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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摩,去哪里?”她有些诧异,对方却并不回答。
黑衣蓝发的傀儡师穿行在叶城的街巷里,仿佛对这个城市的一切早已熟悉,却不知他脚步的终点是通往何处,又在寻觅着什么。
白薇皇后频频回顾,心里尚自有说不出的疑问——在接近那一群西荒人的时候,她感觉到了某种蛰伏的力量。那种隐隐的召唤让她心里有些不安,她低下头,看到那一枚后土神戒在闪烁,仿佛和什么起了呼应。
“刚才那个红衣女子,似乎有点不简单。”她低语。
然而她的同伴却仿佛毫无兴趣,径自往前继续走。忽然在一家门庭若市的店铺前顿住了脚步,若有所思的抬头。
“怎么了?”她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那个店铺,眼里露出某种可怕的表情——
“海国馆”。
那三个字用泥金写在碧落海打捞出的沉香木牌匾上,隐隐透出陈腐的香味。里面传出喧嚣的笑声和放肆的议论声,伴随着细微的啜泣和叱骂。从开敞的门看进去,大厅里簇拥着一群衣着富贵的人,围着居中的一排排笼子评头论足,隐约可以看到笼子里面关着一群装饰华美的待售奴隶,男女均有,有些甚至只是孩童。
一个老板模样的人伸手从笼子里拖出了三个奴隶,在他们洁白笔直的双腿上比划,滔滔不绝地夸耀着。然而那一行客人却连连摇头,开始讨价还价,双方都是毫不让步,一时间将“货物”翻来覆去的验看。
只有那几个鲛人瑟瑟发抖地站在原地,用双手抱着**的肩,不知所措。
仿佛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她眼里露出一闪即逝的愤怒,却随即压了下去:“苏摩,现在不是时候。”
“少等。”然而苏摩只是低声说了一句,便举步走了进去。
那个女子只好随之跟入,却见他似是对这里很是熟悉,在人群里穿梭,一个转身便绕开了热闹的厅堂,推开了一扇侧门,侧身隐入了黑暗。
那是一个杂物院。
不同于大厅里那些精致华丽的笼子,这里堆叠着很多破旧粗糙的铁笼,在午夜寒气里凝结出露水,里面也蜷缩着一群瑟瑟发抖的鲛人,却大都是老弱病残的废弃品。
看到忽然有人从前厅进来,那些奴隶吃惊的抬起头,发出了惊呼。
苏摩静默的看着,忽然走过去站到一个铁笼前,从黑色的大氅中伸出手来,轻轻抚摩那一排精铁打制的栅栏——笼子里面无数双眼睛惊慌地望着他,在角落里缩成一团,在叶城入夜的冷风里瑟瑟发抖,碧色的眼睛宛如星辰闪烁。
苏摩只是沉默地凝望着粗糙的铁笼,手指抚摩过上面的一道道刻痕,忽然开口:“很久不见了。”
白薇皇后骤然惊住,侧头看着他,不知说什么才好。
“上百年了……居然它还在这里。”苏摩的手指抚着铁笼上残存的刻痕,那一道道痕迹深浅不一,从三尺高的地方开始刻、一直往上延续到顶上,密密麻麻地排列,触目惊心——到底有多少条呢?十万?百万?
每一道刻痕,都代表了他在这个囚笼里渡过的每一个日子,刻骨难忘。
笼子里的鲛人奴隶吃惊的看着来人,忽然发现了对方居然有着和他们一样的碧色眼睛——不由又惊又喜,从缩着的角落里渐渐探出身来,小心的观察着这个不速之客。
在聚在一起的奴隶们都散开后,角落里只剩下一个女子。那个女子缩在最里面,一直低着头,衣衫褴褛,只是一动不动地靠着,甚至没有抬头看上一眼外面发生了什么。她只是无法站立一样靠着铁笼坐着,双手抱住了肩,神色木然,一头失去光泽的蓝色头发垂落在伤痕累累的膝盖上。
苏摩的视线接触到她,身子一震,眼睛里忽然有冷光蔓延。
“你……”他抬起手指向那个女子,正欲开口,忽然背后门吱呀一声响,一个精瘦的脑袋探了出来,狠狠盯着他们两个:“你们是谁?”
“怎么敢乱闯到后面来?”那个老板模样的人叱道,“这里是不能进来的!”
然而,下一个瞬间老板就噤声了,眼睛骨碌碌一转——
毕竟是生意场上打滚久了的,第一眼就能判断出对方的身份和地位。眼前这两位闯入后院的来客衣饰华丽,气度不凡,女客手上还带着一枚巨大的蓝宝石戒指,显然是难得一见的大主顾。
正准备关店门的老板连忙换了一副嘴脸,声音低了下去,陪上笑脸——说不定这一对客人误打误撞到了后院,还能把这里头的残次品卖一个出去呢。
“客官真是好眼光!”他热烈地向两人推荐,毫不吝啬的夸奖起后院这一批货物,“快来看看!这些鲛人都是刚收进来的,还没来得及打扮——别看现在卖相不好,可一打扮,保证比前头堂里的那些还美!”
“我把好货都留在后面了,等着整理好了再放到前堂去卖,不想却被两位客官捷足先登——可也算是缘分啊!”他伸手进去,毫不费力的捉住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孩子,拎到笼子边缘。
那个鲛人孩子看起来不超过五十岁,还是幼童的模样,惊惧的睁着眼睛。
“客官看看这个——很年幼的鲛人,容易调教。父母都很美丽,长大了一定是一流货色啊。”老板啧啧称赞,夸得天花乱坠,“你看他的发色,眼睛!多么纯正的血统——听说原来是碧落海海市岛上的鲛人呢,现在出自这个产地的可不多了。”
奴隶贩子连比带划说得口沫横飞,白薇皇后厌恶地蹙眉,眼里闪过一丝担心的光,看了看苏摩,生怕他会忽然翻脸。
然而那个傀儡师居然没有丝毫愤怒,只是淡淡开口:“太小了一点。”
“是是。”明白客人是嫌弃年幼而尚未变身的鲛人,老板立刻陪着笑脸,转而抓住了角落里那位一直低头坐着的鲛人女子,用力扯着铁链,试图将她拖过来,“那客官看看这个?这个鲛人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捉到的。虽然现下受了点小伤,看起来品相差了一些,实际上只要稍微打扮一下,就是难得一见的美女!你看看,你看看——”
那个女子拼命的挣扎,却手足无力,只能扭过头去,宁死也不肯面对买主。
老板喃喃叱骂着,伸手进去用力扳起那个女子的脸,一边殷勤地回头对着客人笑。然而,只是一瞬间,他就怔住了——
那个客人的眼睛!居然也是同样的深碧色,和笼子里那些鲛人奴隶一模一样!
老板一瞬间看得发呆:眼前这个鲛人的容貌远远超出他所见过的任何奴隶,一眼看去就再也移不开视线。那样近乎不祥的美貌超出了所有种族的极限,在星夜下奕奕生辉,冰冷而魅惑。
“你……你是……”从未在这个西市里看到过身为鲛人的买主,八面玲珑的老板一时间也有些结巴,然而看到了旁边衣衫华丽的银发女子,顿时恍然大悟——看来是女主人带着鲛人奴隶外出——难怪这个女子的衣饰如此华丽,气质如此高贵。
他立刻改变了态度,不再理睬苏摩,转而对着那个女子殷勤:“以夫人的身份,也只有最一流的奴隶才有资格服侍您了。我们海国馆里应有尽有,夫人一定能满意——”
“我不买奴隶。”那个银发女子蓦然截断了他,声音冰冷,“苏摩,走吧。”
她低低地吩咐,同时转过了身,然而那个鲛人却站在原地没动。
“夫人,我想你是需要一条好的鞭子。”看出了鲛人奴隶的桀骜不驯,老板谄媚地凑了过来,低声,“我这里有各种各样的器具,可以让你的鲛人再也不敢不听你的吩咐——”
话没来得及说完,他的咽喉就被卡住。
“闭上你的嘴。”轻轻一震手腕,便将昏迷的老板无声无息地扔出,女子厌恶之极地皱眉。然后回过头去看着同伴:“走吧,等会被人看到就麻烦了。”
——如果刚才不是先下手掐晕了那个老板,说不定苏摩一出手,就会要了那个家伙的命吧?
然而奇怪的是,那个一贯杀人不眨眼的傀儡师却毫无反应,只是静默的看着铁制的笼子和笼子里的一群奴隶,仿佛渐渐陷入了某种深不见底的回忆。
“海国馆是西市最大的奴隶卖场。”他忽然开口,“祖传的职业。”
他看着那个昏迷过去的老板,嘴角浮出一丝残忍的冷笑:“他说话,和他的曾祖可真一模一样。”
在白薇皇后来不及阻止之前,他的手指忽然弹出细细一丝光,急速的卷起了那个老板。手指上白光四射而出,穿透了那个男人的手足,只是四下一扯,漫天便下了一阵血雨!
“一百多年了,总算了结。”他漠然看着,随手将尸骸抛弃。
“啊啊啊——!”笼子里的奴隶们发出了尖利的惊呼,拼命往后退,相互挤着缩成一团。
仿佛被惨叫惊动,前面大厅里已然有脚步走动的声音,正在往后院走来。白薇皇后微微蹙眉,捏了一个诀,十指张开之处一个无形的结界张开,立刻将附近所有人的知觉全部屏蔽。
然而,奇怪的是在笼子里所有鲛人奴隶都被结界笼罩,无声瘫软失去知觉的时候,只有角落里那个病恹恹的鲛人女子尤自清醒。
仿佛终于被同伴的惊呼声惊动,她支撑着抬起头来,看了过来。
忽然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眼里闪出了震惊的光——她定定看着站在铁笼外的人同族,却看到对方早已在端详着自己。
“苏摩!”她踉跄着扑到栅栏上,不可思议地惊呼出声来,“是你?是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苏摩微微颔首,“潇?”
几个月前桃源郡一战之后,她从这个鲛人少主手里侥幸逃生,孤身返回帝都,从此就再也没见到过他。没有料到今日,居然又在叶城的奴隶市场里又碰上了!她的目光落到了他身边的那个银发女子身上,看到了对方手上那一枚银色的戒指,更加吃惊:“白璎郡主?”
这位前朝的太子妃,居然和苏摩半夜一起出现在这个西市上!
难道……空桑和海国正式结盟了么?
一时间,潇脑海里掠过了那些天下流传的隐秘传闻——比如堕天,比如复生……空桑太子妃和这位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