力。
可是他忽然发觉心里已经有了恐惧,一种人类与生俱来的恐惧。
一种无知的恐惧
那就像是人单独外出时,总是会觉得害怕,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怕的是什么,却还是害怕。
那本就是人类的弱点,任何人都无法避免的。
高手相争时,只要有一点恐惧,往往就足以致命。
王风不敢再等下去。
圆弧的刀光又弯弯的削了过来,他手里没有武器。
他就用那袋白粉作武器。
“噗”的一声,一刀砍在布袋上,白粉飞散,就像是忽然起了满天迷雾。
黑衣人立刻什么都看不见了,弯刀飞舞,刀光护身。
看不见也是种恐惧,谁都无法避免的恐惧。他手中的刀飞舞不停,“刷,刷,刷”,也不知削出了多少刀。
只听身后一个人道:“这是第十三刀。”
他刚听见这声音,刚听见一个字──又是“哼”的一声,一样东西破空飞来,打在他耳后的穴道上。
王风远远的站着,忽然道:“你用的是魔刀,我用的是魔石。”
黑衣人没有反应。
他已倒下去,也不知还能不能听见王风说的话。
满天白粉潇满落下,落在他身上,还有满天白粉飞扬。
──这袋白粉真不少。
王风道:“你先躺在这里休息休息,我会把这袋白粉的价钱告诉你的。你若没有钱赔,我还可以让你用你的刀来抵账。”
太平杂货店里的灯光仿佛又亮了些,却还是不见人影。
这次王风学乖了,一进来就大叫:“老蛔虫,又有生意上门了,快出来。”
画堆里没有人钻出来,他身后却有人冷冷道:“你若还想买白粉,最好转个地方去买。”
老蛔虫不在画堆里,却从外面走了回来。
他的人虽老,脚步却很轻。
王风并不惊奇。
经过了这两天发生的事之后,世上已没有什么能让他惊奇的事。
可是他不能不问:“为什么要我换个地方去买?”
老蛔虫寒着脸,冷声说道:“我那袋白粉卖给你,是让你去刷墙的,不是去弄瞎人的眼睛的。”
王风道:“死人会不会刷墙?”
老蛔虫道:“不会。”
王风道:“如果我不用那袋白粉去迷他的眼,现在我已经是个死人。”
老蛔虫想了想,好象也觉得他说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王风道:“现在我既然还没有死,还能刷墙,当然还得再买一袋白粉。”
老蛔虫道:“刚才那袋好象还没付钱。”
王风道:“那袋的钱不该我付。”
老蛔虫道:“该谁付?”
王风道:“那位想要我命的朋友。”
老蛔虫道:“他若不肯付,你就拿他那把刀来抵账?”
王风道:“你若不收他的刀,我也可以去押给别人。”
老蛔虫道:“有人要?”
王风道:“至少有一个人。”
老蛔虫绝不问这个人是谁,很快就装了袋白粉出来。
可是他并没有交给王风,却光把价钱说了出来:“九钱五分。”
王风道:“欠账行不行?”
老蛔虫道:“不行。”
王风道:“你信不过我?”
老蛔虫道:“死人会不会还账?”
王风道:“不会。”
老蛔虫道:“我看见你还不到半个时辰,已经有七八个人想要你的命,其中还包括了这地方最要命的三个人,你想你这条命能留到几时?”
王风道:“留到还账的时候。”
老蛔虫什么话都没有说,一袋白粉又到了王风手里。
这袋白粉好象比刚才更多,更重。
王风道:“现在我就替你去要刚才那袋的账,我保证他想不还都不行。”
他错了。因为死人是不会还账的。
那黑衣人并不是死人。
一堆骨头绝不能算是个死人。
他刚死了不久,可是他的人已不见了,血不见了,肉不见,皮也不见了。
他的人已只剩下一堆骨头,连骨头都在侵蚀,一阵风吹过,就散成了飞灰,散入了雾一般的白粉中。
地上只剩下一摊衣服,一枚红石,一柄弯刀。
王风的手冰冷。
他手里有一枚魔石,一柄魔刀。
他只希望另外一只手拿着的不会是魔粉。
夜已渐深。
回到鹦鹉楼,那两扇鲜红色的门又紧紧关起,王风索性绕到后园──越墙而入。
庭园中灯已疏了,人也静了,刚才灯火辉煌的六角亭,如今已静寂黑暗如坟墓,却还偏偏有个人坐在这坟墓里。
王风走过去,这个人完全没有反应,黑暗中隐约只能看见他是个很特别的人,有点像安子豪,又有点像那位武三爷。
夜深人静,他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是在沉思?还是在等人?
这本来都不关王风事,但他却偏偏要管。
他忽然大声道:“你在于什么?”
这人道:“在等人。”
王风道:“等谁?”
这人道:“等你!”
王风笑了:“我早就知道,你一定是在等我。”他大步走入了六角亭。
亭中有张石桌,桌上有酒无灯,这个人静静的坐在石柱后的暗影里,就算走得很近,也只能看见他满头斑斑自发,和一双的的有光的眼睛。
这已足够认出他是谁。
他的声音冷淡而有咸:“你当然也已知道我是什么人。”
王风点点头,举起桌上的金樽,道:“我甚至还知道这是最好的陈年竹叶青。”
武三爷也在微笑,道:“你有鉴赏力,你是个聪明人。”
王风道:“你是不是想告诉我,聪明人都不长命?”
武三爷道:“有时是的。”
王风道:“有时是什么时候?”
武三爷道:“当他让别人都觉得他有点危险的时候。”他捧起金杯浅浅抿了一口:“你到这里来才半天,已有多少人要杀你?”
王风道:“不多,也不少。”
武三爷道:“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王风道:“因为他们觉得我危险,这是不是因为他们都有点见不得人的秘密?”
武三爷道:“每个人都多少有些秘密的,这绝不是主要的原因。”
王风道:“主要的原因是什么?”
武三爷笑了笑,道:“说不定他们都认为你是我找来杀他们的。”
王风也笑了。
他先喝了一大口,再坐下来,盯着面前这狐狸般的老人,道:“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想?”
武三爷道:“每个人都有他们肉己的看法和想法,别人怎么知道?”
武三爷道:“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现在已决心要杀了你。”他淡淡的接着道:“你只要明白这一点,就已够了。”
王风没有争辩。
他不能不承认这老人说的话也有些道理。
武三爷又道:“你当然也应该知道我说的‘他们’是谁。”
王风道:“是谁?”
武三爷道:“其实他们只有一个人。”
王风道:“李大娘!”
武三爷点点头,叹息着道:“女人总是比较多疑的,尤其是这个女人,她一直都认为我要杀了她。”
王风道:“其实呢?”
武三爷笑笑道:“她若忽然死了,我当然也不会伤心落泪。”
王风道:“她若忽然死在我手里,你当然也不会生我的气。”
武三爷立刻道:“绝不会。”他微笑着,又道:“既然她要杀你,你杀了她,岂非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王风盯着他,道:“我只奇怪一点。”
武三爷道:“哦!”
王风道:“你为什么不索性说明白,要我去杀了她?”
武三爷又笑了,反问道:“你肯为我去杀人?”
王风闭上了嘴。
武三爷道:“有些人随时都可能拔刀杀人,可是替别人去杀,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王风道:“所以你就想借我的刀,去杀你自己要杀的人?”
武三爷居然没有否认,道:“借刀杀人不但便宜,而且省事。”
王风叹了口气,道:“这点你倒但白。”
武三爷道:“因为我知道跟聪明人说话不必兜圈子。”
王风沉思着,仿佛在考虑。
武三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