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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水波的声音回答她。
“臭手!臭手!你……在哪里?”一直跑出了那么远,才发现自己迷了路,那笙不敢在乱走,站在原地大喊了起来,踮着脚尖四顾,却看不到方才那一行鲛人战士和真岚的影子。
她壮着胆子边走边喊,勉力记忆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
然而摸索着走了一段路,忽然脚下一软,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整个人踉跄跌出,眼前忽然全黑了下来。
水的浮力让她在接触到地面后又迅速漂了起来,然而她的脸面和双手已然是插入了软泥中,等拔出来只闻见浓烈腐臭的气息——不知是水底沉积了多少年的淤泥。
她惊惶地抬起头,却发现头顶依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光。
连那些水底远远近近亮着的游鱼的磷光,此刻竟然都已经看不见。水流平缓地穿越,身周有奇特的簌簌声,有什么冰凉而湿润的东西抚上了她的脸。
——是……是水藻吧。
她想着,解下项中佩戴的辟水珠,拿在手上当做灯笼。微弱的珠光,照出了头顶密布的巨大藤蔓状森林,让她乍然一见,不由脱口低呼了一声。
那些水藻长在镜湖最深处,雪白而修长,随着潜流跳着舒缓优雅的舞蹈。
真是美丽啊……镜湖水底下,居然有着这么多人世所不能见的奇特景象?无意中,手指摸到腰畔的一个革囊,那笙猛然想起那是雅燃托付给她的东西,连忙解了下来。
水涌入了革囊,将雅燃的遗体在瞬间溶去。
那两颗凝碧珠在水中悠然下沉,陷入了水底绿色的藻类中,仿佛那个受了千年折磨的灵魂终于在水里安然闭上了眼睛。
那笙望着,不由又觉得难过:“雅燃公主,我带你回来了,好好安息吧!”
听得那句话,那些雪白的水藻丛仿佛蠕动了一下。那笙将手伸出去,用力在水里揉搓——这里泥沼的气味,也实在难闻了一点。
她擦着手,忽然发现右手上的皇天戒指忽然焕发出了一道光芒!
她还来不及回过神,头顶忽然穿来了巨大的呼啸声!
那种声音听起来如此熟悉,尖锐而具有穿透力,震得水波不停抖动,危险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压了过来。那一瞬间,记忆里某一个难忘的刹那苏醒过来了,那笙几乎要脱口惊叫出来:风隼!难道是风隼来了!
和炎汐在桃源郡外遇到风隼,是她踏上云荒大陆后第一次惊心动魄的经历。
——那种恐惧刻在了心底,即使颠沛流离了几个月也不曾忘记。
在听到熟悉的轰鸣声时,她立刻下意识地奔逃。然而身周的潜流被庞大的机械带动,汹涌而来,那笙站不稳脚跟,几乎一个踉跄又栽倒在水底淤泥中。
腐土的气息让她几欲呕吐。
她挣扎着站起,忽然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了:怎么会有风隼呢?真笨啊——这里是镜湖水底,怎么可能有风隼这种东西?
想通了这一层,她的胆子稍微大了一些,悄悄从水藻丛中浮起,探头望向水上。
然而刚探出头,一道强烈的光忽然眩住了她的眼睛!
“在这里!”她听到有人大喊,那声音穿透了水流,显得闷闷的。头顶上那种尖锐的震动声直逼而来,嘎然停止。
她被那奇异的白光照得睁不开眼睛:那、那是什么?!水底下,居然能燃起如此耀眼的火?她下意识地往回一缩,想躲回水藻丛林里。然而一阵暗流涌来,似乎有什么划破了水流,瞬间冲过来,在她把头缩回去之前,顶心一痛,一头飘散在水中的长发已然被人一把揪住。
那些奇怪的人,怎么能来得那么快!
头顶那只手是如此用力,痛得让她脑袋里一片空白——谁?是谁?在这万丈水底,又是谁竟能这样灵活地来去,贸然揪住了她的头发!
她被那个人提着头发从泥沼里拎起,一路从水里浮起,耀眼的光笼罩下来。
影影绰绰,她看到那个人周身布满了鱼鳞一样的纹路,双手双脚上连着薄薄的膜,一边扯着他,一边划动着手足,在水底吐出一串气泡来——她明白过来了:哦,是鲛人!在这个万丈深的水底,本来除了鲛人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放开我!”胆气一下子壮了起来,她愤怒地挣扎,双手抓向那个人的手臂,“我是复国军请来的客人!苏摩都对我客客气气!你敢这样对我,我要去告诉炎汐!”
“咦?”身侧那个人忽地发出了含糊的声音,诧异地回头看着她,“你不是鲛人?”
随着他的发声,水里有吐出的气泡浮起。
“老三,管他是不是鲛人,先带回船上再说!”又一个声音穿过了机械的轰鸣,在头顶闷闷传来,“你闭气的时间快到了!”
“嗯。”那个“鲛人”应了一声,一手抓着她,另一手则扯了扯腰间的拉索。
拉索的另一头通向那个悬浮于头顶的巨大机械底部,那笙浮在雪白的水藻丛上,仰头望着那个圆形螺旋纹样的怪物,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这又是什么东西?木构,泛着金属的冷光,却能在水底出没!
那个人扯动腰间拉索,另一端感受到了这边的举动,唰地一声将拉索往回收。
那个“鲛人”的身子立时掠回,冲破了水流,速度竟快过了箭鱼。
啊,原来是这样!他刚刚如此迅速地冲过来逮住了自己,原来是有人在帮他!在被抓着往上拖的刹那,那笙恍恍忽忽地想着,心里觉得不安,却一时尚未明白对方究竟是什么身份。
然而,在她被带离水藻丛的刹那,忽然间感觉到了脚上有某种柔软的束缚,似是有什么东西将她从腰到腿都缠绕了起来,不让她被带离。
“咔!”金属的断响传来,原来是那一条拉索被居中扯断。
那笙抬眼看去,忽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水藻!那些雪白的水藻忽然活了一样,从水底纷纷探出来卷住了她和那个人,同时包裹住了那一条拉索!就如无数触手忽地探出,将他们截留下来。
裹住她腰腿的水藻力道轻柔,然而卷住那个人的水藻显然极端用力。她一抬头,就看到对方口鼻里喷出了血,张开嘴巴发出了最后一声凄厉的呼喊:“女萝!……有、有女萝……水底森林……”
“喀喇”,那些雪白的水藻更加用力地卷住了他,那笙清晰地听到了肋骨一连串断裂的声音,宛如鞭炮细细响起。
断裂的拉索瞬间缩回了舱底,那个螺形的怪物发出了巨大的轰鸣,急速旋转着,周身发出了一道道白光。
“来这里。”那笙耳边忽然听到了轻微的声音,裹住她腰腿的水藻忽然用力一拉,她立刻就被拉到了贴着水底。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忍不住哇的一声反胃呕吐。然而那些雪白修长的水藻却推搡着她,将她往最软最深的泥沼里按去:“小心螺舟,快躲进去!”
是谁……是谁在和她说话呢?那笙四顾,却看不到一个人。
声音未落,巨大的轰鸣在水中炸裂开来。
螺形的怪物吐出了一道白光,呼啸着冲向这一片水藻森林,所到之处,所有的珊瑚岩石都被摧毁,整片水域都在振荡!
那笙惊呼了起来——这…这个怪物,力量惊人得如同风隼?!
然而,就在那一道白光快要击中她的刹那,无数的雪白水藻瞬间竖立起来,交织成了密密的屏障,裹住了那道白光。白光的速度凝滞了,然后在水中轰然盛放。
无数的水藻在水中四分五裂,然而更多的水藻缠绕了上去,宛如触手。
那笙怔怔地匍匐在腥臭扑鼻的水底泥沼上,仰头望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忽然发现了这一刹那、整片水域都被染成了血红色!——这,这是……那些”水藻”里流出来的?
那些水藻……是活着的么?
“逃……逃啊……”耳边忽然又传来微弱的声音,那些雪白的水藻在对她说话,“既然你自称是我们复国军的客人,就快逃去大营吧……这里我们来挡……”
是谁?是谁?那笙手足并用地爬向丛林外头,顾不得肮脏泥泞,惊惶四顾。忽然,她终于看到了声音的来源——一双碧色的眼睛,浮凸在不远处的水底地面上,急切地望着她。
“啊!”她叫了起来,看着一个又一个鲛人从地底革囊中露出眼睛。
整片”水藻”都在浮动,那些鲛人们从腐臭异常的水底钻出来,舒展开了雪白的手臂迎向那一个巨大的怪物。她们缠住了那个东西,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肢体被击碎,血液漂满了水底——她们的眼睛里都是死沉的碧色,没有生气,宛如……在九嶷山下看到的那一批女萝。
“我们来拦住螺舟,客人,你快逃啊……”一个又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回荡,那些女萝们密密麻麻从水底浮出,缠住了那一个庞大的怪物。
那笙踉跄地奔逃,然而眼前全是雪白的丛林,仿佛无穷无尽。
哪里……哪里出来那么多的女萝呢?
真岚他们去了哪里?复国军大营……又在哪里?她逃得不知方向,连着绊倒了几次。然而,等最后一次站起时,眼前的水已然变成血红色,水中充斥了巨响和狂乱奔逃的鱼类。
她骇然回首,只看到那个叫螺舟的怪物在急速地转动,化成了一道白光。
细细看去,那些白光却是锋利的刀刃,从螺舟的侧舷伸出,飞速旋转着,将一切盘上来的雪白手臂割断!
“呀!”她叫了一声,心里陡然一热,便再也不管不顾地停了下来。
仿佛察觉了这个水底来客的用意,附近的女萝们纷纷推了过来,用交织的手臂拦住了蠢蠢欲动的那笙。然而那笙望着那个半空中疯狂旋转的杀人机器,脸绷得苍白,忽然间抬起手,在前方的水中划了一个符号。
只是一瞬间,她便凭空从水里消失了。
女萝们错愕地相互看着。背后的轰鸣声越来越尖锐,那一只螺舟如同旋转的割草机一样推进过来,将这一片海底森林夷为平地。
女萝们被连着紫河车一起从水底拔出,无数的断肢和蓝发飞扬在水里,染得一片血红。然而她们却毫不退却,依然用修长的手足交织成屏障,阻拦和撕扯着那一只螺舟。那一道白光渐渐微弱,螺舟旋转的速度明显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