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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切列维走得更近一些的时候,宾布发现了切列维与往日的不同:他的脸色死灰,而眼睛里闪着暗红色的光芒。
宾布深深吸入一口气,等待着,高度的紧张使得他无暇去思考珍妮芙的行踪。
黑色的切列维一步步靠近,当距离宾布只有一臂之遥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切列维很艰难地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说:“你知不知道,宾布,在我眼睛里你曾经是神。”
宾布盯着切列维,因为他知道切列维的话还没有说完。果然,切列维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尽,他恶狠狠地喊出来:“但我将是打败神的人!”
说完,切列维诡异地向后一跃,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他看了看宾布,又看了看匕首的锋芒,露出令人费解的笑容,随后向自己手心割去,大出宾布的意料之外。
从手心划开的伤口里淌出了殷红的血,滴到大地上,流进缝隙之中……大地忽然颤动起来,似乎是因为尝到这滴鲜血而感到兴奋,并且狂热地渴望喝到更多的血。
像是要满足大地的愿望般,切列维将伤口紧贴在地面上。一秒,两秒,时间在流逝,大地的震动越来越强烈,终于,一柄深藏于地底的巨剑冲开大地表层,狭着万钧之力弹到切列维手里!
狂王剑!
剑长九尺,宽约一臂,人类的力量很难将它举动。
然而切列维现在单手拿定狂王剑,就像抬起自己的手臂那样轻松。
宾布知道,这是因为切列维与狂王剑建立了契约。
血盟!
宾布面对的已经不完全是真理之神的考验,切列维闯入了这里,是奥心将切列维带到大地尽头来,宾布更可以听见狂王奥心的声音,这是远古的咆哮:“我是奥心,兽王奥心!”
“我是最强的!活着的时候是,死后也一样!所向无敌!现在我是最强的剑!我只有两个目的:和另一把遗失在异位面的[北风刀]决一胜负,再有,就是与原罪者决斗!”
“我找不到原罪者,人间和地狱都没有他的踪迹,但是我发现你可以代替!”
挥动狂王剑的究竟是切列维还是奥心本人,宾布不能确定,但无论谁是真正的对手,一场恶战都不可避免。
如一条巨蟒,切列维的剑已经刺到了眼前。
宾布没有躲。
因为他躲不掉。
握在切列维手中的狂王剑,已经有了灵魂,这已不仅仅是一把剑,在剑的锋刃上,已经涂抹了一个人的全部生命。
当一个人已经抛弃了一切,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得了他!
除非,是他自己。
切列维将狂王剑停在半空,巨大的狂王剑与切列维相形见绌的身体保持着不可思议的平衡。
宾布看到切列维的双眼正逼视着自己,里面闪着质问和愤怒的光芒,切列维大声问:“你为什么不躲?”
“因为你赢了!”
失败是不可笑的,在战场上失败就等同死,但是宾布仍然要笑出来,天知道他的神经是用什么材料打造出来的。也许宾布之所以发笑,其实是因为他并不重视自己的生命,他加入阿洛尔和拿慕鲁的冒险,不惜与肯赛思性命相搏,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生命找一份寄托,以此证明他的生命仍有意义。
然而当生命即将被取走时,宾布却发现他对自己说了一个大谎话。在内心深处,他早就全盘否定了自己生存的价值,他的生命已经不属于自己,也不属于剑,更不是属于力量,他当然也渴望身有所属,即使是像圣武士一样属于枯燥的正义也好,但是他却做不到。如今,当生命走向终结的时候,宾布反而要感谢切列维,因为这是让他从痛苦中解脱出来的唯一方法,这样做的话,他至少会属于死亡。
“拿走你的战利品吧。”宾布如释重负地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拳头,同时用眼睛余光望向身后——这时他发现不远处有一扇闪耀着魔法光辉的红色时空门。
“不用找了,她在门的另一端……很奇怪的战场,是不是?”切列维说这些话的时候总算恢复了一些作为人的特征,他的两腮由苍白转为红润,嘴唇也恢复了血色,他接着说道:“我不知道是谁为我安排了这个战场,也许我心中的战场就是这般模样……胜者,才有资格到达门的另一端……”
随后,在宾布惊愕的目光注视下,切列维双手舞起狂王剑,在他的嗓音里竟然越来越多地混杂了兽性。
“而失败者,只有死!!”
一道闪电,将两人共有的黑色背景一分为二,电闪雷鸣下生与死的激战即将开始。
也即将结束!
毫无疑问,切列维陷入了奥心的圈套,或者说,陷入了谢伊因的圈套,谢伊因利用了切列维的疑惑,利用了珍妮芙,甚至利用了歌若肯的考验,混乱支配神要所有的力量都为欲望服务!
可是面对狂王剑,宾布却突然发现自己有上百种方法可以结果切列维的性命,这是大脑中的另一个思想告诉他的。尽管两年来宾布非常努力地试图忘却这些,但是过去的自己又怎么可能被轻易忘却?旧我醒了过来,他已经证明了自己比新我强大,如果是这样,新我的存在还有意义吗?这个整日疯疯癫癫、玩世不恭的宾布是不是已经到了该被埋葬的时候?
只要让旧我复活就可以获得胜利,宾布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同时也更多地感到厌倦。难道仅仅在一次进攻里面,旧我就看穿了狂王剑的破绽了吗?
“过去的我真的是为了杀戮而被制造的吗?”
“他透彻一切杀人手段……”
“现在的我又是为了什么而制造的呢?为了逃避?”
“不……帮助我吧……”
宾布猛地伸出右手,出其不意地念出空气魔法的咒文,顿时一股强大的气流拢住了狂王剑的尖端,借此阻止了切列维的进攻势头。
他们就这样僵持着,许久没有改变姿势。
是不是在血的浸泡当中,一切都会变得迟钝?
终于切列维失去了耐心,他低头默念灵魂的名字。
“奥心……”
听到持有者的呼唤,狂王剑内部栖宿的灵魂狂舞起来,令狂王剑威力大增,剧震之下宾布的风暴被扯得粉碎,混乱的气流向四面八方冲去,一时间沙尘漫天。
只要脱离了掌握,剑刃就会找上你的咽喉。
狂王剑也不例外。
可宾布是个例外。
电光火石之间,本已避无可避的宾布纵身跃上狂王剑,在上面蹬踏前行,仅仅几步,他的身体就落到了切列维跟前。
“停手吧,现在还来得及!”
从切列维狂热的眼神里宾布就知道自己的话无济于事。
可是他仍要尝试,他见过太多悲剧,所以厌倦了,与阿洛尔相似,他之所以要拥有力量只不过是为了要减少悲剧。可是现在看来,有那么多的悲剧恰恰是因为过分追求力量而造成的。
宾布一个空翻躲过狂王剑的进攻,欺身近前,猛地抽了切列维一个响亮的耳光!
“醒醒吧,臭小子!你知不知道我多希望当初也有人给我这么一下子?”
没有用,狂王剑和切列维的盟约牢不可破。
“我救不了他吗?”
“终究,我只能救自己。那样的话力量又有什么用处?”
稍一疏忽,狂王剑扫过了宾布的脚踝,立刻使胫骨粉碎。宾布哼了一声,浑身酸软地倒在地上。
此刻的他,连自己也救不了了。
获得了胜利,切列维却丝毫也不感到喜悦。
也许战士的自尊告诉他:这是一场不光彩的胜利。
将剑尖指向抽搐的宾布,犹豫在杀与不杀之间,切列维发现这是一个很难作出的选择,此刻他甚至认为理性是人的累赘,他宁愿堕入疯狂的支配当中,那样,便不需选择。
眼前的这个人不正是他一直想超越的吗?宾布教会了切列维很多,是宾布让他变强,可是所学的一切却让切列维越来越感到恐惧。
切列维的成长路程是布满血迹的,耳濡目染的钱与命的交易,一把把淬毒的匕首,一张张代表死亡的狰狞面孔……作为老板的养子,切列维本来是最有机会接触毒药的人,但他却不肯学习这些伎俩,他要光明正大地打败自己的对手。“冥河第一杀手”的称号曾是他梦寐以求的,但他却不知道自己早已偏离了杀手的道路,他因此迷惑。
为了从迷惑中摆脱出来,切列维混迹于[冥河]杀手中间,淡忘同情与悲悯,他只相信手中的剑,在宾布离开后尤为如此。因为只有剑才可以被完全掌握在手中,在整个身体都被尘世掌握的时候,有一件武器可以被自己掌握,至少会让切列维感到一丝慰藉。
但是珍妮芙出现了,一个再次让他陷入迷惑的女人,他遇到了一种自己无法掌握的力量,他竟然说出了很多从前绝不会说出的话,做出了许多从前绝不会做出的事——他已经不能左右自己。
他陷入了最大的迷惑,他无法思考。
所以,他要了结这一切,用手中的剑!
可是他却突然发现自己无法下手。
理由?他不知道。这也是他无法控制的,原来一个人无法控制的事情还有很多。
“你走吧,如果你还能走的话。”切列维放低了狂王剑,沉重的剑身将地面砸得凹陷了下去,砂石乱飞。
然而此时一个声音却响了起来:“不!不能放走他!我还没有喝到鲜血!”
奥心大吼着,他的灵魂将切列维的右臂拗了回来,狂王剑重新指向宾布的头颅。
而此时的宾布正用仅存的力量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他脚上的伤势有所减轻,这是拜苦痛之核所赐。
已经稳操胜券的切列维突然脸色变得同纸一样白,他大汗淋漓——他身上的血液正在飞速流失。狂王剑,吮血的魔剑,如果在战斗之后无法喝到鲜血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