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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美摧华发,叹龚生天年竟天,高名难没。吾病难将医药治,耿耿胸中热血,待洒向西风残月。剖却心肝今置地,问华陀解我肠千结。追往事,倍凄咽。
故人慷慨多奇节。为当年沉吟不断,草间偷活。艾炙眉头瓜喷鼻,今日须难决绝。早患苦重来千矗。脱履妻翠非易事,竟一钱不值何须说!人世事,几完缺?”
这首词自怨自艾,悲感万端,一种痛恨自己“失节”的心情,跃然纸上。李卫说吴梅村可为风范,沈在宽就偏偏提他这首自悔做了汉奸的绝命词,连刺带讽,李卫听了,尴尬之极,搭讪问道:“先生诗文名家,可有什么近作么?”沈在宽应声道:“有。我此次自知必死,昨日在囚车上曾口占两句:‘陆沈不必由洪水,谁为神州理旧疆?’尚未续成,抚台大人才高八斗,可愿为晚生一续么?”李卫一听,沈在宽居然暗里讽示,以大义相责,叫他为神州理旧疆,不敢再谈,拂袖退出。
退出囚房,李明珠悄悄说道:“爹爹,这人才情不错,说话厉害得很呀!”李卫面色铁青,不理女儿,自回书房写奏折去了。
过了三日,御林军的统领秦中越来请示,说是要押解犯人进京,请他加派好手相助,李卫道:“你来得好,亦府正要挑选新卫士,你们三位精通武功,请给我作评判。”秦中越自始应了。
抚台挑选卫士极为严格,先要有可靠的人深算,然后才是较量武功。到了那天,李卫在府衙里的演武厅前置酒高会,看入选的卫士演武,秦中越因要看守沈在宽,不能作陪,由甘天龙、董巨川和抚衙中的两位卫士总管,担任评判。这次挑选卫士,从十六人中选出三人,李卫叫上堂前一看,只见两个是雄纠纠的汉子,另一个却面黄肌瘦,中等身材,活像一个病夫。李卫皱了皱眉,问道:“这三人是谁保荐来的?”负责挑选的裨将回道:“一位是左藩司保荐的,跟随他多年的武官王奋:一位是世袭巴图鲁汉军旗人韩家的子弟,叫做韩振生,想出来图个功名。”李卫“唔”了一声,又道:“那个面黄肌瘦的又是什么人?谁保荐他的?他也覆选合格了吗?”裨将陪笑道:“大人爱忘事,记不起来了。这人是大人的手令保荐的。大人法眼,他的功夫还真不错呢!在十六个侯选的卫士中,恐怕要数他的功夫最好了,真是人不可貌相。”
李卫怔了一怔,想了一下,才记起有这么一回事。一个月前,自己为母亲祝寿,请了唱戏的、卖艺的,好几班人,有一班耍杂技的江湖艺人,演得很好,尤其是其中一个女子,踩绳,耍水碗,演马技,都极精彩。女儿看了,高兴得很,就叫那卖艺的女人到内衙来问,以后每隔几天,就请那卖艺的女人来陪她玩耍,演杂技给她解闷。自己虽然不喜欢女儿和江湖艺人来往,但想这也无伤大雅,那女子来时又总是单身一人,料也不会闹出什么事来,就由她去了。十多天前,挑选卫士的事给她知道了,她说她也要保荐一人。想到这里,李卫不由得看了那面黄肌瘦的汉子几眼。
李卫看了几眼,依稀记得这人似是那女子班中的一个伙计,当日自己的女儿说也要保荐一人,自己问她要保荐谁,她说是那个卖艺女人的表哥。想必就是这人了。
原来李明珠小孩心性,和那个卖艺女人玩得很是投缘,那女人就说她的表哥武艺很好,听说抚衙挑选卫士,他也想图个出身,叫小姐托人保荐。李明珠觉得好玩,就对父亲说了。李卫起先觉得可笑:一个江湖卖艺的会有什么真实本领;但被他女儿缠不过,心想,反正挑选卫士要经过三次考试,他那点江湖技艺,只怕初选就要落榜。这些人总是企图侥幸,就由他去一试,叫他知道抚台的卫士,不是他那种江湖卖艺的人可以考得上的,不料他居然选上了。
李卫记起女儿叫他写的名字是“唐龙”,就把那面黄肌瘦的汉子叫上来道:“唐龙,你不是耍杂技的么?哪里练来的武功?”唐龙道:“我是家传武艺,不得已才出来卖艺的。”李卫道:“好,那么下去比试。”
三通鼓罢,李卫委托董巨川做主考,董巨川先把王奋叫上来问道:“你练的哪门武功?”王奋道:“我练的是铁砂掌。”董巨川道:“好,你练给我看。”王奋要三叠青砂砖来,平放在厅前的石鼓上,练了两个拳式,走近石鼓,突然呼的一拿劈去,把第一叠青砖打得粉碎。抚衙中的卫士总管许成道:“这人的外功有点根底了。”王奋又走了回来,对董巨川道:“每叠青砂是十只,现在我要用掌力击碎第二叠中的一只,请问主考,要我击碎那一只?”董巨川随口应道:“就是第七只吧。”那人道了一声“遵令”!走近石鼓,一掌拍下,按了一下后,垂手说道:“请验!”裨将把砖一只只移开,移到第七只时,果然已是粉碎,把这只碎砖用手扫去之后,再验第八只和第九只青砖,却仍是完好无缺。许成翘起拇指道:“好!”甘天龙笑道:“这人的内功也有点根底了。”王奋又走了上来,董巨川笑道:“这第三叠青砖,你要怎么样练法?”王奋道:“把它打成粉碎。”许成道:“你不是试过了么?练点新奇的来。”王奋禀道:“这次和打第一叠青砖的方法不同,总管大人,你请看好了。”走近石鼓,双臂一屈一伸,吸了几口大气,轻飘飘的一掌拍下,随即垂手跳开,那叠砖纹丝不动,仍是好端端的叠在那儿,许成颇觉奇怪,董巨川点点头道:“不错!”叫许成用手去摸,许成手一触及,那叠青砖立刻哗啦啦的倒下,地上堆满粉屑。原来这叠青砖已完全给他用内力震得如同豆腐一般。许成大惊,觉得这王奋功力已在自己之上。董巨川对李卫笑道:“这人的铁砂掌已有八成火候,可以入选了。”于是又叫韩振生上来。
董巨川问韩振生道:“你练的又是哪门武功?”韩振生道:“我练的是弓马功夫,讲究下盘腿劲。”董巨川道:“好,我就瞻你的下盘腿劲。”韩振生叫人取了二十只沙包来,每只沙包重二百斤,也是十个叠成一叠,两叠沙包摆在演武场上。韩振生道:“我可以一脚把一叠沙包中的随便一包踢飞。”董巨川道:“好,那么你就踢第一叠中的第四包,第二叠中的第六包。”韩振生叫人做了记号,绕场疾跑一匝,跑近沙包,闪电般的起了连环飞脚,只听轰然巨响,两个沙包飞出五六丈外,叫人一验,果然是第一叠中的第四包和第二叠中的第六包。董巨川把他叫了上来问道:“还有别的功夫吗?”韩振生道:“还有就是弓马上的功夫了。”李卫叫他试试,他接连拉断了三把五石强弓,又接连三箭射中红心。李卫道:“这人倒是个冲锋陷阵的将才。”董巨川笑道:“他是个世袭巴图鲁,这弓马上的功夫自然该是熟练的了。论到真实本领,他比不上刚才的那个王奋。大人可以外放他做个兵营统带。”最后把唐龙叫了上来,问道:“你练的又是哪门功夫?”唐龙道:“我哪一门都不练。”李卫道:“那么你有什么特长?”唐龙禀道:“我的特长就是挨打。”李卫愕了一愕,正想骂他“混帐”!董巨川笑道:“那么你就练你挨打的功夫吧!怎么练呢?”唐龙道:“叫他们二人,一个用掌打我,一个用腿踢我,我绝不还手。”李卫和甘天龙都吃了一惊,王奋和韩振生,一人可以掌碎青砖,一人可以脚踢沙包,他居然敢受他们掌劈脚踢,这岂非荒唐。董巨川挥挥手道:“好,就是这么试吧!”唐龙跳出场心,两手贴膝,王奋呼呼两掌向他胸膛劈去,韩振生也连环飞脚,向他下盘踢去。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唉唉连声,王奋给震出一丈开外,始稳得住身形,韩振生更惨,竟然跌到地上,爬不动了!董巨川急忙走出,把韩振生挟起,只见他双腿肿胀,唐龙走了过来,道声“得罪”!在韩振生腿上摸了两把,说道:“你回去卧床三日,自然会好。”又对董巨川道:“主考大人,我的挨打可合格么?”董巨川道:“你请等一等,我要问过抚台大人。”
董巨川低头思索,走回席上。李卫给刚才那幕惊得目瞪口呆。等到董巨川回来,急忙问道:“那个唐龙可是会妖法的么?”董巨川心念上动,说道:“这人是大人保荐的,请大人示知他的来历。”甘天龙插口道:“他练的是“沾衣十八跌”的最上乘内功!我生平只见过三个人会这种功夫。一个是了因和尚、一个是天叶散人、一个是血滴子的总管哈布陀,现在连他是第四个。”李卫大掠,说道:“这人来历,我也不知。”董巨川道:“那么大人为何会保荐他?”李卫面上一红,只好将他女儿请托的事情说了。董巨川沉思不语。
李卫道:“可有什么不对么?”董巨川道:“这人是个风尘异人,他怎么肯毛遂自荐,多方请托,来考选一个抚衙的卫士?”李卫听了,拂然不悦,心想自己乃是皇帝宠信的大臣,一省的方面大员,做我的卫士还有什么委屈。因道:“当今圣天子在上,四海升平,奇才辈出。才智之士,自然要图出身。他既是风尘异人,那么应受优礼。”叫人请唐龙上来,亲自筛了三杯美酒,敬给他喝。唐龙在李卫手中拨过酒杯,突然手腕一翻,把李卫的脉门拿着,一把提了起来,甘天龙长剑出手,唰唰两剑,刺他背心,这几下动作,都是快如电光石火,唐龙左手反手一掌,好像背后长着眼睛一样,把甘天龙的长剑击落,将李卫舞了一个圆圈,大声喝道:“江南大侠甘凤池在此,谁敢上来!”
董巨川陡然一震,这甘凤池名震大江南北,名气比他的师兄了因还大!自己也曾听人说过他的相貌,怎么却会是他?抚衙的卫士四面围着,却是投鼠忌器,不敢逼近。卫士总管许成喝道:“你这厮冒甘大侠的名义欲何为?”唐龙举袖一抹,双目神光奕奕,顿时变了面貌。许成七八年前,曾在一次武林前辈的宴会中,见过甘凤池一面,这时见他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