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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凤池想了一想,明白了吕四娘的意思,道:“八妹说的是。”接着又道:“雍正对京官只是猜疑防范,对外臣的手段更酷。一些前朝的封疆大吏,撤的撤,换的换,杀的杀,连文官也不能避免。有个残酷的‘笑话’我再说给你听听。查嗣庭的名字你听过么?”
吕四娘道:“查嗣庭是浙江人,两榜出身的进士,有点文名,但却是个利禄熏心的家伙,怎么,他也遭遇了不幸之事么?”
甘凤池笑道:“雍正连他也杀了。”
吕四娘笑道:“连查嗣庭这样的效忠朝廷的人也不能保全首级么?”
甘凤池道:“说来真真笑话,查嗣庭今春被命为江西考官,他出了一条考举子的题目叫做‘维民所止’。孔夫子那套我不懂,听人说这是从四书上摘下来的,很平常的一句话。”吕四娘点了点头,甘凤池道:“可是雍正却说‘维’字和‘止’字是‘雍正去了头’,犯了大逆不道之罪,竟传谕把查嗣庭交三法司审处,查嗣庭吓出病来,死在狱中,仍受戳尸袅示之刑,你说惨不惨?”
吕四娘笑道:“他越残酷,就越显得他怯懦,我看‘雍正去了头’的日子也不远了。”
甘凤池道:“因为外官被撤被换被杀的很多,因此留下了不少空缺。这里又有一个笑话,今年正月十五,大小衙门都放节假,官儿们各自回家吃团圆酒闹元宵去了。内阁衙门里有一个文书,名叫蓝立忠,因为家乡远在浙江富阳,独自留在衙中,买了半斤酒,切了一盘牛肉,对着月儿,独酌叹气。忽然走进一个大汉,问道,‘这里只剩下你一个人么?为何叹气?’这姓蓝的文书以为他是本衙门的守卫,便请他对酌,对他说道:‘我在这里当一名小小的录事,不知不觉已八年了。这个穷差事真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头?今晚眼见别人团圆过节,我却连买酒的钱都是借来的,焉能没有感触。’这大汉道:‘你想做官么?’蓝立忠道:‘焉有不想之理,只是我一无功名资格,二无钱财打点,怎轮到我做官?’这大汉喝了一杯酒,道:‘你想做什么官?’蓝立忠有了几分酒意,掳起袖子,伸手在桌上一拍,说道:‘大官我没福份做,我若能做一个广东的河泊所官,心愿已足。河泊所官,官职虽小,那出入口船的孝敬,每年少说也有三五千两。’那大汉笑了一笑,便道谢告辞。第二天,雍正亲传‘圣旨’把这名小录事调到广东去做河泊所官,满朝文武无不惊诧,想不到这样芝麻绿豆般的小官,也要劳动他们的皇上特降圣旨。后来,事情传了出来,有人便猜那大汉若不是雍正本人也是雍正的耳目。”
吕四娘笑道:“这个姓蓝的录事交了‘好运’了,不过,小人得志,终非好事。”甘凤池道:“八妹所料不差,这蓝立忠到任之后,果然大肆贪污,留难船只,勒索渔民,无所不为。他是特奉圣旨到任的河泊所官,上司也不敢管他。后来激起渔民公愤,暗地里把他杀了,沉尸河底,让他喂鱼。上司因他平日从不卖帐,对此事也不查究,只是备案了事。可笑他一心求官,却落得死于非命。”
甘凤池说了这几段故事之后,叹了口气,又道:“蓝立忠不过是小小的河泊所官而已,比他贪污得多的大官,还不知有多少,老百姓却是无可奈何了。”
吕四娘道:“贪官污吏,杀不胜杀。除非把爱新觉罗氏的皇朝连根拔掉。”甘凤池道,“难,难。满洲之势正盛,我们这一代人恐怕不及见它覆灭了。”吕四娘道:“方语有云:丈夫做事,不计成败,我虽一介女流,赴汤蹈火,却也当仁不让。”歇了一歇,又道:“重光汉室,终我们之生,也许不能目睹,但把雍正杀掉,却未必不能。”
甘凤池沉思半晌,说道:“八妹一言,启我茅塞。大义所在,当全力以赴,功成也不必在我。我看要驱逐满虏,恢复汉室,非三数人所能为力,李治前数日说要入四川,因为四川还有他父亲的旧部,与我商议,当时我还不敢同意。因为四川正是年羹尧管辖之地,而李赤心当年残留的旧部,为数甚少。李治若入川活动,危险颇大。现在看来,还是让他去的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冒些风险,也还值得。日内我也想到江南走一趟,拜访一些帮会的首领,虽然还谈不到聚众举事,最少也可令他们不与官府同流合污。”
过了几天,邙山上群雄议计已定,李治与冯琳相偕入川,甘凤池赶江南一带。鱼壳父女与白泰官也重新出海,访寻还剩下来的各岛海盗。唐晓澜伤心未过,却想与冯瑛回天山一次,吕四娘想想也好,便让他们偕行。
邙山的群雄去了一半,剩下吕四娘在山上守护师傅的坟墓,春去秋来,不知不觉两易寒暑,在这两年中,吕四娘日夕练剑,不但把玄女剑法练得出神入化,而且还参考天山剑法与达摩剑法的变化,加以改善增益,比她师傅当年,还要厉害。
两年的时间一霎即过,但外面却起了极大的变化。一日,甘风池回来,喜孜孜的告诉吕四娘道:“你似前所料之事已经出现,今后咱们只须对付雍正就行了。”吕四娘道:“年羹尧已被雍正除了?”甘凤池道:“还未被杀,但也够惨的了,他从一等公兼川陕总督竟然一贬就贬去看守城门。”吕四娘虽然料到雍正容不得年羹尧,但却料不到发作如此之快,而且年羹尧被贬去看守城门,更是不能想像的奇事!
甘凤池笑道:“对年羹尧来说,贬他去看守城门,真比被杀还难受。可是他现在还有什么办法,他的兵权已被剥夺了。”当下甘凤池便为吕四娘说年羹尧被贬的经过。
年羹尧自从西征青海回来之后,受封为“一等公”,仍兼任川陕总督,声威之盛,一时无两。年羹尧也忒聪明,自知功高震主,兵权万万不能放手,因此不愿留在北京,自那次皇帝劳军之后,没多久,他便带兵回陕川。岂料雍正比他更聪明,暗中扶植他的副手岳钟淇,由岳钟淇笼络部下,渐渐掌握了军中实权,不久又藉口西康民变,下旨叫岳钟淇带兵平乱,为了怕年羹尧不满,还特别对他解释,说是“割鸡焉用牛刀,癣疥之患,不敢有劳大将。”年羹尧因岳钟淇一向对他奉命唯谨,万万料不到岳钟淇会背叛他。而且他在西安修了宫殿般的府邸,又有美貌如花的夫人相伴,圣旨既然叫岳钟淇去,他也乐得在西安“享福”。
岳钟淇带了一部份的兵力远赴西康,连打败仗,告急文书雪片飞来,雍正便把年羹尧的军队分批调去救援。前线需要增援,年羹尧当然不敢违旨,而且所救的又是自己的部下,更不能不急急发兵,这样的陆续增援,竟然把年羹尧的兵力,调去了十之八九。急得年羹尧在督府里天天骂岳钟淇脓包,几乎想上疏荐,亲到前线督师。
谁知这正是雍正与岳钟淇所定的计策,连打败仗,完全是故意造成的,到年羹尧的兵力十之八九被调到西康后,立刻转“败”为胜,而圣旨也要岳钟淇“暂时”留镇西康,不回来了。
可笑满朝文武,都不知道雍正的真意,在败讯频传之际,还纷纷弹劾岳钟淇,说他非大将之材,请雍正调年羹尧去。雍正也屡屡下旨“申斥”岳钟淇,故意做给年羹尧看。
满朝文武,都不知道年羹尧已是暗中失势,没有人想到要弹劾他,其时有个大臣叫田文镜,外放做河东总督,他和雍正所宠信的大臣鄂尔泰,李敏达等人乃是莫逆之交,田文镜赴任时,李敏达荐一位邬师爷给他,替他办理文书,田文镜因为邬师爷是李敏达荐的,对他甚为看重。说也奇怪,凡是邬师爷经手的奏疏,从来不会被皇上批驳,偶有不是他经手的。就受批驳,因此田文镜就更信任邬师爷了。
一日,邬师爷忽然问田文镜道:“明公愿做一个名臣吗?”田文镜甚是奇怪,答道:“这还用说吗?当然愿做名臣!”邬师爷道:“明公既愿做个名臣,我也愿做个名幕。”(幕僚)田文镜道:“你要怎样做名幕呢?”那师爷道:“请主公让我做件事情,莫来顾问。”田文镜道:“先生要做什么事情?”邬师爷道:“我打算替主公上一本奏章,奏章里面所说的估,却一个字也不许主公知道。这本奏章一上。主公便可做成名臣了!”
田文镜见他说得如此肯定,又想起他所拟的奏疏,从来未受过皇上批校,便大起胆子,让他一试,那晚,邬师爷房中的灯火亮到天明,田文镜也一夜睡不着觉。第二日一早邬师爷把写好的奏章封在大信封里,用火漆封了口,拿来叫田文镜盖上河东总督的大印,田文镜道:“奏章我可以一个字不着,但奏的是什么事情,先生可以透露一二吗?”邬师爷勃然作色道:“主公不敢相信我,那就罢了,我立刻告辞!”田文镜忙道:“先生休要多疑,既然不能透露,我盖上大印就是。”盖印之后,立刻用百里快马加紧,拜摺上京。
奏章送出之后,田文镜患得患失,屡次想问邬师爷,却又不敢,心中颇为后悔拿功名禄位来作赌注,但奏章快马送出,已是无可追回,只好暗中命卫士监视邬师爷,防备他逃走,待奏章有了结果之后,若还无事,那便罢了,若然有事,那便先把邬师爷杀掉。
邬师爷却是声色不露,一如平常。过了七日,邸抄(官报)从京中快马传来,田文镜拆开一看,吓得半死,看完之后,又喜出望外,几乎疑心自己做了一场怪梦!
你道邬师爷写的那本奏章是什么?原来他一本奏章,竟然参劾了两个权倾朝野、声威赫赫的人。第一个劾的是年羹尧,说他图谋不轨,草管人命,克扣军晌,擅杀提督,种种罪名,不能列举,第二个劾的是国舅隆科多,说他与年羹尧狼狈为奸,贪赃枉法,私藏玉碟,图谋不轨,该与年羹尧同罪!若然是给田文镜先知道的话,他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上这本奏章!
皇帝看完这本奏章,正中下怀,立刻下令,削去年羹尧的一等公封号,抚远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