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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可以,汤姆。”屏幕上的图像又变了,出现了一个彩色螺旋梯模样的东西,这是染过色的DNA双螺旋体的图示。屏幕上的标题是“十七号染色体”。螺旋梯旁边是每组三个字母组成的两组字母块,一组表示霍利的基因顺序的密码段,另一组是理论上的“标准”人类基因组对照段。然后出现了一个聚光灯一样的箭头,在屏幕上移动着,最后停下来对准螺旋梯中的几个梯级。
“十七号染色体P53肿瘤抑制基因缺陷明显。母系基因已有病兆,父系基因有突变倾向。”丹叙说着。箭头与声音配合,指着梯级上不相配的碱基对子,然后指明霍利的基因组中母系基因的错误字母编码。
CAT…ACh…TAG…GAC,被指出的缺陷可以清楚地看到。
“P53基因还有什么功能?”贾斯明焦急地问。她对丹的工作程序比对检查结果更熟悉。
“它帮助修复受损的DNA。突变的P53号基因是无性系进化的主要先兆。这个进化过程可导致癌症。但仅仅这一个基因不一定意味着霍利会得这种病。癌症牵涉到许多基因,这就是癌症难治的原因。如果她从父系和母系的染色体中继承了某种缺陷基因的组合,那么她就不可避免地会得这种病。”
“那么说她可能没事,对吗?”
汤姆还没来得及回答,屏幕上就换了另一组螺旋梯。这次的标题是:“九号染色体”。
“九号染色体的一组基因易受损害。父系基因组已毁坏。母系基因组缺少。Cer6号和Cer14号基因处于危机状态。Inf19号和Inf27号基因含相反的编码缺陷。”
不用看汤姆的惨白的脸,贾斯明也知道情况糟透了。她还没来得及细想九号染色体的这些缺陷意味着什么,丹再次切换了图像。新的标题是“十号染色体”。基因检查仪做起诊断来毫不留情,始终用单调的声音解释,不讲一点策略。
“十号染色体有四个Ras基因的排列中有空缺。突变不可避免。”丹就像预报天气一样嗡嗡地说。
“天哪!”贾斯明低声叫着。
汤姆直视前方,有好一会儿没说话。“比我预料的更糟,”他静静地说,“一个整体缺陷通常不会造成伤害。如果一个人能从父母任何一方继承一组健康基因,即使三个染色体都有畸变也能修复。但是霍利的基因组合是最糟的。所有可能发生的基因事故都发生了。”
汤姆转身看着贾斯明。他眼睛里流露出怒气,悲伤的成分反儿少些。
她只是摇摇头,将手放在他的肩上。她不知说什么才好。
汤姆回过头来看着毫无情感的黑天鹅。“那么丹,你这个混蛋,告诉我以后怎么样?她会发生什么事?”贾斯明看得出汤姆在有意激怒自己。显然他宁愿发怒,不愿悲伤。绝望是毫无用处的。
“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检查对象霍利·卡特染色体组的基因缺陷组合最终会导致复合神经胶质胚瘤。”
这几个字听上去要比“癌症”或“肿瘤”好多了。不过贾斯明并没被迷惑住。汤姆曾告诉她,复合神经胶质胚瘤是最可怕的一种星形细胞瘤。是最恶性的脑瘤。
她想起霍利那么勇敢地从母亲墓地回来,穿着鲜红的外套,戴着黑色的裘皮帽子,她觉得恨起丹来了。虽然这样的恨是没有道理的。好像它应该对此噩耗负有责任。
她转身对着汤姆,汤姆只是坐在那儿,蓝眼睛里燃着冰冷的火焰。
“上帝,我很难过,汤姆。”
“还没有结束,”他说,固执是他一贯的特点,“还有一个问题要问。”
当然,她想,是有关时间的问题。
她发现汤姆虽然满腔怒气,但恐惧几乎把他压垮了。他用了好几秒的时间使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她听到他用强有力的声音问:“丹,你这个杂种,假设有最乐观的环境因素,加上最好的医疗条件,无性系进化将何时开始?霍利的肿瘤何时会达到第四期和晚期?”
短暂的沉默,接下来的几秒钟内基因检查仪的呜呜声变得更加低沉。
丹宣布它的判决时,贾斯明听着那硬邦邦的声音,摇摇头。她一直很为自己的成就自豪。但在那一刻,她听着这位算命先生预告她的教女的死期,她几乎为自己参加创造这样的仪器而羞愧。
第03章
同一天伦敦
“我是复仇女神。愿我的正义之剑锋利无比……”
刀片在头上刮着。
“愿我的正义之甲永远圣洁……”
刀片继续刮着。
“愿我的信念之盾坚不可摧。”
无情的剃刀剃过坚硬的发茬,推开白色的泡沫,留下一片光滑的头皮。玛利亚·贝娜瑞亚克刮一刀,哼一句祷词。
“我是复仇女神。愿我的正义之剑锋利无比。”她继续剃头,一边重复着她的祷词。
头皮恢复了光溜溜的感觉,她擦掉镜面上的雾,检查自己的杰作。她那双热切的,十分出众的双眼——一只蓝色,另一只褐色——从镜子里盯着自己。眼睛的颜色是整容医生惟一没能改变的特征。她转过脸,看到耳朵后面那些十年前留下的细细的疤痕。这些是整容手术留下的痕迹,手术使她曾经美丽的,也许太美丽的脸变得不那么引人注目。
玛利亚将刀片放在洗脸池旁边,靠近演出化妆盒。她的手指抚摸着剃刀,感到一阵难以抵御的诱惑。不过她看看右大腿上新留下的十字形疤痕,决定过一段时间再放血。
她转过赤裸裸的身体,走出小小的浴室,来到外问。这是一个宽敞的单间式公寓。她的所有财产都在这间屋里。赤着脚走在凉爽光滑的地板上感到十分惬意。六英尺高的窗户外面风景如画。寒冷灰色的泰晤士河水在她脚下一百英尺处滚滚流向前方。她走到房间一个角落,站在高高的横梁上挂着的吊环下面。
她向上一跃,强健的双手便抓住了吊环。然后慢慢往上撑,身体的重量集中在两只手臂上,手臂上发达的肌肉绷起来。她继续上升,直到腰部与手在同一水平线上,肘部将胳膊牢牢锁住。然后,双腿抬起向前方伸直,腹部平直,整个身体形成一个完美的直角。
“一,二,三,……”她低声数着,眼睛直盯着前面的墙壁。锻炼的过程中,她连一秒钟也没有停下来休息过。
“十五,十六,十七,……”
每次重复都是一种享受,只有顺着她雕塑般的后背流下的细细的汗珠,还有手部微微的颤抖表露出她这样练也是费力的。
“四十八,四十九,五十。”
最后她终于露出了胜利的微笑,放松了抓住吊环的手。她先伸直双腿,然后像猫一样轻捷地落在光滑的地板上。一落地她就走到穿衣镜前审视自己裸露的身体。
她仔细地研究着自己高高的身体:剃光的头,不同寻常的宽肩膀,有力的双臂,细细的蜂腰,男子般的臀部和修长的双腿。她凝视自己的目光没有丝毫的虚荣,只有客观评测,就像是在检查一件贵重仪器或者武器是否保养良好。这次黎明时分的检查和每天都要做的检查没有什么不同,而且和多数日子一样,她对自己感到满意。虽然已经三十五岁,但她身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脂肪,肌肉强劲有力而富于弹性。惟一的瑕疵是那些疤痕:耳后细小的疤痕,右臂下侧凸出的十字形疤痕,右大腿她自己用刀划的交叉型阴影,还有两个rǔ头下的锚状疤痕。这两个疤标志着她原来丰满的双乳被切除的位置。现在留下的是男性一样的rǔ头,不会妨碍她的行动,也不会招徕令人讨厌的目光。
玛利亚·贝娜瑞亚克审视过身体后,转身审视自己的巢穴。这间位于旧仓库顶层的房间还是八十年代后期的产物。那时伦敦城里的年轻专业人士在不时髦的东区购买改造过的房产,因为这些房产便宜而且靠近他们工作的地方。但这个房间完全不像是雅皮士的住处。室内装潢师可能称它为朴素,但是用简单一词来描述它也许更合适。
她走到窗子旁边的四个开关跟前。
啪,啪。天花上垂下的第一只无罩一百瓦灯泡熄了,又亮了。
啪,啪。第二只灯泡也是一样,熄了,又亮了。
然后是第三只,第四只灯泡。
电灯的工作状态完全正常,她感到满意。紧接着,她开始每日功课的下一步。她顺着墙壁在房间绕了一圈,将精心设置的六盏聚光灯一一打开。灯全部亮了以后,她走到房间中心,仔细察看光线的角度,确保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被照亮,不留一点阴影。将其中两盏灯调整了一下,确信黑暗全被赶走,房间完全明亮以后,她感到很满意,便检查了房间的其他方面,确信一切就绪。
健身器材对面的角落里放着一张单人床。她走到那里,扶正墙上挂着的耶稣受难像,然后对它屈膝致礼。这幅木质耶稣像是神父将她从科西嘉孤儿院接出来后给她的,成了她房间朴素白墙上惟一的装饰。
接下来,她的目光扫过书柜。最上面一层只有一本书:《圣经》。下面一层是六盒录音磁带,还有一只随身听。五盒磁带上贴有某种语言的标签,而第六盒上的标志却是“声音训练”。最下面一层有很多激光光盘。所有东西都放在指定的位置上。
她的目光转向右边,看到窗户、一张简朴的木桌和椅子。桌上整齐地放着一台便携式电脑和一只电话机。电脑和电话机都和后面白墙上的电话线插座相联。此外,桌上还有一只手表,一本薄薄的马尼拉纸文件夹。桌旁的地板上整齐地码着一堆类似的、褪了色的丈件夹,至少有六十个。所有这些文件夹都被剪去一角,就像过期护照一样,只有最上面一本除外。这本和桌上的一本没有标签,也没有剪角。正是这最上面的一本文件夹吸引了她的目光,惹得她叹了口气。
然后,她转过身去,目光迅速扫过简朴的小厨房,掠过相邻的卫生间门,落在公寓门上。她仔细检查了钢门的所有四只锁,然后走到门边大橡木柜前。
她打开柜门,这时可以看出柜子同时起着两个完全不同的作用。左手边用作挂衣橱。一排男式服装整齐地与一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