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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件事他们都不知道:那天夜里,联邦调查局已经开始抓人。那些被他们怀疑是间谍的人都受到了审讯。被捉的人中,有很多是船上带有短波波段收音机的商业渔民,其他一些被捕者是他们已经连续盯梢几周的人,或被怀疑是敌人组织成员的人。
“不管怎样,我要在本周末回到帕罗·奥德。”她说。周五是圣诞节假期的开始。
“我要在你回去前和你谈谈,弘子……”彼得犹豫了一下,想说什么又没说。他不想吓着她,他只想告诉弘子,不论发生什么,他会保护她的。“如果发生什么事,一定要镇静,留在那儿,我会去接你的。”他的语气严肃、坚定。听到这儿,弘子的脸上露出了这一天来的第一次微笑:“谢谢你,彼得君。”
她慢慢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屋里空无一人,莎伦和安妮都不想和她共住一室。走回房间的路上,没有人和弘子讲一句话。她关上门,独自坐在床上,想念着彼得。第二天,一切都清楚了。
加利福尼亚时间九点三十分,罗斯福总统在国会发言,他讲了六分钟,要求国会向日本宣战。他说:日本不仅仅拒绝了美国政府“与日本政府及天皇对维护太平洋地区的和平对话,还蓄意策划、轰炸了夏威夷群岛上的我国军事设施。除此之外,他们还轰炸了马来亚、菲律宾群岛、威克岛、关岛、中途岛及香港。”美国在太平洋地区遭到了全面的突然袭击,战争已于昨天既成事实。罗斯福认为国会应当立即对日宣战。除一票反对外,众议院通过了罗斯福的宣战要求,宣战书于当天下午一点签署。当天晚上,为了报复,日本向美国和英国同时宣战。美国终于被卷入了战争。
在官方正式切断日美间通讯以前,圣弗朗西斯科电话局的最后一项工作之一是接通了正雄打给武雄的电话。正雄说如果日美宣战,要是可能的话,就让弘子留在圣弗朗西斯科。正雄认为弘子留在美国他会感到更放心,并迫切请求武雄将她接回家。在电话中,他告诉武雄裕二已经参加了日本空军。正雄代表全家向武雄一家人问好。
在美国,正如罗斯福所说,这一天不仅仅是个耻辱的时刻,而且还是个混乱的日子。日本人开的银行、商店、报纸和电台都被占领,渔船也被扣押,就连小商店也关了门。有些德国人、意大利人被收审,但更多的是日本人。边境已经封锁,日本籍人不能买到飞机票,因此弘子根本就无法回国了。
整个西海岸处于高度警戒状态,六点四十分,响起了第一次空袭警报。一条未经证实的消息说在某地有不友好的飞机接近,人们四处躲藏,妇女哭喊着。人们藏在家里、地下室里和防空洞里无期地等待着轰炸。后来,警报声渐渐减弱,所有的电台都停止了播音。人们后来才发现,除了城市之外,只有阿卡塔滋岛上监狱的灯像一座灯塔一样一直亮着。
夜里,第二次空袭警报又响了起来,电台又都停止了广播,但这不过又是一场虚惊。人们在受到惊吓之后,发现什么也没有发生。
第三次警报在凌晨一点三十分钟拉响,电台同样又消失了,人们又都钻进安全地带。不同的是,这次人们是穿着睡衣和浴衣,抱着孩子,拉着他们的宠物走进防空洞的。
凌晨两点,再一次灯火管制;三点,有报告说两个中队的敌机飞临西海岸,但谁也没有看见或听见飞机的到来。第二天,约翰·德威特将军坚持说敌机是从航空母舰上起飞的,但仍没人见到飞机的踪影,也没有发现航空母舰,人们仅仅是听说而不是看到“幽灵”飞机。第二天,报纸上的标题充斥了恐怖的消息:敌人发起攻击,有人看到了飞机。到了十二月九号,整个城市都被折腾得精疲力尽。
当天晚上,同样的闹剧又再次重演。这次不仅仅是圣弗朗西斯科,纽约、波士顿的人们也都恐慌不安,四处弥漫着日本的威胁。任何人都忍受不了这连续不断的空袭警报和报纸标题所带来的恐慌,尤其是在西海岸,德·威特将军正在将人们驱赶进可怕的慌乱之中。
两天以后,星期四,德国向美国宣战,关岛陷落于日本人手中。在伯克利,美国财政部下令,每一个已在周一被占领的日本人企业都必须关闭,这意味着日本人在美国的企业均告结束。
弘子也度过了艰难的时光,她几乎没有离开过她的房间,她同屋的同学有意避开她。到了十二月十一日,她和系主任进行了一次严肃的会面。从听到的消息看,弘子可以肯定校方会要她离开学校,但却十分吃惊地发现他们并不想这样做。系主任对她出奇地和蔼,告诉她不应该胡思乱想,她不是敌人,她也和美国人一样遭到轰炸,这不是她的罪过,她也是受害者。系主任知道此时人们都处在情绪的高潮,她听到了同学中对弘子的不利传言,但弘子没有提到莎伦的过错,也没提到安妮·斯宾塞对自己的不友好。
系主任建议她按学校计划离校,和其他同学一样在第二天回去过圣诞节,还要求她在圣诞节后返回圣安得鲁学院。
“我想,到那时情况会好些的,你可以回来继续读书。”系主任说。一周来,弘子都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复习,准备考试,她甚至将饭菜带回房间去吃,以避开其他学生,她一直没有放弃学习,她的功课是一流的。“现在,对每个人来说都很艰难,特别是对来自夏威夷的学生。”系主任接着说。学校只有两名家在夏威夷的学生,她们终于收到家里的消息,两家都没有直系亲属受伤,可其中一个同学总是在见到弘子时,要冲过来向她发难。“你的家人有消息吗?”系主任关心地问。
“他们要我留在这儿。”弘子低声回答,“我父亲不希望我现在返回日本。”几个月来,她一直在默默地计算着回家的日子,现在,一切都成为泡影。她感到,回日本可能会是几年以后的事了,想到这儿,她的泪水又禁不住流了出来。她用感激的目光看着系主任。她感谢她的关心和允许她在圣诞节后返回学校。因为她毕竟是来自敌国的外国人,他们可以轻易地让她退学,可他们没有。一周来,她在报纸上常常看到标有“鬼祟的日本佬”的大标题,这很令人伤心。
“可以肯定,我们都将度过一个艰难的圣诞节。”系主任情绪低沉。每个人都有熟人或亲属参军,人人都被毫无例外地卷入到战争之中。“但你可以在新年过后重新开始。弘子,你能来这儿学习,我们都很高兴。”她站起来和弘子握手,然后起身返回办公室。弘子也回到自己的房间,不过,她还在因刚才的谈话而心有余悸。太出人意料了,她还可以返校,还没有因为是日本人而被驱逐。此时,她发现自己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与她的同学们不同,美国政府至少还没有将她视为偷袭珍珠港的人来对待。
当天晚上,弘子收拾好东西,准备第二天返回帕罗·奥德。莎伦和安妮四天来第一次回到房间来收拾各自的行装,并在珍珠港事件之后第一次在房间里睡觉。可那天夜里,她们两次跑到楼下躲避空袭。现在,每天晚上都有消息说敌机飞往西海岸,或是说发现敌人潜艇,准备用鱼雷打击港口内未设防的船只。可飞机和潜艇从未出现,鱼雷也没有发射,唯一出现的,是人们的恐慌和不安。
武雄和礼子婶婶亲自开车来学校接她。看到他们,弘子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是令人压抑的一周。她离开时,同屋的女孩谁也没和她说声再见,或是预祝她圣诞快乐。一坐进汽车,弘子就哭了起来,他们解脱了她压抑的情绪。
“真是糟透了。”她用日语说,现在每次她和他们讲话时,总是忘记说英语。以前讲日语时,他们并不在意,但这次,当车开出学校后,礼子严厉地批评她不应该讲日语。“为什么?”弘子不解地看着她,她知道礼子能听懂。弘子觉得讲英语不如日语那么自如,尤其是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
“弘子,不管讲英语有多么困难,你现在必须讲英语。我们现在是在和日本打仗。”她毫不客气,“如果你再讲日语,就有可能会被当作日本间谍抓起来的。”
“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武雄叔叔冲着礼子微笑着说,认为自己的妻子有点过头,但他同意她的说法,现在用英语讲话比较明智。‘哦认为你现在应该克服困难,因为人们都惶惶不可终日、不知所措。”报上的题目难以令人置信,到处都是日本威胁、日本飞机、日本轰炸,西部防卫总部的总司令德·威特将军也在为报纸上的恐怖消息推波助澜。
周六,意大利、德国、日本,还有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都相继宣布已结成伙伴,反对同盟国。弘子感到,这一周她在精神上就像是遭受到一连串不停的轰炸,她已经被所发生的事弄得精疲力竭。周六,她几乎睡了一整天,快到吃晚饭时才起来帮助礼子。苔米对她尤为担心,但她母亲关照苔米不要去打扰弘子,礼子唯一祈祷的是不要遭到空袭。
直到周日,弘子才见到彼得。他是正式拜访,来看武雄,但他知道她在家,急于想见到她。她慢慢走下楼来,身穿灰色和服,表情严肃。和往常一样,她向他鞠躬,她的叔叔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弘子,以后不要再鞠躬了。现在,重要的是不要让人觉得你与众不同。在家也一样,最好不要再鞠躬了。”听到这些,弘子感到很吃惊,她不再是原来的自我,一切都变了。武雄说要去取报纸,走开时,他向彼得露出了细微、意味深长的微笑。
“你还好吗?”彼得关心地问。他不敢过于频繁地向武雄询问她的情况。一周来,他一直都在为她担心,现在见到她,他感到轻松了许多。她似乎很疲劳,有点苍白,又瘦了一些,看上去更加弱小。
“我很好,彼得君。”说着,她又想鞠躬,但这次她想起叔叔提醒她的话。
“武雄说的对。”彼得温柔地说,“我的一个日本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