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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她深深地爱他,可她却不敢用语言来表达,她将他视为一个她从未梦想到的那种具有魅力、智力及成熟的人。她听不懂多少英语,却愿意听正雄用英语对她讲话。她认为他魅力无穷。
“孩子什么时候出生?”他问妻子,因为他对女人怀孕、生孩子一无所知。这年,法军占领了鲁尔河,对德国进行了一场迟来的报复。在欧洲,有趣的事情已经开始,但相对于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来说,国际新闻已远远不再重要。
“刚入夏吧,”她轻轻地回答,“我想是在七月。”这正好是在他们结婚一年的时间,正是孩子出生的好季节。
“我想让你去医院生孩子。”他看着妻子,但马上发现她目光中流露出固执的表情。他们结婚仅仅八个月,可他太了解她了。尽管他的现代思想对她似乎很有吸引力,然而在某些事情上,她绝对不会向现代文明移动一步,尤其当涉及到家庭事务时,她依然固守着传统习惯。
“我不去医院,我母亲和姐姐会来帮我。孩子生在这儿,如果需要,我们可以请个神官来。”
“你不需要神宫,小家伙,你需要医生。”
她没有回答,她不想丢面子,也不想听从他的建议。孩子快降生时,他们为此事争吵得很凶,秀美哭得很伤心。她母亲和姐姐按计划在六月份赶来了。对她们的到来,正雄并不在意,但他仍然坚持要她去医院看医生,要孩子生在京都的医院里。很明显,秀美害怕这样做,她不想去医院,也不想见医生。正雄徒劳地跟她理论不休,他也劝说她母亲,说去医院对秀美更好,但她母亲却仅仅用微笑来对待这个奇怪的人。她自己生过六个孩子,一个在出生时就夭折了,另一个还是婴儿时就死于白喉,虽说仅活下来四个孩子,但她知道生孩子是怎么回事。秀美的姐姐也明白,她生过两个孩子,还帮过很多妇女生产。
随着时光的推移,正雄发现他谁也不能说服。他失望地看着秀美的肚子一天天长大,在夏日的热浪中日渐疲劳。每天,她母亲都按照传统习惯教她进行日常生活,为的是使她能够顺利生产,她们去神社祈祷,让秀美吃传统的孕妇饭菜。每天下午,她姐姐陪她到户外长时间地散步、活动。每当正雄夜里回到家时,他都发现秀美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可口的饭菜,等着他一起吃饭。她为他忙来忙去,乐于听他谈些新闻。可对正雄来讲,最能使他感兴趣的新闻是关于她的情况。她看上去过于瘦小,肚子却如此之大。她太年轻,太瘦小,他对她十分担心。
他一直想和她生个孩子,可现在到了快生产的时候,他却感到十分害怕。他怕极了,怕生产会要她的命,不得已,他终于跟自己的母亲讲了这事。他母亲回答说,女人天生就会生孩子,她认为就是不去医院,没有医生,秀美也会平安无事,现在,世界上仍有很多妇女在家生孩子。此时,仍然坚持让孩子出生在医院的人就只有正雄自己了。
不安的感觉与日俱增。六月的一天,他回到家,感到似乎家已被人遗弃,秀美没有像往常那样在外面等他,她没在房间里,没在厨房砖砌的炉子边,家里到处静悄悄的。他轻轻地敲了敲他岳母及大姨子的房门,在那儿找到了她们。秀美已进入“产房”几个小时了。她躺在那儿,极度痛苦,口中咬着一根木棒,疼得在床上扭动着,她母亲及姐姐站在她两旁,用手按着她。房间有一大盆水,弥漫着重重的水汽。正雄向屋里看时,她姐姐正在擦拭着秀美额头上渗出的汗水。他退了出来,没敢进屋。
他深深地向屋里的人鞠了一躬,转过身子,唯恐她们感到不快,然后客气地问她们他妻子的情况。她们说她一切正常,他岳母然后快步走到用来当作门帘的隔扇边,向他鞠躬,将它关上。在这儿,听不到秀美的任何声音,但从他刚才看到的情形看,她的情况糟透了。他走开时,千万种恐惧一起向他袭来,要是她太疼了怎么办?孩子太大怎么办?如果这孩子要了她的命怎么办?要是她能活下来,她会饶恕他吗?她会不会永远不再和他说话?她会不会因为这一切事情恨他?想到这儿,他感到十分沮丧。他太爱她了,他祈盼能再看到她那甜蜜、完美的脸庞。他真想进屋帮助她,但他知道,如果这样做,她们会大怒不止的,产房不是男人进的地方。不论是在什么地方,女人生孩子是不能让丈夫看到的,但正雄自己认为他是个例外。
他慢慢地走到花园,坐下,等待着她的消息,完全忘记了饥饿,忘记了一切。天黑时,她姐姐悄悄地走了过来,向他鞠躬。她为他做好生鱼片和一些米饭。当她将饭菜递过来时,正雄吓了一跳,他不明白她怎么能撇开秀美来照顾他,就连吃东西这个想法都让他受不了。他向她鞠了一躬,表示感谢,接着,马上就问起秀美的情况。
“她很好,正雄君。到明天你就会有一个漂亮儿子了。”到天亮还有十个小时,她怎么能忍受这么长时间的痛苦。
“可她现在怎么样?”他问道。
“很好。她为能满足你要儿子的愿望而感到高兴,正雄君。对她来说,这是个美好的时候。”他早就知道这些,可还是不能忍受她姐姐说的假话。他可以想象得到秀美难以忍受的痛苦,他快要发疯了。
“你最好回到她那儿去。请告诉她,我为她感到骄傲。”秀美的姐姐微笑着鞠了一躬,然后消失在房间里。正雄紧张地在花园里踱步,完全忘掉了她姐姐给他送来的晚饭,他根本就吃不下去。他唯一的念头是想跟秀美说他爱她,当然,这不可能。
他独自一人整夜坐在花园里,一直想着她,还想到他们共同生活过的一年,想到她对自己意味着什么,想到她是多么的温柔和体贴,想到他是多么爱她。那天夜里,他喝了很多米酒,抽了许多烟。但他没有像别的男人一样,他没有和朋友一起出去,或独自一人去睡觉并忘掉妻子。多数日本男人会在妻子生孩子时去休息,在睡梦中等待早上令人愉快的消息。相反,他坐在那儿,不时地来回踱步。有一次,他悄悄地走到她的房间外边,想听听她哭没哭。他受不了这种想法,当他再次看到秀美的姐姐时,他问她是否需要请医生来。
“当然不必请。”她马上回答,然后鞠躬,消失。她看上去不太耐烦,很忙。
天快亮时,他岳母走出房间来找他。他已经喝得很多,头发有些蓬乱,正在吸着烟,看着太阳慢慢地从地平线上升起。看到岳母脸上的表情,他马上害怕起来。那表情是悲伤,是失望。突然间,他感到自己的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眼前的一切都如同电影的慢镜头一样,缓慢、呆滞。他想问问妻子的情况,但看到他岳母的表情,他没敢吱声,他等待着。
“是个不好的消息,正雄君。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他闭上了眼睛,强忍住悲伤,他们瞬间的快乐一下子变成了噩梦。他失去了她俩,他确信。
“秀美很好。”
他睁开眼睛,盯着他岳母,不相信他会撞好运。他的喉头哽咽,令很多男人都会感到羞愧的泪水流了出来。
“孩子怎么样?”轮到他发问了。秀美无恙,一切都没有失去。他真心爱她。
“是个女孩。”他岳母伤心地垂下目光。她女儿使他失望了。
“是个女孩?”他兴奋地问,“她好吗?她活了?”
“当然。”听到这些话,秀美的母亲似乎感到吃惊。“可我还是非常遗憾。”她又开始道歉。正雄站了起来,极为兴奋,向她鞠躬。
“我一点也不感到遗憾。请告诉秀美,我非常幸福。”突然,正雄改变了主意,他快步跑过花园。这时,天空已从桃红色变成火红,太阳像一团簧火一样燃烧在天空。
“你去哪儿,正雄君?你不能……”但他这时还能干些什么?这是他的家,这是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是这儿的法律。虽然他知道此时他妻子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可正雄已经顾不得这些,他一步两阶地闯进他家的第二个卧室,轻轻地敲着将他隔在外面的隔扇。她姐姐马上来开门。他冲她笑着,可她却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我想看看我妻子。”
“她还不能……她现在……我……好的,正雄君,”她向他鞠躬,犹豫了一下,让开了路。他肯定有些异常,可她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她躲开了,去厨房给他泡茶,然后去找她母亲。
“秀美,”他进屋后轻轻地叫着她的名字,他看见了她们母女俩。秀美静静地躺着,身上盖着被,还有些微微发抖,面色苍白,头发都拢在后面。她看上去极为可爱,她的双手抱着仅露着一张小脸的女儿。这是他所见到的最完美的孩子,她的脸似乎是用象牙雕出来的,就像一座最小的雕像。她长得极像她母亲,可能还更漂亮。他满怀惊喜地看着她。“啊……真漂亮!秀美,她太完美了……”然后,他又看着妻子,看出她在生产时所遭受痛苦的痕迹。
“你还好吗?”他仍然担心她的情况。
“我很好。”她看上去突然变得成熟了很多。这一夜,她越过了成熟的山岗,从少女变成了少妇,这段路程比她所预期的更加艰难。
“你应该让我带你去医院。”他还是有些后怕。但她用摇头来表示回答,她感到在家里很幸福,与母亲、姐姐、以及等待在花园里的丈夫在一起,很幸福。
“对不起,正雄君,是个女孩。”秀美真心地说,眼中充满了泪水。她母亲说得对,她使他失望了。
“我根本不感到失望。告诉你,我想要个女儿。”
“你真傻。”她头一次鼓起勇气说。
“如果你不认为女儿是个珍贵的礼物,你也一样那么傻。可能女儿是件比儿子更加珍贵的礼物,有一天她会使我们感到骄傲的,相信我,秀美。她会做大事,会说各种语言,会到其他国家去,她能实现自己的理想,会达到她自己的目标。”秀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有时真傻,有时比她想的还傻,可她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