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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是每个人的姓都不一样,而且贝诺瓦也不愿意被称作马帝亚和艾蜜莉的继父,他柔声地说:“我是他们内心深处的父亲。”最后好不容易在写干了两只笔,用光了一叠纸之后,你们一致通过(除了未来的公公大人那一票,因为他还在为自己一级教育勋章惨遭滑铁卢一事而生气)的内容,大致如下:
我们的父母亲茱丝婷与贝诺瓦终于决定结为连理
谨订于×月×日举行盛大的欢庆喜宴
敬请
光临
马帝亚、艾蜜莉和阿提拉鞠躬
婚礼前的几天,时间过得飞快,你整个人好像被卷入了一阵旋风中,甚至连睡觉的时间也没有。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会马上被大女儿忧心忡忡的声音给吵醒:
“你有没有把摄影师忘了?”
“什么摄影师?”你半睡半醒地嘟哝着。
“帮婚礼摄影的人呀。”
“我已经请了两个人来拍照了。”
“现在还拍照?太落伍了。我和贝诺瓦想要用录影的方式拍下整个婚礼和喜宴的过程。等以后我们的孙子替我们守灵的时候,可以放给他们看。”
“好,我明天就去办,可是现在求求你让我睡一觉。不要再说什么‘太落伍了’好不好?不然我就穿着垃圾袋洞洞装去参加婚礼。这样最火爆了!”
有人提醒你碧姬姑妈和贝蒂表姐早在十年前,就已经为了猫的事情闹翻了,所以不能让她们坐在同一桌。还有乔治叔叔和他弟弟菲力普也一样,因为他们的政治观点不同。要是让他们坐在一起,很可能会拿自己的香槟酒杯互砸对方已经秃了的脑袋瓜。
还有一些焦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没有车的话,怎么到S夫人的城堡,尤其是到了半夜又怎么回家呢?“三姑六婆联盟”建议你租一辆六路公共汽车。小亲亲却提醒你说,那些公共汽车有时候脏死了,座位下面还常常粘了好多口香糖。于是男爵夫人便替你租了一辆迷你巴士,每半个小时就负责往返接送(好贵!非常非常之贵!)。
在这阵吹得人晕头转向的旋风中,你有一个共患难的伴:二号女婿。你偷偷跑到他的牙科诊所,跟他一起再把清单对了一遍,看看有没有遗漏些什么。
结婚公告?……区公所那里贴了吗?贴了。霎时间,大女儿的邮件便如暴风雪般地扑来。信箱里塞满了广告宣传,有出租男女结婚礼服的,有卖喜糖的,有可以分三期付款的结婚戒指,有为“难忘的新婚之夜”特制的床……有“新娘美容”特约,也就是结婚前夕到“大日子”美容机构作七个小时的保养……有集天眼通与神功于一身的麻麻度先生愿意告诉她是否挑对了人(有点迟了)……有凯文与潘蜜拉的舞蹈课程,包她在一小时内学会华尔兹,以便开舞……还有莉塔夫人愿意为她的婚礼排紫微斗数……
公证结婚合约?办好了,二号女婿叹了口气,他可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拖着茱丝婷到一位当公证人的朋友那里,只见他头发乱蓬蓬的,打着赤脚,也没有打领带,嘴里喃喃念了一份合约(二号女婿也不记得是什么了),中途还被四十通电话给打断。
结婚戒指?女儿选了传统的金戒。贝诺瓦的父母亲送了她一个传家的戒指(一个很大的蓝宝石)。她本来是拒绝了,因为真正的宝石已经过时了!但最后她却又接受了。世事总是难料的,万一爆发了战争,珠宝也许能换到一只鸡,让挨饿的孩子充充饥。有备无患。
喜帖?寄了。除了二号女婿的一个挚友之外,因为他是环保狂,茱丝婷不想请他。她怕客人会被他烦死,因为他一定会到处找人签名,为西伯利亚受冻的蜜蜂,或者是蔷薇丛中受蚂蚁奴役的蚜虫请命(“大家一起上街为蔷薇蚜虫争取权利吧!”)。而当宾客向新人洒米的时候,他也一定会大声疾呼:“你们不感到羞耻吗?……非洲有多少索马里人饿死,你们知道吗?”
大女儿在她最喜欢的女性杂志里看到,现在美国有一些蝴蝶业者在搞一种噱头,他们会在婚礼的几天前,将蛹放在小箱子里空运过来,等到婚礼当天宾客开礼物时,蝴蝶就会破蛹(不是箱子)而出,在新人四周的白云里飞舞着。茱丝婷最喜欢……“不行!”你断然拒绝,“我们已经有上千名客人了。我可没有时间再去应付上千只的美国蝴蝶!”
男方的证人是不是也正式邀请了?是的,当然邀请了。你跟他熟得很。他就是你的牙医。
当大女儿和她的贝诺瓦同居以后,虽然她的同居人是个医术超群的牙医,而且又不收家人的钱(这家伙太可爱了!),你却还是不愿意去让他看牙齿。你实在很怕他会告诉孙子们说你太怕痛,有时候还会因为一点点蛀牙呼天抢地、哭爹喊娘的,听得候诊室的病人无不毛发倒竖、毛骨悚然。
而贝诺瓦也完全能理解你的心情,便向你介绍了他的朋友伊夫。这个孩子脾气又好,声音又温柔,而且下午三点半他都有空,这是你最喜欢的看病时段。
不幸的是,三点四十五分整,当你正张大了嘴巴,下方还有一个又大又尖的钓钩钩着时,站在你跟前的刽子手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立刻停止动作,钻子高举在半空中。
“对不起,三十秒就好……千万不要把嘴巴合上喔!”
这下可好了,你嘴巴张得大大的,像只满肚子塞满碎肉的死鱼,耳边传来一句又一句的废话:
“好不好啊,小宝贝?……你中午跟你姐姐一起吃饭啊?……真的?你到圣皮耶市场买了窗帘布?……很漂亮啊?……太好了!”没完没了的废话。
你开始坐不住了。尖尖的钧于刺穿了你的牙龈。医生终于挂上了电话,对你露出灿烂的微笑,然后骄傲地说:
“是我太太。”
你也知道那绝不是卫生部长。
有一天,你忍不住恶声恶气地问他:
“为什么你太太老是在三点四十五分整打电话来?”
“哦?”牙医说,“我倒没有发现她都在同一个时间打来……她很会吃醋,如果我一天没有打一两次电话给她,晚上就有好戏看了。可是我每天要接触这么多动不动就大叫的病人,我想还是让她打给我比较好,她爱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
“你真是个好丈夫!”你勉强一笑,“我丈夫要是在跟客户谈话,就绝对不可能接我的电话……”
你的牙医并没有听进去。他若有所思,手里的钻子也一直高举着。
“你想她会不会是有外遇?”
“老天爷,当然不会了!”你高声尖叫道(绝不能让他们夫妻的关系出现裂缝,否则下一次他很可能会拔掉你整排牙齿),“我倒觉得她非常爱你呢。”
他听了欣喜若狂,热心地对你说:
“我帮你打一剂麻醉针,这样我帮你治疗右犬齿的时候就不痛了。”
你实在非常希望结识这个可爱的牙医的妻子,然后私下跟她打个商量,请她把打电话的时段换一换。
礼物开始如细雨般纷飞而来,邮差也暗示了今年的年终礼金最好能多给一点。大女儿拒绝开贺礼清单给百货公司:“我没时间!”或是画廊(最新流行):“我没时间,而且我最讨厌抽象画了!”她也不愿意开礼物:“我没时间,我一定会把名片都搞乱,然后就会谢错人!”
她最高兴的是这些东西都由莉莉贝儿负责查收与安排,礼物杂七杂八的包括块糖夹子(你以为这玩意早就不存在了,因为块糖早就被方糖给取代了)、南部制造的茵香酒杯(茱丝婷和贝诺瓦都不喝茵香酒)、几十个仿制的大理石烟灰缸(茱丝婷和贝诺瓦都不抽烟)、三十二个装咸杏仁果的盒子、金鱼(茱丝婷、贝诺瓦和孩子们都不愿意照顾,便塞给了大楼的管理员)、仿制的水晶高脚酒杯、绣着制造商(而不是新人)姓名缩写的毛巾布浴袍。一个铜制的老渔妇(?)、一个不会动的活动桌子、许许多多的小盘子(可惜啊,规格不合,都不能叠起来)、一个以仙人掌当壶盖的英国茶壶、几本食谱(大女儿几个满心欢喜的姐妹们送的)、几双巨号的软布拖鞋(贝诺瓦几个满心欢喜的哥儿们送的)、一条巨大的驯兽鞭……没有附名片……
莉莉贝儿向一家子人表达了错愕之情。谁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送贝诺瓦一根鞭子呢?
“你要围猎野兽吗?”她神情严肃地问收件人,“还是你有朋友在马戏团当驯兽师?”
“我有个叔叔疯疯癫癫的。”二号女婿回答时双眉深锁,“可他是个老鼠狂,养了好几百只呢,跟鞭子好像扯不上关系。”
“别想了!”茱丝婷笑着说,“这一定是豪尔开的玩笑。”
“哪个豪尔?”莉莉贝儿年纪大了,记忆力难免有点退化。
“我的第一任丈夫……他是在暗示贝诺瓦,如果我不乖乖尽妻子的本分,就该打。”
只有老公笑了。
“我还真希望我的婚礼上,也有人送我这个礼物来整治我老婆呢!”他看着你说。
“你别忘了,我当初会放弃空手道课程,就是因为你用你母亲的人头向我保证绝对不会打我。”
“我一点也不知道。”莉莉贝儿说,“否则,媳妇啊,我会建议你继续学的。这些男人最野蛮了!……总而言之呢,贝诺瓦,你要原谅我说一句公道话,我们女方送的礼物可比你们男方送的好多了
“我早就料到了。”二号女婿小声地说,“我那些亲戚都有点吝啬。”
就在大日子来临的前一个礼拜,大女儿决定取消婚礼。
你到她店里时,她正怒气冲天。
“你猜我老公的爸妈又搞了什么?”
“他们要跟你老爸讨嫁妆?”
“更惨!他们要把他们结婚时候用的一对小瓷人放在结婚蛋糕最上层……实在是丑死了!我一定会被我那群姐妹笑死的。”
“没那么严重吧……我们也不知道订了多少大蛋糕。只要把小瓷人放在他们那桌的蛋糕上面就行了嘛。”
“哪有这么简单?贝诺瓦也同意他妈妈的想法……‘我还挺喜欢的……’他还小声地跟我这么说呢。笨蛋!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