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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昂·埃杜瓦多觉得心里一紧,愕然地望了鲁萨一眼。她已经趿拉着木板鞋哪里啪啦地从街上往回走了。他走到前面的路灯下,打开信就看了起来:
若昂·埃杜瓦多先生:
前此之所以订下我们的婚约,是因为我们当时相信您是一位正直可敬、
能够使我幸福的人;但是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一切,还了解到正是你在
《地区之声报》上写了那篇文章,诽谤我们家的朋友,并且也侮辱了我。
既然你为人处世的方式不可能在婚后保证我的幸福,那么从今天起,你就
必须认识到,我们之间的一切关系已经结束。反正我们既未发布过结婚预
告,也没有过什么花费。妈妈和我希望你多少还能够知趣,不要再上我们
家里来,也不要在大街上跟随在我们身后。我上面跟你所说的一切,都是
按照妈妈的吩咐写的。
阿梅丽亚·卡米尼亚谨上
若昂·埃杜瓦多像石头一般一动不动地站着,望着前面路灯光照亮的墙头发愣,胳膊底下还夹着一卷彩色的墙纸花样。他木然地回到家里。他的手抖得厉害,差点儿连灯都点不着。他站在桌子旁边,把信又看了一遍,随后便呆在那儿,盯着灯芯,直望得眼睛发酸。他心里一片死寂,只觉得一阵冰冷的绝望,仿佛宇宙之间所有的生命突然之间全部停顿了。后来他又在想“她们”①今晚上到谁家去了。他心里慢慢地回忆起在济贫院路度过的那些快乐的夜晚来:阿梅丽亚低着头做着针线,在她乌黑发亮的头发和雪白的衣领之间,她颈部白皙的肤色在灯光下显得十分柔和……一想到要永远地失去她,一阵冰冷的绝望使他心如刀割。他悲痛欲绝,两手紧紧接着自己的太阳穴。怎么啦?怎么办?一个又一个仓淬的决定掠过他的心头,使他头晕目眩。写信给她!把她拖到法庭上去!去巴西!查清楚是谁发现了他就是那篇文章的作者的!最后这一着,在这会儿倒是最最切实可行的,于是他便跑到《地区之声报》报社去了。
①原文加引号,指阿梅丽亚和她母亲。
阿戈斯蒂尼奥摊手摊脚地躺在沙发上,旁边的椅子上放着一支蜡烛。他正在津津有味地阅读里斯本报纸。若昂·埃杜瓦多激动的神色把他吓了一跳。
“怎么啦?”
“你把我毁了,你这个恶棍!”
他怒火冲天,上气不接下气地指责驼子出卖了他。
阿戈斯蒂尼奥慢吞吞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很镇静地在外衣口袋里摸索着烟草袋,然后说:
“老弟,犯不着这么吵吵嚷嚷的。我以我的人格向你担保,关于那篇通讯文章的事儿,我跟谁也没说起过。不过事实上也没有人来问过我。”
“那么又是谁讲出去的呢?”书记员大声嚷道。
阿戈斯蒂尼奥把脑袋缩进肩膀里①,说:
①阿戈斯蒂尼奥是驼子,故如此描写。
“我只知道那些神父们像发了疯一样到处在打听,想要知道是谁写的那篇文章。有天早上,纳塔里奥上这儿来询问一个寡妇申请公众赈济的启事,可是对于那篇通讯文章他却只字未提。戈丁尼奥博士也许知道,你去找他了解吧!不过,他们把你怎么样了?”
“把我给毁了!”若昂·埃杜瓦多伤心地说。
他两眼盯在地上足有一分钟之久,精神完全垮了。随后,他又一头冲出门去。他穿过广场,然后漫无目标地在街上到处乱走;后来,他被黑暗引到了马拉泽斯路。他感到窒息,觉得太阳穴上怦怦直跳,跳得震耳欲聋,难以忍受。尽管狂风正在田野上呼啸,他却觉得自己仿佛生活在寂静无声的天地里。一想到自己的伤心事,他便心如刀割,好像看到整个世界都在晃动,路面变得像沼泽地一样稀软。他回到大教堂门口的时候,钟正在敲十一点。后来,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济贫院路,两眼死死盯住了餐室的窗户。那儿还亮着灯光;阿梅丽亚的房间里也点着灯——她一定快要上床了……他心里涌起了一阵强烈的欲望,想要一睹她的芳容,占有她的身体,得到她的亲吻。他跑回家去,筋疲力尽地趴倒在床上。一阵深沉的、不可名状的渴望缓和了他的情绪,他哭了很长时间。他自己的抽泣声使他慢慢平静下来,最后他终于脸朝下趴作一团,一动不动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阿梅丽亚从济贫院路往广场走去,当她走到拱廊门口时,若昂·埃杜瓦多从他躲着等候她的地方走了出来。
“阿梅丽亚小姐,我想跟您谈谈。”
她吓得身子往后一缩,哆哆嗦嗦地说:
“我跟您没什么话好说。”
他十分倔强地挺立在她面前,他的眼睛就像两块正在燃烧的煤块:
“我想要说的是……说到那篇文章,不错,那是我写的,我那样做是很可耻的,可是你让我妒忌得要发狂了……但是,你说我为人处世的方式不正派,这是对我的诽谤。我一向是个品行端正的人!”
“阿马罗神父先生才是真正了解你的人!请行行好,让我过去吧。”
若昂·埃杜瓦多一听到那个教士的名字,气得脸色也发青了:
“啊!原来是阿马罗神父先生!是那个混蛋神父!那我们走着瞧吧!听着——”
“请让我过去!”她生气地说。她声音很响,一个披着头巾的胖女人停下来朝他们看看。
若昂·埃杜瓦多往旁边让开,向她脱帽行礼;她连忙躲进了费尔南多斯的铺子。
随后,他在绝望之中又跑到戈丁尼奥博士的家里。前一天晚上,当他哭一阵,想一阵,觉得自己众叛亲离的时候,就想到过戈了厄奥博士。他以前做过他的书记员,靠着他的保荐,他才进了努内斯·费拉尔的事务所,而且由于他施加了影响,他才将被地方长官录用。因此,他把博士看作一位慷慨大方,有求必应的神明。此外,自从他写了那篇通讯文章以后,他已经把自己看成《地区之声报》编辑部和马伊阿集团的一个成员。现在,既然他遭到了教会的攻击,他显然应该到他的上司戈丁尼奥博士那里去寻求有力的庇护。戈丁尼奥博士是反动势力的敌人,正像《螫针》的作者阿泽韦多学士过去常常一边咧着嘴笑一边所说的那样,是“莱里亚的加富尔①”。若昂·埃杜瓦多向特雷罗山脚下博士家那幢黄色的大房子走去,心里飘飘然产生了希望,快乐得就像一条被赶到街上的狗要钻到那个巨人的胯下去寻求庇护一样。
①加富尔(CamilloBeaseCaour,1810—1861):曾任撤了王国首相(1852—1859,1860—1861)和意大利王国首相(1861)。他是意大利自由贵族和资产阶级君主立宪派领袖,毕生力图在撒丁王国领导下,通过军事和外交手段,自上而下统一意大利。
戈丁尼奥博士坐在他的写字台前面,仰天靠在那张富丽堂皇、饰有黄色钉头的扶手椅里,两眼望着黝暗的橡木天花板,正悠然品味着早饭后的那支雪茄烟的最后几口。他神气十足,听若昂·埃杜瓦多向他道了日安。
“啊,朋友,近来好吗?”
那堆放着沉甸甸的对开本书籍的高大的书架,那堆积如山的契据,还有画着庞巴尔侯爵①站在俯瞰塔吉斯河的阳台上、挥手驱逐英国骑兵队的那张很惹眼的油画,这一切,总是叫若昂·埃杜瓦多望而生畏,局促不安。他呐呐地说,他到这儿来,是想看看博士大人能否帮他解决最近遇上的一些困难。
①庞巴尔侯爵(MarquisofPombal,1699—l782):若泽一世时代的葡萄牙首相,主张国家应在教会之上,反对教士干预政治,曾几次削弱葡萄牙主教们的权力。
“是不是妨害治安,打架斗殴?”
“不是,先生,是私事。”
于是他便把发表了那篇通讯文章以后他所遭到的种种不幸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他非常激动地念了阿梅丽亚的来信,还把在拱廊下发生的情景描叙了一番……就这样,他现在被教区神父先生用阴谋手段赶出了济贫院路。虽然他并没有在科英布拉大学得过法学学位,可是照他看来,对于一个闯进别人家庭、纠缠一位淳朴的年轻姑娘,并且使用阴谋手段把她和她的情人拆散,然后图谋占有她的教士,一定应该有相应的法律来惩治他!
“我不懂法律,博士先生,但是一定该有相应法律的!”
戈丁尼奥博士好像并不以为然。
“法律?”他精神抖擞地交叉起双腿,大声说。“你认为应该有什么样的法律?你想要对教区神父先生进行起诉?为了什么呢?他打过你吗?抢了你的表?在报纸上侮辱了你?没有。那末……?”
“哦,博士先生!可是他在女士们面前捣我的鬼!我一向品行端正,博士先生!他诽谤我!”
“你有见证人吗?”
“没有,先生。”
“那怎么行呢?”
戈丁尼奥博士把胳膊肘儿往写字台上一放,宣称说:作为律师他对此事毫无办法。法庭对于这些问题,对于这种家庭内部发生的所谓伦理剧,是不予理睬的。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个人,作为阿利皮奥·德·瓦斯孔塞洛斯·戈丁尼奥,他也不能干预,因为他和阿马罗神父先生素昧平生,也不认识济贫院路的女士们。他很同情他,因为他也是过来人,也领略过青春的诗意,并且懂得(很不幸,他也懂得)爱情的痛苦……就是这么回事,他只能表示同情。说来说去,他又为什么要钟情于一个极度虔诚的女人呢?
若昂·埃杜瓦多插嘴说:
“这可不能责怪她,博士先生!全怪那个教士,是他把她引上了邪道儿的!一切都坏在这一帮教堂里的坏蛋身上!”
戈丁尼奥博士严肃地举起手来,告诫若昂·埃杜瓦多:在下这些判断的时候一定要慎重!没有任何事实能够证明,教区神父先生除了作为一个有智慧的精神导师之外,还对那家人施加过什么其他的影响。他凭着他的年龄和在国内的地位赋予他的权威,劝告若昂·埃杜瓦多先生,切不可仅仅为了泄私愤就散布这类指责,这样只会破坏教士们的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