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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慕容修。”年轻的珠宝商有些腼腆地介绍自己,摇摇头,“我第一次来这里——不过我听来过云荒的长辈介绍过,泽之国的人多为中州迁徙而来,说中州话,穿着鸟羽穿成的衣服、宽袖垂发——就象阁下的装束。”
“我叫杨公泉。”衣衫褴褛的中年人嘿嘿笑了两声,也不抵赖,“的确是从山那边的泽之国过来的……倒霉啊,天阙的凶禽饿兽没吃了我,却被这群强盗逮了,又遇上了鬼姬,当真吓得我昏了过去——是小哥你救了我们几个吧?好本事啊。”
慕容修却不否认,心想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防人之心不可无,让对方觉得自己有本事也不是什么坏事。听得那人说的也是中州官话,只是语音有些不同,便笑:“大家都是拼了命往天阙那边去,怎么大伯你却是反而往这边来了?”
“嘿,只有你们这些中州人才把云荒当桃源。”听得这个年轻人发问,那叫杨公泉的中年人用破旧的羽衣擦了擦自己的脸,“我是在那边没饭吃,家里的老婆子也快饿得不行了,才冒死跑到天阙来——据说雪山坡上长着雪罂子,一棵抵万金,过来碰碰运气好了。”
“哦……”听得那个泽之国的人如此说,慕容修有些深思地应了一声,从怀中贴身小衣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拿了一根火堆上的炭棒,将那句话记了上去,然后再细细问了雪罂子的外形如何。
“这是——?”杨公泉却是个多事的,大咧咧地凑过来看。只见那是颇为破旧的册子,上面写着行行文字,却是记着一些云荒洲上各处的风土人情,在他看来都是无甚大不了的事情。而这个年轻人却认认真真地记了下来:“慕士塔格雪峰西坡出雪罂子……”
面有菜色的中年人呵呵笑了起来,搓手:“这位小哥倒是个细心人。”
“我的先辈也来过云荒,历代来人都在这本《异域记》里留下他们的见闻,以助后人。”慕容修写完了关于雪罂子的一条,将册子往前翻了翻,果然字迹都各有不同。
“小哥不远万里来云荒,是为了——”杨公泉咋舌,开口问。然而话刚出口,猛然间天上仿佛有闪电一现,吓得他忘了要说的话,抱着头看向天上。
天色即将破晓,只见方才没入丛林的六颗大星居然此刻又掠了出来,盘绕在天阙顶上,仿佛在寻找什么似的、只管在丛林上方流连不去——六色光芒宛如闪电、映照得土地光彩绚烂,令人不敢仰视。
“六星!”再度失声惊叹,慕容修急急翻开那本册子,疾书,“元康四年九月初七,天阙上六星齐现。”
“那是什么?”被惊得跌坐到慕容修身边,那个泽之国的人抬手挡住了眼睛,诧异。
“你真的不知道‘六星’?”慕容修看杨公泉的惊异并非作假,倒是自己忍不住惊讶起来,眯着眼看黯蓝色天幕里盘旋于林上的六颗大星,“那不是你们云荒上面空桑国一直的传说么?宇分**,地封六王;六星齐现,无色城开!”
“啊呀!这个我怎么知道?”听得“空桑”两字,杨公泉不知怎地面色大变,一把堵住了慕容修的嘴,左右看,“莫说莫说!这两个字可千万提不得!那是忌讳!小子,快给我闭嘴——被人知道私下提及前朝、保不定要掉脑袋!”
慕容修怔了一下,看着旁边那个泽之国人的紧张神色,不由心下一惊——来之前、也知道冰族建立沧流帝国之后,对于前朝的一切都采取了彻底埋葬的暴烈做法:伽蓝城中除了白塔几乎全部宫殿都被推倒重建、典籍被焚毁、钱币收回重铸,仿佛为了建立新的王朝、就要把前朝从历史上彻底抹去一般。
但是,那时候的做法仅限于国都和叶城而已——他没有料到、二十年后自己继父亲来到云荒,这种坚壁清野的政策已经扩大到了周边属国!
慕容修暗自在心中倒抽一口冷气,记住了这一忌讳,决定绝不沾惹这种麻烦。
然而,树林上空六星还在盘旋,时近时远,光芒耀眼。
慕容修看着,有目眩神迷的感觉,手指缓缓翻着手上的册子,到了首页,无声地默念上面远祖记下的那一首百年前曾流传于云荒大地上的诗篇——
九嶷漫起冥灵的雾气
苍龙拉动白玉的战车
神鸟的双翅披着霞光
从天飞舞而降的高冠长铗的帝君
将云荒大地从晨曦中唤醒
**间响起了六个声音
暗夜的羽翼
赤色的飞鸟
紫色的光芒照耀之下
青之原野和蓝之湖水
站在白塔顶端的帝君
将**之王的呼应一一聆听
天佑空桑,国祚绵长!
那笙被那只断手连推带拉地弄上了天阙山顶。虽然只不过是几百尺高的小山,然而草木异常茂盛,几乎看不到路。那笙一路飞奔,穿越那些树木和藤蔓,身不由己地跑到了山顶,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还好……还好,他们还没有遇到苏摩。”那只断手仿佛松了口气,喃喃道,退了那笙一把,“快点啊。”
“干、干什么?”她弯下腰,用双手支撑着自己的膝盖,剧烈喘息着,问。
“快点擦你的戒指!”断手一把将她拎起来,急切地吩咐,“快啊!天就要亮了!”
“天亮了不正好?你不是要天亮才能——”那笙翻眼看了看茂密树林上方露出的一块一块的天空:浅淡的青蓝色,正是黎明破晓前的颜色。她喘着气,回答,然而话说到一半,左手猛然被拉了起来,那只断手的语气竟是从未见过的严厉:“别罗嗦!快!”
本来就受伤的左臂猛然一阵剧痛,那笙脱口哎呀了一声,疼的皱起了眉头,瞪了那只断手一眼。然而,听出了断手语气中反常的急切,她乖乖地勉力抬手,摩擦着右手中指上那枚戒指,一下,又一下,没见有什么异常,不由莫名其妙地发问:“就…就这样?”
话音未落,她右手上猛然腾出了一道闪电!
惊叫声未落,那只戒指上发出的光芒已经穿透了层层密林,射出了天阙。
天阙上空盘旋不去的六颗星,发觉了那道光柱,猛然间一齐向着那个方向聚集、迅速的穿破了密林,落到地面上,将正在惊叫的那笙围在核心。
那样强烈到令人无法呼吸的灵力。
蓝、白、赤、青、紫、玄,六色光芒呈圆形落到地上。星辰坠地,生生将林中土地击出六处浅坑。光芒渐渐泯灭,消失的瞬间凝定成六个屈膝半跪的人,四男二女,均是穿着奇异样式的华服,齐齐向着她低头。
“恭迎真岚皇太子殿下重返云荒!”那笙目瞪口呆的时候,当先的一名蓝衣男子开口了,躬身行礼,“属下接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那笙做梦般地看着面前忽然出现的六个人,听到那名蓝衣男子的话,却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才好。然而那只断手却是推着她、让她身不由己地一直走到那个蓝衣人面前。
见她走近,蓝衣人屈膝半跪在地上,恭敬地捧起那笙戴着戒指的右手,用额头轻触宝石:“六星归位,无色城开——恭迎皇太子殿下立刻返回!”
“皇、皇太子殿下?”那笙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一句,烫着般地缩回手,“你认错人了……我是个女的!”
“蓝夏卿这番话,是对着我说的。”忽然间,一个声音微笑着回答。
那笙怔了一下,猛然间反应过来:是那只断手的声音!——然而,那个声音却不是如同以往般从她心底传来,而是切切实实地传入她耳际!
东巴少女随着声音来处看过去,大吃一惊:前方左侧半跪着的是一名白衫女子,脸罩黑纱,容色沉静。她手里捧着一只金盘,盘上居然是一颗孤零零的头颅,面貌如生。那笙吓了一跳,看着那颗陌生的头颅,更奇异的是、那颗头颅嘴唇翕合、居然开口对她说话:“多谢一路上的照顾、如今已经回到了云荒境内,我可以随他们回去了。”
“你……你……”听出了是和那只断手同样的声音,那笙说不出话来,“臭手你、你是……啊呀!怎么可能?!”
“我的名字是真岚——是空桑人的最后一名皇太子。”那颗头颅对着目瞪口呆的少女微微一笑,解释,“这六位,是我的妻子和臣子。”
“妻子……”那笙迟疑地看看那六个人,只有白衣和红衣两位是女子,而红衣女子的年龄显然已经不小了。果然,那名带着黑色面纱的白衫女子抬起头来,对她致意:“我叫白璎,是空桑皇太子妃,真岚的妻子——非常感谢姑娘你救了我的夫君。”
虽然是隔着面纱,但是那样清冷的容色和语音,让一向嘻嘻哈哈的那笙一下子束手束脚起来,忙不迭回礼:“啊……啊,我也只是顺路……不用谢不用谢。”
旁边的蓝夏拿出另一只金盘,举过头顶。那只断手从她肩上松开,跌入了蓝夏手中捧着的那只金盘里,支起手肘、对她摆了摆手:“多谢你把我从慕士塔格雪山顶的封印中带到云荒,我们很是有缘啊——作为回报、那只戒指就留给你吧!”
“戒指……”那笙愣愣地抬起自己的右手,看着中指上那枚奇异的指环:银白色翅膀上托着一粒蓝色的宝石。如此精致的东西、真让人不敢相信方才那道照亮天地的光芒就是从这上面发出。
“这上面的力量应该能保护你走遍云荒,只是莫要轻易被别人看见——”真岚皇太子的头颅在金盘上微笑着,顿了顿,翻翻眼睛看了看天色,连忙道,“天就要亮了,没时间多言。小丫头、你自己保重。”
六个人齐齐起身,蓝衣白衫两位男女分别捧着金盘,带领众人转身。
“喂喂,臭手!”听得发楞,那笙在看见那几个人离开的时候才回过神来,脱口叫了一声。手捧头颅的白衣女子定住了脚步,然而只是站着没有回头。金盘上的头颅闻声,自己转过脸来,对她扬扬眉:“怎么啦,小丫头?舍不得?”
那笙看了那个发出她熟悉语音的人头半天,忽然跳了起来,指着它大叫:“臭手,你骗我!你、你给我看你自己样子的时候、根本不是这张脸的!你这个骗子!”
“……”金盘上的头颅忽然对她撇了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