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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尽管放宽心去吧,教区神父先生。我是她的教母,不管她愿意不愿意,我一定要把她领到灵魂得救的正路上来。”
“阿门,”阿马罗神父说。
那天晚上,唐娜·若塞帕果然没有开口。在济贫院路,那天晚上正好该守灵。大家都聚在楼下的小客厅里,那儿只孤零零地点着一支昏暗的蜡烛,上面还用墨绿色的灯罩罩着。胡安内拉太太和阿梅丽亚披着服丧用的绉纱,悲切地坐在屋子当中的沙发上。在她俩四周,朋友们都穿着一身黑衣,坐在沿墙根放好的一排排椅子上。他们沉默不语,木然不动,一脸的伤心。偶然有一两个人悄声嘀咕一言半语;有时从屋子角落的阴影里传来一声叹息:于是利巴尼厄奥或是阿瑟·科塞罗便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把蜡烛芯子剪短一些。有时,圣母升天会的唐娜·玛丽亚连声咳嗽起来,声音很凄惨。在这一片寂静之中,听得见木板鞋在石板路上走过时发出的噼里啪啦声,每隔一刻钟,济贫院的大钟便当当鸣响。
每隔一段时间,穿着一身黑衣服的鲁萨便端着盘子走进来,上面放着蜜饯和盛着淡茶的茶杯,她把蜡烛的灯罩提起来,那些本来正在打瞌睡的老太太觉得眼前一亮,便用手绢遮住眼睛,叹一口气,然后便自己动手,品尝起圣餐仪式上用过的小点心来。
若昂·埃杜瓦多坐在客厅的一个角落里,旁边是张着嘴睡着了的聋子曾索索,没有人去搭理他。整个晚上,他都想引起阿梅丽亚的注意,但是她一直没有朝他望过一眼。她的头低垂在胸口,两手放在膝上,不停地把她的棉布手绢拧起来又摊开。
到了九点钟,阿马罗神父和大教堂神父迪亚斯也来了。教区神父迈着庄严的步伐,走过去对胡安内拉太太说:“我亲爱的夫人,这是个沉重的打击。但是我们应该想到,你尊敬的姐姐现在正荣幸地陪伴着我主耶稣基督,这样我们就可以感到宽慰了。”
四下里响起了一片低低的抽泣声;屋子里没有空椅子了,两位神父只好坐在沙发的两头,痛哭流涕的胡安内拉太太和阿梅丽亚坐在中间。他们看上去好像一家人似的;圣母升天会的唐娜·玛丽亚小声对唐娜·儒瓦基娜·甘索索说:
“哎,看见他们四个人一起坐在那儿可真是大饱眼福呀!”
守灵的仪式沉默而阴郁地一直持续到夜里十点钟,只有若昂·埃杜瓦多的咳嗽声不时打破寂静,他伤风了。唐娜·若塞帕事后告诉大家,她认为“他是存心咳嗽捣乱,嘲弄大家对死者所表示的敬意”。
两天之后,早上八点钟,唐娜·若塞帕和阿梅丽亚一同走进大教堂。在此之前,她俩先在平台上跟药铺掌柜的老婆安帕罗谈了一会。她有一个孩子出麻疹病倒了,尽管病情不太严重,但她还是打定主意先来许个愿消消灾。
那是个阴天,大教堂又阴沉又幽寂。阿梅丽亚戴着黑丝网面纱,脸色十分苍白。她在圣母马利亚的祭坛前停了下来,双膝跪下,两眼望着祈祷书,一动也不动。唐娜·若塞帕先在圣礼殿和大圣坛前跪拜了一下,然后便轻轻地走到圣器收藏室的门口,慢慢把门推开。阿马罗神父怄接着肩膀,两手放在背后,正在那里走来走去。
“事情怎么样了?”他抬起刮得干干净净的脸,连忙问。他的两眼闪现出忧虑的神色。
“她来了,”老太太带着胜利的喜悦小声说,“我亲自去领她来的!哎!对她口气坚决些,教区神父先生,不要对她姑息宽容。我就把她托付给你啦。”
“谢谢你,谢谢你啦,唐娜·若塞帕,”神父热情地紧紧握住她的双手说,“为了这件事,天主会赐福给你的。”
他很紧张地朝四下里看了看,随后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黑色长袍,摸摸手绢和皮夹,然后轻轻地带上了圣器收藏室的门。他沿着大教堂走了过去。阿梅丽亚还跪在那里,白色的圆柱衬托着她黑黝黝的身影。
“来吧,”唐娜·若塞帕说。
她缓缓地站起身来,脸色鲜红,用颤抖的手指理了理技垂到胸前的面纱上的绉褶。
“我就把她留在这儿了,教区神父先生,”老太太说。“我打算上药铺掌柜家去,跟安帕罗聊聊,然后我再来领她回去。去吧,孩子,去吧。愿天主给你的灵魂带来光明!”
她在每一座圣坛面前都鞠躬如仪,然后便离开了。
药铺掌柜卡洛斯租赁了大教堂神父的房子,还拖欠了一点房租。唐娜·若塞帕一到他家门口,他连忙装腔作势地对她脱帽行礼,把她请到楼上那间挂着薄纱窗帘的客厅里,安帕罗正坐在窗边做针线活儿。
“哦,卡洛斯先生,你不必候在这儿,”老太太说。“不要撇下你的生意。我把我的教女留在大教堂里,只是上这儿来休息一会儿罢了。”
“好啊好啊,你要是不见怪的话,那末我就……我们的大教堂神父身体好吗?”
“他又发了一次病——现在还有一点儿头晕。”
“这会儿是早春天气,”卡洛斯说。他重新摆出一副威严的架式,站在客厅当中,手指插在坎肩的袖口里。“我也老是觉得不舒服。我们这种人血气旺盛,总要生上一种可以叫作‘体液再生’的毛病。血液里面有大量的体液,这种体液如果不通过适当的途径予以排除的话,就会另找出路,我们不妨这样说,它就会在身体各个部位到处流窜,以粉刺或者疖子的形式出现而且往往会在很不方便的部位冒出来。尽管它们本身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它们老是会引起,比如说吧,一系列的……噢,对不起,我又扯起我的医道来了!……告诉他,可以吃点詹姆斯氧化镁!”
接着,唐娜·若塞帕说她想去看看出麻疹的孩子。可是她只走到房门口就站住了,对那个浑身裹在被子里、烧得两眼发亮的孩子说,不要忘记做晨祷和晚祷。她对安帕罗推荐了几种对麻疹有奇效的疗法。不过,如果安帕罗是诚心诚意许了愿的话,她就尽可以放心,孩子一定可以治好……啊,她每天都感谢天主,她没有结过婚!孩子只会让你操劳和苦恼。由于孩子带来的麻烦和照看他们所花费的时间,他们很可能会导致一位妇女忽视自己的宗教信仰,以致使她的灵魂堕入地狱……
“您说得对,唐娜·若塞帕,”安帕罗说,“他们是天主降下的惩罚。而我竟生了五个!有时候,他们简直把我逼疯了,我只好坐在这把小小的椅子里独自哭泣。”
她们正好走到了窗口附近,于是便朝窗外望去,津津有味地注视着地方治安法官先生。他正从他办公室的窗子后面,透过他的双筒望远镜,色迷迷地盯着裁缝特莱斯的老婆看。咳,真不要脸!在莱里亚,过去他们可从来不曾见过这种当官的!再瞧瞧那个秘书长吧,他竟然厚颜无耻地跟诺瓦埃斯的老婆勾搭上了……不过对于这班在里斯本受过教育的不信神的人,你又能指望他们干出什么好事来呢?照唐娜·若塞帕看来,他们命中注定要像蛾摩拉①一样,在天火中丧生。安帕罗只管低着头做针线。听着这番虔诚愤慨的话,她心里也许很羞惭,因为有罪的念头也一直在折磨着她:她很想上里斯本去,看看公共花园,上圣卡洛斯大剧院去听歌唱家的演唱。
①峨摩拉:《圣经》中传说的罪恶之城,详见《旧约·创世记》第十八至十九章。
过了一会儿,唐娜·若塞帕又谈起那个书记员来。安帕罗对这件事还一无所知,于是老太太便洋洋得意、不厌其烦地从头到尾给她讲了一遍,连一个细节也没放过。她说起那篇通讯的来历,谈到济贫院路众人如何愤慨,讲到纳塔里奥如何想方设法发现了“一个自由主义者”的身份。她重点讲了若昂·埃杜瓦多的人品,说他不敬神,还说他纵酒作乐等等。她认为除掉这个无神论者是一个基督徒的责任;她甚至还暗示说,最近在莱里亚发生的几起抢劫案,也是若昂·埃杜瓦多干的。
大教堂的大钟缓慢地敲打了十一点;唐娜·若塞帕连忙裹上斗篷,要去接阿梅丽亚了。那个可怜的孩子,她一定等得不耐烦了。
卡洛斯送她出门,举起帽子(好像这是预付给他的房东的一笔小小的款项似的),说道:
“您一定要告诉大教堂神父,在有关那篇通讯文章和对教士的攻击这件事上,我全心全意地站在教士们一边。乐意为您效劳,我亲爱的夫人……天色阴暗,怕要下雨吧。”
唐娜·若塞帕走进大教堂时,阿梅丽亚还在忏悔室里。老太太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匍伏在地,双手捂着脸,对着圣母马利亚念起祷告来。大教堂里冷寂无人。后来,唐娜·若塞帕又走到忏悔室门口,从指缝里向里面张望。阿梅丽亚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脸几乎完全被面纱遮住了,黑色长裙垂在身体四周。唐娜·若塞帕又祷告起来。这时一阵细雨打在一扇边窗上。忏悔室的木板终于嘎吱嘎吱响了起来,石板上也有一阵长裙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唐娜·若塞帕转过身来,发现阿梅丽亚已经站在她面前,脸色绯红,两眼十分明亮。
“你已经等了很久了吧,教母?”
“有一会儿了。你准备走了吗,唆?”
她站起身来,划了个十字,两个人便离开了大教堂。外面仍然是细雨霏霏,可是阿瑟·科塞罗先生正好穿过广场,有事去找地方长官,于是他撑着伞把她们两个送到了济贫院路。
第12章
第二天傍晚,若昂·埃杜瓦多正打算走出家门,上济贫院路去。他胳膊底下夹着一卷墙纸花样,想去让阿梅丽亚挑选。他刚打开门要走出去,却迎头碰上了正打算按门铃的鲁萨。
“什么事,鲁萨?”
“夫人小姐今天晚上上朋友家去了,这儿有一封信,是阿梅丽亚小姐叫我送来给你的。”
若昂·埃杜瓦多觉得心里一紧,愕然地望了鲁萨一眼。她已经趿拉着木板鞋哪里啪啦地从街上往回走了。他走到前面的路灯下,打开信就看了起来:
若昂·埃杜瓦多先生:
前此之所以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