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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当床垫子用。可肯和武雄所能找到的工具仅仅是两个咖啡罐头盒。当他们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清扫马粪时,彼得赶到了。他浑身是汗,头发蓬乱,像是一个魔鬼。弘子看到彼得,奔向他,紧紧将他抱住,他真的找到了他们!
“我从中午就一直等在管理处。”彼得疲惫不堪地说。“我费尽心机,几乎出卖了灵魂才终于获准进来。他们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到这儿来探友。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来阻止我。”他轻轻地吻她,不能言表地松了口气。终于找到了。他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每一个马棚和每个排队等待着食品的人。当他抬起头越过弘子的肩膀看到正在打扫马棚的肯和武雄时,他善意地开了个玩笑:“似乎很有趣吧?”武雄抬起头,嘴角动了动,做了个怪相。他还没有完全失去幽默感。看到彼得的确做出了奇迹,他们感到还没有被彻底抛弃。“没于活就先别说风凉话。”
“是个挑战!”说罢,彼得将外衣摔在弘子用来填充袋子的干草堆上,卷起袖子,顾不得自己珍爱的皮鞋,跑进马棚与肯和武雄一起清扫马粪。他们又找到一个咖啡盒。一会儿,彼得和他俩一样,浑身脏臭。这个马棚好像有许多年没人清扫了,也可能从来就没有打扫过。
“怪不得马跑了。”彼得将又一盒马粪倒到外面时打趣地说。他们好像在用茶杯淘干大海。“这儿真是一团糟。”
“不好吗?”武雄说。可肯一声不吭。他恨这个地方,恨这种感觉,恨那些将他赶到这儿来的人。他现在真想豁出一切和给他们造成痛苦的人拼命。
“我真想说,我还见过比这更糟的事情。”彼得一边干,一边开玩笑,浑身越弄越脏,可却看不出有什么成果。“不过,我想实际上没见过。”
“等你和山姆大叔一起去欧洲时就会见到了,他们大概会派你干这种活的!”
“那也不错,至少我还提前受到一点训练。”
天黑了很久以后,三个男人还在干活。礼子和女孩子们躺在弘子做的垫子上。后来,弘子去弄回几杯热茶,递给他们。她主动要求帮助,但被拒绝了。这种脏活不是女人能干的。
“你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离开吗?”武雄在休息时问彼得。彼得耸了耸肩,看着弘子微笑:“他们什么也没规定。我想我会呆到他们来把我赶走的时候。”几分钟后,他们又开始清扫,直到凌晨两点,他们才干完,肯用水将地面冲净,彼得帮助他们清扫墙壁。马粪被清除后,他们又找来一些比较干净的土撒在地上,然后再用水冲净。
“可能还得几天才能晾干,”彼得说,“希望老天别再下雨了。”地面干燥后,他们还得铺上干草,然后再放上垫子。现在,他们只能呆在马棚外面,坐在弘子做好的垫子上。肯坐在一个垫子上,筋疲力尽,武雄走过去和他坐在一起。彼得挨着弘子慢慢坐了下来。弘子一直没睡,等着他们干完。她想和彼得呆在一起。礼子和两个孩子早已睡着了。“这个地方看上去很糟糕。”彼得小声地对弘子说。他和他俩一样,浑身酸痛。
“糟透了。”弘子表示同意。她想象不出在这儿怎么能生活下去。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地方,“房子”里的马粪居然有两英尺厚!“谢谢你的帮助。武雄叔叔真是可怜。”她悄悄地说。弘子发现,彼得疲劳极了。
“你们不得不到这儿,真令人感到难过。”
“施卡他古耐。”她小声对他说。他扬了扬眼眉,等着她来翻译。“我是说我们无能为力,只能这样。”他点点头,但他多么希望情况不是这样。
“我不想让你留在这儿,小家伙。”他伸出手臂,将她紧紧抱住。他担心会给她找麻烦,但还能有更大的麻烦吗?他们已经到了指定安置地。没有人在仔细监视他们,到处是慌乱的家庭和老人,白天还有孩子。在这里他很显眼,因为他不是日本人,但好像没有人对他的出现感兴趣。“我希望能将你带走。”他微笑着,小心地吻她,不想让自己的脏手碰着她。
“我也希望你能把我带走。”弘子伤心地说。经过短短的一天,她已经知道他们有了什么,还将有什么,以及已经丧失了什么——她失去了自由。她突然感到,和彼得呆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那么珍贵。她开始怀疑自己以前的想法是否明智,是否必须经过父亲的同意后才能和他结婚,也许她应该像彼得所希望的那样,和他到另一个州去结婚。现在,一切都晚了。当彼得和肯、武雄一起到露天的厕所去解手时,她的心情十分沉重。她在这儿看不见他们,但知道他们在哪儿。她和礼子婶婶及妹妹们早已去过那儿,轮流用毯子遮挡着解手。
一会儿,彼得和他们回来了,告诉弘子说她应该睡一会儿。他说他明天上午有课,下午再来,可他似乎难以将自己劝走,她也不希望他走。又过了半个小时,他才终于离开她。看着他离开,弘子感到她在地球上的最后一个朋友也消失了。她的表亲们在默默地看着她。
“睡一会儿吧。”武雄递过一条毯子,后悔不应该让她来美国。她在这儿受到伤害,不来该有多好。她和彼得在这个充满敌意的世界中相恋,可这对他们并无益处,只会伤害他们。
弘子勾着身子躺在草袋子上,身上盖着一件衣服和带来的薄毯子,心里想着彼得,不知道命运将把他们带往何处。
第11章
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时,他们被起床号叫醒,然后到一个公共餐厅去吃饭。这儿一共有十一个餐厅,全都破烂不堪。他们必须使用颜色不同的身份卡轮流吃饭。食物毫无诱人之处,有稀粥、水果、鸡蛋粉,还有像新年以来就没有卖掉的陈面包。早餐都是谷物,勉强可以下咽。早餐后,人们又开始回到各自的马棚里收拾、清扫。有人已经住进去了,有人还在继续打扫,倾倒马粪,往袋子里装干草;有人坐在行李上,有人去四处寻找熟人。他们看见一些熟悉的面孔,武雄看到一些认识的教师和一个礼子的朋友,肯放心了,因为他看到佩姬家住的马棚离他们的不远;萨莉见到原来学校的两个朋友,她感到十分难过;小苔米跟谁都讲话,已和孩子们交上了朋友。看到熟人,他们感到好受多了。
到处都可以感受到人们的决心,他们想尽可能做得好些:一个住在另一排马棚的女人已经开始在一块地里撒上种子,似乎决心要开辟一个菜园。
“我想最好不要在这儿呆上那么长时间。”礼子神情紧张地说。他们仍然没有听到进一步的消息,不知道他们将会被再迁往何处,礼子不知道该在地里种什么,不知道能在这里住多久,对他们来说,活下去才是根本问题。
这天下午,她去医院看了看,那儿的情况也很糟糕,已经有了一些病人,多数病人患的是胃炎和痢疾。两个护士告诉她,吃东西要小心,很多食品都已变质,喝水也要小心。她回来后将这些注意事项转告给家人。礼子答应要在下午再回到医院去帮忙。
下午,马棚里的地面基本干了。肯和弘子将干草铺到地上,然后将垫子和行李搬了进去。现在里面已经很干净,不过还可以闻到马粪的气味。
他们刚刚将不多的几件行李搬进去,彼得就赶到了。弘子高兴极了,脸上焕发出旭日般的红晕。彼得告诉武雄近来学校发生的事,还带来一些巧克力、曲奇和水果。他不知道卫兵会让他带多少进来,所以很小心,不让他们感到过量。苔米拿起巧克力就吃;萨莉感激地拿起一只苹果,边吃边向他表示感谢。
彼得和他们在一起坐了好长时间。弘子在大家都去排队吃晚饭时才和彼得单独呆在一块儿。她坚持说自己不饿,她吃了一块巧克力和一些曲奇饼。谈话间,彼得仍很难相信他们一家六口人怎么能挤在这个小小的马棚里。这个马棚是抽签分到的,全州的日本人都被集中到这个地方,等待重新安置。
“今天没发生什么事吧?”大家走后,彼得十分关心地问。武雄情绪不好,礼子似乎比昨天刚到时好些了,孩子们适应得很快,苔米已不太哭了,萨莉因找到朋友而高兴,肯也不像昨天那么怒气冲冲。
“我们还好。”她看上去很平静。他拉住她的手,抚摸着。他们离开帕罗·奥德后,彼得感到异样,他曾开车路过他家的老房子,看到他不认识的孩子和一只不同的狗。那家人已经搬了进去。彼得觉得他们是闯进房子的窃贼。
“你们不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看着她的眼睛,彼得心里踏实多了。“我会经常来的,我希望他们能让我住在这儿。现在,我唯一想到的地方就是这儿。”听到他的话,弘子感到宽慰。但这对他不公平,这是他们的问题,彼得不属于这儿,这样做只能增加他们的痛苦,他还有七周就要去当兵了。可弘子没有勇气告诉他不要再来,她做不到。
“我很高兴你能来。”她坦白地说。她需要他,她整天都在盼着他来,她珍惜他们呆在一起的每寸时光。她告诉彼得她在周围看到的事情,还和他讲了有些妇女在开辟小花园。
“感谢上帝,这些人是难以被打垮的!”他向四周看了看,人们有的在清扫马棚,安放行李,用水冲洗地面,粉刷墙壁,还有些人在打扑克,下围棋或日本将棋。有些老年妇女边聊天边织毛衣,到处都可以看到孩子。彼得发现,尽管他们的居住条件极差,但是人群中却充满了希望和友爱的气氛,很少有人抱怨。有时,还有不少人相互开玩笑,到处都可以听到他们的笑声。只有那些岁数较大的男人看上去表情有时阴沉,他们感到内疚,因为他们没能更好地保护家人,不能让家人免遭不幸;还有一些像健二那样的年青人,他们的脸上流露出愤怒的表情。但多数人都随遇而安,不甘放弃。
弘子抬起头,看着彼得,微笑着,他是她的生命。自从和家失去联系后,对弘子来说,彼得和她的表亲们越来越重要。她听不到家里的情况,很挂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