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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
大教堂神父的姐姐唐娜·若塞帕也在座。她外号人称“剥了皮的栗子”。她是个矮小枯萎的女人,腰弯背曲,苹果汁色的皮肤已经皱缩,嗓子已经沙哑;她动不动就要生气,她的两只小眼睛总是瞪着,她的神经系统永远处在紧张状态,她的整个态度充满了怨恨。所有的人都怕她。恶毒的戈丁尼奥博士称她是莱里亚一切阴谋诡计的“中枢站”。
“神父先生,你们散步走得很远吧?”她热情地问道。
“我们差不多走到了马拉泽斯公路的那一头,”大教堂神父说着便一屁股坐在胡安内拉太太的背后。
“你觉得这里风景美吗,神父先生?”唐娜·儒瓦基娜·甘索索问道。
“非常美。”
接下来他们便谈起莱里亚美丽的散步场所和许多可爱的景色。唐娜·若塞帕最喜欢沿着河边散步;她曾经听人说过,即使在里斯本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和它媲美。唐娜·儒瓦基娜·甘索索则更喜欢漫步上山走到“道成肉身教堂”。
“一个人在那儿可以愉快地消磨时间。”
阿梅丽亚微笑着说:“不过我更喜欢桥堍边垂柳下那一小块地方。”她用牙咬断棉线,又说:“那里充满了令人伤感的情调!”
这时阿马罗才第一次看了她一眼。她穿着一件紧身的蓝色连衣裙,把她线条优美的胸部勾勒得更加好看;翻下来的衣领上面看得见她丰腴白皙的脖子;她洁白的牙齿在鲜艳、红润的双唇之间闪闪发光,而在阿马罗神父看来,她那柔软光滑的头发更给她的嘴角增添了一种甜蜜、妩媚的阴影。
众人沉默了片刻。迪亚斯神父嘴唇下垂,已经闭上了眼睛。
“布里托神父怎么样啦?”唐娜·儒瓦基娜·甘索索问。
“他可能是得了周期性偏头痛,可怜的神父,”圣母升天会的唐娜·玛丽亚虔诚地说。
这时,靠近碗柜的一个小伙子说道:“我今天看见他骑着马朝巴罗萨公路去了。”
“先生!”大教堂神父的姐姐唐娜·若塞帕·迪亚斯带着尖酸刻薄的口气说。“你居然会注意到他,这可真是一大奇迹!”
“为什么呢,夫人?”他说着站了起来,向这群老太太走了过去。
他个子高高的,穿着一套黑衣服。他五官端正,肤色白净,乌黑发亮的小胡子朝外翘着,到嘴角两边才垂下来。他一直在不停地用嘴咬着它。
“亏你还问得出口!”唐娜·若塞帕大声说道。“你,你这个人是从神父身边走过连帽子也不脱的!”
“我!”他大声喊道。
“人们都是这么说的,”她尖着嗓子肯定地说,接下来又是一阵冷笑。“真的,阿马罗神父,你完全可以把若昂·埃杜瓦多先生引向正路!”
“可我觉得自己并没有误人歧途,”他笑着说道,两手抄在口袋里。每隔一会儿,他的眼睛便转过去看看阿梅丽亚。
“这可真滑稽!”唐娜·儒瓦基娜大声说道。“就凭今天这位先生在我面前讲的关于阿雷加萨那位圣女的一番话,他就永远进不了天堂!”
“这你们都听到了吧!”大教堂神父的姐姐喊道,同时简慢地转向若昂·埃杜瓦多。“请问他对于那位圣女有什么要说的呢?也许他认为她是一个欺世盗名的骗子?”
“愿天主保佑我们!”圣母升天会的唐娜·玛丽亚说。她十指交叉,两眼充满虔诚的恐怖盯住若昂·埃杜瓦多。“你的意思是不是他已经说过这话?我的天哪!”
“不,若昂·埃杜瓦多先生,”大教堂神父神情严肃地说。他刚刚醒过来,正在折起他的红手帕。“不,他是说不出这种话来的。”
这时阿马罗问道:“这位阿雷加萨的圣女是谁呢?”
“天哪!这么说来你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她了,教区神父先生?”唐娜·玛丽亚不胜惊讶地大声说道。
“你肯定听人说起过她的,”唐娜·若塞帕果断肯定地说。“他们说从里斯本来的报纸上谈的都是这件事!”
“这确实是一件十分异乎寻常的事,”大教堂神父意味深长地说。
胡安内拉太太停下手中的编结活儿,摘下眼镜说:“真的,阿马罗神父,你真想象不到这事有多离奇,真是奇迹中的奇迹。”
“是的,是的,一点不错!”众人一起随声附和。
老太太们凭着一种虔诚的默契靠得更紧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阿马罗充满好奇地问。
“听着,阿马罗神父,”唐娜·儒瓦基娜把围巾拉拉直,一本正经地开始讲了起来。“这位圣徒是个女人,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她在床上已经瘫了二十年……”
“二十五年,”圣母升天会的唐娜·玛丽亚用扇子敲了敲她的手臂,轻声地纠正她说。
“二十五年?不过,我听代理主教说是二十年。”
“二十五年,二十五年,”胡安内拉太太肯定地说,大教堂神父严肃地点点头,支持她的说法。
“她全身瘫痪,阿马罗神父,”大教堂神父的姐姐插嘴进来说,急着要把她知道的讲出来。“她身上已经没有肉了,只有她的灵魂还在。她的手臂瘦得像这个,”说着翘起了她的小指头。“要想听到她说的话,必须把耳朵凑到她的嘴边才行!”
“所以说她活下来靠的并不是什么世俗的力量而是天主的恩典!”圣母升天会的唐娜·玛丽亚接着又伤心地说。“真可怜!老是让人挂在心上……”
老太太们陷入悲痛之中,一时竟无人说话。
若昂·埃杜瓦多一直站在老太太们身后,双手抄在口袋里,咬着自己的小胡子尖,这时他笑了笑说:
“听着,神父先生,事实是——医生们会告诉你——这是一种神经错乱病。”
这句大不敬的话使虔诚的老太太们大为震惊;唐娜·玛丽亚在自己身上划了个十字以防万一。
“看在天主的份上!”后娜·若塞帕大声喊道:“这位先生想把这话讲给谁听都可以,但是不要在我面前讲!这是当众对我的侮辱!”
“他这话恶毒之极,天主盛怒之下完全可以一个霹雳把他打死,”唐娜·玛丽亚气喘吁吁地说,她完全被吓坏了。
“现在,我也要郑重声明,”唐娜·若塞帕说:“他是一个没有宗教信仰的人,对一切神圣的事物都不尊重。”说着转向阿梅丽亚挖苦地加上一句:“如果我有女儿的话,我绝不把她嫁给他!”
阿梅丽亚涨红了脸;若昂·埃杜瓦多也变了脸色。接着他鞠了一个躬,语含嘲讽地说:“我刚刚只是把医生说过的话告诉你们而已。至于你们另外说的那些话,我不妨告诉诸位:我根本不想向你们任何一位的女儿求婚。我也不想娶你,唐娜·若塞帕!”
大教堂神父抿着嘴瓮声瓮气地笑了起来。
“你给我滚开!天哪!”她怒气冲冲地大声喊道。
“但是这位圣女到底做了些什么事呢?”阿马罗神父问道,目的是让她平静下来。
“样样事都做了,神父先生,”唐娜·儒瓦基娜说。“她虽然卧床不起,但什么时候该做什么祷告她都知道。她为之祈祷的人得到了天主的赦免;相信她的人个个灾消祸除;当她进圣餐时,身体会渐渐抬起来,完全浮在半空中,两眼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苍天,把旁边看的人也吓坏了。”
这时候客厅门口有人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朋友们万岁!我看今晚上这里可真热闹!”
闯进来的是个个子很高的家伙,黄黄的面孔,凹陷的双颊,生着乱蓬蓬的一头鬈发,留着唐·吉诃德式的小胡子。当他哈哈大笑时,他的嘴巴就像一个黑洞,因为他的门牙几乎全都脱落了;他的两只凹进去的、周围布满深深皱纹的眼睛常常带着一种可笑的、多愁善感的神情对着天空东张西望。他手里拿着一把吉他。
“喂,你这几天怎么样啊?”众人问他。
“糟透了,”他一边坐下,一边悲伤地说。“胸部还在痛,整天不停地咳嗽。”
“这么说鱼肝油对你毫无用处了?”
“鱼肝油有什么用?”他绝望地答道。
“乘船到马德拉群岛①去一趟吧,这正是你所需要的!”唐娜·儒瓦基娜果断地说。
①马德拉群岛:位于北大西洋中东部,东距北非西岸约五百八十公里。一四二○年起被葡萄牙占领,后改为葡萄牙的一个辖区。一九七六年实行自治。属地中海式气候,夏干热,冬暖湿,为冬季游览、疗养胜地。
他突然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乘船到马德拉群岛去一趟!真是个好主意!唐娜·儒瓦基娜真是满脑袋的好主意!一个贫穷的手稿誊写员,每天挣十八个铜币,家里有老婆和四个孩子!乘船去马德拉群岛!”
“吉安尼塔好吗?”
“可怜的人哪,她倒挺好!感谢天主,她很健康!胖胖的,胃口一直很好。糟糕的是那些孩子,两个大的一直在生病,现在更妙了,连佣人也病倒在床上了,真是祸不单行!这都是魔鬼在作祟!不过人必须有耐心才行,”他最后说,一边悲伤地耸了耸肩。
接着他转向胡安内拉太太,拍拍她的膝盖说:“咱们的女修道院院长大妈好吗?”
大家都笑了起来。唐娜·儒瓦基娜告诉阿马罗神父说,这个年轻人阿瑟·科塞罗最喜欢开玩笑,而且有一副好嗓子。事实上,就唱流行歌曲而言,镇上没有哪个人比得上他。
鲁萨端着茶走了进来。胡安内拉太太高高举起茶壶,一边倒着冒热气的茶一边说:“来,来,孩子们;这是市场上最好的茶叶了。是从苏塞的店里买来的……”
阿瑟把糖传给大家,一边开着老掉牙的玩笑:
“把甜蜜可口的糖送给甜蜜可爱的人儿。”
老太太们端着茶托把茶喝光,然后仔细选好几片吐司,大声地咀嚼起来;为了保护衣服,不使茶托里的茶水滴上去,也不沾上黄油,她们都小心翼翼地把手帕摊在膝盖上。
“您不想吃一只小小的果馅饼吗,神父先生?”阿梅丽亚在他面前托着盘子说。“这些都是道成肉身路那些领取养老金的人做的,又好看又新鲜。”
“谢谢您。”
“来,拿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