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当然好的,我只是做做陪客而已,”大教堂神父乐呵呵地说,一边坐下来,摊开餐巾。
胡安内拉太太虽然在餐室内忙个不停,但还是有时间来观察和欣赏新教区神父的相貌。他坐在那里,低头对着自己的盘子,正轻轻地吹凉调羹里的热汤。他身材显得很匀称;有着乌黑发亮、微微卷曲的头发,面孔呈鹅蛋形,平滑的皮肤黑黝黝的,眼睛又大又黑,眼睫毛长长的。
大教堂神父从神学院分手后一直没见过他,现在发现他更健壮,更富有男子气概了。
“当年你那副样子可真够可怜的。”
“全靠了山区清新的空气我才变得强壮起来,”教区神父回答说。接着他便叙述起他在贝拉高地的费朗教区任职时的悲惨生活来:在严寒的冬季,除了牧羊人以外,便没有别的人可以来往了。大教堂神父把细颈酒瓶高高举起,把两个人的酒杯斟满;酒杯里泛起了泡沫。
“把它喝光,老弟!一口气喝光!在神学院的时候你可不能把这类东西偷偷带进去哟!”
于是他们又谈起神学院来了。
“那位会计员拉比肖后来怎么样啦?”大教堂神父问。“你还记得那个偷土豆的卡罗肖吗?”
他们笑呵,喝啊,沉浸在欢乐的回忆中。他们想起了过去的许多故事,想起了神学院院长的粘膜炎;还想起了无伴奏合唱队领唱人,有一天从他的口袋里落出了博卡热①的淫诗。
①博卡热(Bocage1765—1805):葡萄牙诗人,倾向于浪漫主义,写了不少爱情诗。
“时间过得多快呀!时间过得多快呀!”他们说。
这时胡安内拉太太在桌子上摆了满满一大盘烘苹果。
“好哇!”大教堂神父大声喊道。“这我可要好好吃几个了。好吃的烘苹果我一向是来者不拒的!你真是个好主妇,我的朋友。我们的胡安内拉太太真是个好主妇。”
她哈哈大笑,露出两只补过的大门牙。她又去拿来一瓶葡萄酒;然后带着极度的虔诚在大教堂神父面前摆好盘子,在里面放上一只切开的、浸在绵白糖中的苹果,接着用她柔软、肥胖的手拍拍他的背脊,说:“他真是一位圣人,神父先生,一位圣人!啊,他为我做了许许多多好事,我对他真是感恩不尽。”
“随她去讲吧,随她去,”大教堂神父说。他得意地微笑着,满脸红光。“好酒!”他呷了一口葡萄酒,又说了一声:“好酒!”
“是的,迪亚斯神父,自从上次阿梅丽亚过生日以来,我们就一直没喝过。”
“她到哪里去啦,你的女儿?”
“她跟唐娜·玛丽亚到莫雷纳尔去了,然后从那里肯定又到甘索索家去玩了,要等睡觉时才口来。”
“咱们这位太太拥有一笔地产呢,”大教堂神父说,他指的是莫雷纳尔。“她实际上是个庄园主呢!”说罢哈哈大笑起来。当他的两眼扫过胡安内拉太太丰满的身体时,他的目光突然一亮,变得温柔起来。
“哦,神父先生,他这是说着玩儿的。那只不过是一小块地罢了,”她说。
这时她看到女仆正倚在墙上,因为一阵咳嗽而浑身发抖,“哎呀,孩子,”胡安内拉太太叫了起来,“到外面去咳嗽!天哪!”
女孩子用围裙捂住嘴,走了出去。
“她看上去好像病了,愿天主保佑她,”教区神父说。
“她病得可厉害啦,非常厉害!”胡安内拉太太说。“这可怜的孩子是我的教女,爹娘都死了。她怕是生的结核病吧。我只是因为可怜她才把她收留下来,另外也因为我的另一个女佣人不得已进了医院。那不要脸的东西让一个当兵的给搞大了肚皮!”
阿马罗神父慢慢地垂下了眼睛,一边嘴里嚼着面包屑,一边问这年夏天教区里是不是有很多人生病。
“有人吃生水果肚子痛了一阵,”大教堂神父低声说。“有些人跑过西瓜田,大吃一顿,结果泻了一通……当然啰,还有常见的发高烧。”
于是他们谈起莱里亚沼泽地区的疟疾。
“我现在身体好多了,”阿马罗说。“赞美我们的救世主耶稣基督,我现在很健康,是的,很健康!”
“愿我主耶稣基督保佑你永远健康。只有失去了健康的人才真正理解健康的价值,”胡安内拉太太大声说。接着,她便谈到家中的一件让人大为伤心的事情:她的一个姐姐,半痴半呆,已经瘫痪了十年,现在就要六十岁了。去年冬天她感冒了一场,打那以后,愿天主保佑她,她就一点点地衰弱下去了。“刚才,就在傍晚的时候,她突然一阵子咳嗽,我想这下子她要完了,可她还是平平安安地挨过来了,真让我们大大松了一口气。”
她继续谈着她姐姐的病情,后来又谈到她的小阿梅丽亚,谈到她的好朋友甘索索一家,谈到物价的上涨——她怀里抱着猫坐在那里,一边单调地用两个手指把面包屑捻成小团。大教堂神父吃力地闭上眼睛,房间里的一切似乎都在慢慢地进入睡乡;灯光也开始暗淡下来。
“好了,诸位,时间不早了,”大教堂神父说,在椅子上扭动了一下身子。
阿马罗神父站起来,垂下眼睛,做起饭后的感恩祈祷来。
“神父先生想要一盏通宵开着的灯吗?”胡安内拉太太关怀体贴地问道。
“不要了,太太,我从来不用的。晚安。”他一边用牙签剔着牙齿,一边慢步走下楼梯。
胡安内拉太太端出灯来照亮了楼梯顶口。但是刚刚走了几级楼梯,教区神父便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彬彬有礼地说:“你知道,胡安内拉太太,明天礼拜五,是个斋戒日。”
“是的,是的,”大教堂神父插进来说。他正在披上他那件光滑的丝织长袍,一边还在打着呵欠。“明天晚上你可以跟我一起吃饭。明天我到这里来接你,然后我们便一起去拜见代理主教,参观大教堂,再去拜访几个人。听着,我有几条鱿鱼准备明天吃。这可是希罕东西,因为我们这里是难得买到鱼的。”
胡安内拉太太立即让教区神父放下心来。“不必提醒我哪几天是斋戒日,神父先生。我对这些事儿非常认真,一点都不马虎。”
“我刚才那么说,”教区神父说,“是因为,不幸得很,现在还坚持守斋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你说得完全对,”她打断他的话说。“但是对我说来,天哪!顶顶要紧的还是拯救自己的灵魂!”
这时楼下的门铃猛烈地响了起来。
“一定是我女儿回来了,”胡安内拉太太说。“开开门,鲁萨。”
门开了,传来一阵说笑声。
“是你吧,阿梅丽亚?”
只听有人说了一声:“再见,再见,”接着便看见一个美丽的姑娘,轻轻提着裙子,几乎是小跑一般地上了楼梯。她又高又健壮,身材匀称,头上裹一块白头巾,手里拿着一枝迷迭香。
“上来呀,亲爱的,”她母亲说。“这位是神父先生。今儿晚上天都要黑的时候才到的。上来呀!”
阿梅丽亚停下来,稍微有点局促不安。她把两眼转向楼梯顶,只见神父倚着栏杆站在那里。她因为刚刚跑上来,还在吁吁喘气;她的面孔涨得绯红,她的两只活泼的黑眼睛闪闪发光;她给人一种清新的感觉,一种漫步在绿色草地上的感觉。
教区神父走了下来,他紧贴着楼梯扶手,给她让开路。他垂下双眼,轻声说:“晚安!”大教堂神父吃力地跟在后面走下来,走到阿梅丽亚面前停了下来,站在楼梯中间。
“对一个年轻的姑娘来说,这几个钟头可真玩得开心噢;你这个淘气鬼,你呀。”
她轻轻一笑,耸耸肩膀。
“现在去寻求天主的保护吧,去吧!”说着,用他肥胖、多毛的手慢慢地拍了拍她的面孔。
她跑上楼梯,而大教堂神父则走进客厅,拿好伞走出来,对在楼梯上面拿着灯给他照亮的女仆说:“好了,我看得见。别感冒了,姑娘。好了,阿马罗,明天八点钟你应该起床做好一切准备!去睡吧,姑娘,再见。祈祷大慈大悲的圣母马利亚把你的咳嗽治好吧。”
教区神父关上自己的房门。床早已铺好,新换的白床单有着衣物刚洗过后的那种令人舒服的气味。床头上方挂着一幅褪了色的旧版画:《耶稣受难图》。阿马罗翻开每日祈祷书,跪在床边画起十字来;但他太疲倦了,连连打着阿欠;正当他在那里机械地做着接仪式规定必须做的祷告时,突然从头顶上,天花板的另一面,传来了阿梅丽亚那双小皮靴在房间内走来走去发出的吱嘎声,随后在她脱衣上床睡觉时又传来她抖落裙子的声音,这些声音都打乱了他的祈祷。
第03章
阿马罗·维埃拉生在里斯本达莱格罗斯侯爵夫人的家里。他父亲是侯爵的贴身侍从;母亲是侯爵夫人的贴身侍女,几乎可以说是她的朋友。阿马罗的父亲后来中风而死,而他一向很健康的母亲也在一年之后死于咽喉结核。当时阿马罗还不到七岁。他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叔叔。姐姐从小就跟祖父住在科英布拉,叔叔则是里斯本郊区埃斯特雷拉一个家道小康的食品商。侯爵夫人早就对阿马罗钟爱异常,于是便把他留在自己家中,收为养子,只是没有明说而已,并且开始非常认真地关心起他的教育来。
达莱格罗斯侯爵夫人在四十三岁时成了寡妇,每年都有一大半时间隐居在卡卡韦洛斯的庄园里。她生性柔顺,与世无争,懒散而仁慈,家里设有圣堂生活是文学的崇高使命。反对专制制度、农奴制和贵族资产,对全路易斯教堂的教士们怀着虔诚的信念,把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都花在教会的事情上。她的两个女儿所受的教育,既有对天国的敬畏,也有对时髦的追求,所以她们一方面虔诚之极,一方面又追随时尚;谈起基督的谦卑和布鲁塞尔最新的服装式样来都怀着同样的热诚。当时的一位记者曾经这样谈到她们:“她们每天都在考虑进天堂时的装束打扮。”
侯爵夫人从一开始便打定主意,要阿马罗做一名神父。他面黄肌瘦,身体单薄,为他选中的隐士生涯正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