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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弘子来说将会是个难忘的经历,她在那儿会平安无事的,有人照顾她。想一想她会学到什么!我们也会把裕二送去的。”
“会学到很多美国的野蛮习惯。”秀美失望地说。
正雄绝望地叹了口气,她是个完美的妻子,但对孩子,尤其对女儿,却抱有固执的、非常守旧的想法。在她外祖母前年故去以前,弘子就被送到学校接受任何可能学到的日本传统教育,秀美也极为精确地贯彻这种教育思想。这些传统固然很重要,正雄承认,但他还有许多其他的东西要女儿弘子去学。他认为这些更为重要,尤其对女人来说。他想让女儿弘子与儿子裕二享有同样的机会。而在日本,这却太难了。
“她可以在家学英语,我就是这样学的!”秀美立场坚定。
“我输了。那么,将她送到庙里当尼姑吧,要不,就让媒人给她找个丈夫。你亲自给她找个婆家也行。你总不能让她一生都无所事事吧,对么?”
“我当然会让她上学的。她可以在这儿上大学。她没有必要远涉重洋会加利福尼亚学习。”
“想一想你这样做会剥夺了她什么,秀美,我是认真的。你真是出于对自己的考虑而不让她出去留学?想一想她在那儿会学到什么!好吧,先不说学习四年,就送她去一年,一个学年。这将是她一生中获益匪浅、一段值得怀念的经历。她会在那儿结交新朋友,获得新观点,然后再回来上大学。可她绝不会跟没去以前一样。如果她去……要么,不去。”
“为什么你偏要我承担将她骗到外面去寻找机会的责任?我哪儿错了?”秀美满脸不快。
“因为是你要把她留在家里。你想让她生活得舒适,把她藏在你的裙子下面那块安全的小世界里,害羞、守旧,被你母亲教给她的那些无用的传统紧紧地束缚着。放开她,像放开小鸟一样。她最终会回到我们身边的……但,不要剪断她的翅膀。秀美,不能因为她是小女孩就这样不公平。对妇女来说,这个世界已经够残酷了。”
这是他早已盼望的斗争,是一种他妻子不会同意,但他必须进行的斗争。她对自己的命运感到十分满意。事实上,作为妻子,她有许多自由,她自己也知道。她并不是没有听到他所说的话,她一直在思考。
又经过一个月挖空心思的说服,秀美终于同意了。只一年,如果弘子真想呆下去,可以再长一些。但她只能在圣弗朗西斯科呆一年。
武雄为女儿申请了一所很小但很有名望的女子学院。这所学院在伯克利,叫作圣安得鲁学院。正雄保证说,她在那儿会很安全。秀美认为这段时间太长,可还是不情愿地同意了。这对女儿来说是个非常好的机会,她同意,但为什么女人非要上大学,而且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她并不理解。她从未上过大学,可她和丈夫、女儿、儿子不是也生活得很好吗?
就连裕二也认为这是个好主意。第二年再去,他可等不及。他想申请斯坦福大学。此时,他认为姐姐能去加利福尼亚真够幸运的。除了秀美之外,还有一个人不能分享他的热情。这就是弘子。
“你母亲同意了,你难道不高兴?”正雄满怀信心地问她。秀美终于放弃了固执的想法,同意弘子去圣弗朗西斯科读书,他为自己的胜利而高兴得发狂。这是整整一年的斗争。
尽管对父亲表示感激,可弘子却默不作声,犹豫不决。她看上去像个小玩具娃娃,眉清目秀,四肢纤细。她甚至比她母亲更加可爱,更加娇小,也比她母亲更腼腆。与她充满现代思想的父亲不同,她天生就很保守。她在传统思想中生活得很自由,她十分喜欢这种充满所有传统习惯的生活。她的外祖母教会她牢牢恪守传统,她喜欢操持家务,循规蹈矩,她骨子里生就是一个传统的日本妇女,甚至比她母亲更保守。几年来,秀美渐渐接受并尊重正雄带给她的现代思想,可弘子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她不喜欢到加利福尼亚去呆上一年。服从仅仅是为了使父亲高兴,她不能反抗他。对她来说,似乎对父亲的尊敬使她付出了高额的代价。
“你难道不感到兴奋?”他又问了一次。她点了点头,极力想表现出高兴,但却没有成功。看着她这种神态,他凉透了心。他了解女儿,也深深地爱她。为了她能幸福,他可以去死。“弘子,你不想去?”他伤心地问,“你可以直说。我们并不想强迫你去,我们这样做是为了你的未来着想。”留学的费用是一大笔花销,作为教授,他的工资刚刚能够应付。但他们感到,为了孩子,这样的牺牲是值得的。
“我……”她深怕让父亲看出她有不服从的想法,看着地面,内心矛盾。她真的爱他们,也爱弟弟,可她不喜欢离开他们。“我不想离开你们。”她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泪水。“美国那么远,难道去东京还不行吗?”她抬起眼睛看着爸爸时,她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因为你将学到在这儿学不到的东西。事实上,你在家里比你到大城市要好。但是美国……”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梦想。他从未去过美国,却一直想去。二十年来,他一直与表兄武雄通信,希望自己也能去那儿。现在,去美国是他想送给孩子的礼物,一个最后的礼物,一个他唯一想送给他们的礼物。“弘子,你在那儿仅仅学习一年,一个学年,就这么短时间。如果你不愿意呆下去,你可以回来。一年时间并不长,你没有问题的,你也许会喜欢那儿。裕二将会在你走后的第二年去美国。如果你继续学习,你们会在一起的。”
“可是你……妈妈也……没有你们,我怎么办?”她泪水涟涟,嘴唇颤抖。她垂下眼睛对他表示尊敬。正雄走上前,伸出手抱住她。每次拥抱女儿时他都感到吃惊,她太瘦小了,一只胳膊就能搂得过来。
“我们也会想你的,会给你写信。你会与武雄叔叔和礼子婶婶在一起。”
“可我不认识他们。”
“他们都是好人。”九年前,武雄回过一次日本,可弘子几乎不记得他了。那年礼子婶婶没能回来,因为她正怀着他们的小女儿多美子。“你会喜欢他们的。我知道他们会像照顾自己的孩子那样照顾你。请抓住这次机会,好吗,弘子?我不想让你失去这个机会。”多少年来,他一直在保留着这个机会,保留的时间几乎和说服妻子的时间一样长。他不想让女儿觉得他在强迫她,他真心希望她能去,但必须是她自己愿意。
“我去。爸爸,为了你,我去。”说着,向父亲鞠了一躬。此刻,他真想用双手使劲将她摇醒,想让她放弃旧的思想。她还太小,不能陷入传统之中。
“我要你自己决定,我要你高高兴兴地去。”
“我会努力的,爸爸。”她悄声地说,眼泪流淌在面颊上。
正雄再次拥抱着女儿时,感到自己似乎是个怪兽,强迫她去那儿。然而,当弘子走开后,他敢肯定,一旦到了加利福尼亚,她会喜欢那儿的。
她离开家那天,全家人身上都笼罩着悲伤。弘子站在门外,一想到离开家,离开父母和兄弟,泪水便止不住地往下流。她在家里的神龛前停了一会儿,深深地鞠躬,然后跟着母亲走到汽车边,溜进后座,挨着母亲。
汽车驶向神户,裕二和父亲在前排小声地交谈,弘子一言不发。母亲看着她,而她却眼望着车窗外。秀美想跟她说话,想告诉她勇敢些,告诉她如果他们这样做错了,她应原谅他们。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也沉默不语。正雄从倒光镜中看了看她们,对她们的默默无言感到失望。她们没有一点儿女人的欢乐、兴奋或是好奇。弘子闭口不谈乘船、美国或她的表兄妹们。她只是静静地坐着,闷闷不乐,好像是被人强迫驱逐出祖国一样,心都碎了。她所看到的一草、一木、一房、一树都使她感到悲伤不已。
她母亲将她的行装都装在一只箱子里。箱子已被提前送到神户的日本航运公司。驶往码头的一个半小时的路程似乎无穷无尽,裕二想方设法逗她,但他的努力未能使她露出一丝微笑。弘子平时也没有裕二那种淘气、开玩笑的习惯,此时她的表情更加严肃。然而,尽管她和弟弟天生性格不同,他们姐弟俩的关系却很密切。他现在已开始跟她讲英语。他的英语,就像他做许多事情一样,尤其是音乐、体育,出奇的好,比她的还好。他很有语言天赋。他很贪玩,但是个优秀的学生。弘子对事物的反应比较慢,比较认真。她不像他那样很快进入角色,很快和别人交朋友,很快接受新思想,她做事谨慎,想得很多,力求准确。但只要她想做,就会做得很好。她学习钢琴、小提琴,她能坚持不懈,经常练习。虽然英语不错,但她练得很少。她总是跟裕二不一样,在英语方面显得笨拙。
“在加利福尼亚,你能学会跳吉特巴舞,”他鼓起勇气说,想显示一下自己对美国的了解。他知道所有的美国棒球明星,喜欢学习美国俚语,并想立刻就去斯坦福大学学习。他逗她说:“等我到了那儿,你应该教我呀!”弘子尽力笑了笑,他真傻。他俩相差不到一岁,他俩是好朋友,她想象不出没有他该怎么活下去。她知道她的表亲家有一个年龄与她相仿的男孩。他十六岁,名叫健二,他们还有两个女儿。可她知道,谁也不能取代裕二在她心中的位置。快到港口时,她感到双腿颤抖,心都碎了。
他们很快找到了日本航运公司的航船的码头,名古屋九号客轮等在岸边。乘客陆续到达,送行的人可以一直走进船舱,上船后,人们寻找各自的船舱,他们周围的人谈笑风生。弘子的铺位在二等舱,她的父母感到很高兴,因为她和一位岁数较大的妇女同舱。她是美国人,已在日本学习了一年日本艺术,现在返回芝加哥。她愉快地与他们交谈,然后走到甲板上去找朋友。舱内只剩下弘子和父母,她看着父母,脸色苍白,她感到这种场合压抑、令她不安。正雄看出了她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