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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我们几十米高的地方,而这最后几十米的山坡几乎已经垂直成了九十度,没有专业工具和专业登山队的帮助,我们根本不可能上去。我们只能站在这个算是离公主堡最近的地方,看看那一点点建造公主堡的地方的轮廓。
等我们都爬到了山腰的安全地带,我们才发觉,歇脚的地方是光溜溜的石头,有点儿像鲫鱼背,宽度也就两米多,它的背面是一个像漏斗的山谷。我们根本不敢把头伸过去看,因为地势太险,没有任何安全保障。我出于好奇,捡了块石头扔下去,过了很久才从下面传来回响。这时我突然意识到,导演之前说的能够下山的缓坡根本不存在,我们只能原路返回。直到今天我都不确定,那个导演是自己也并不知道有没有下山的缓坡,还是跟我们玩儿望梅止渴的把戏,反正从公主堡回去之后,整个组里对这个导演的不满情绪达到了顶峰。
饶是如此,我还是平静了一下情绪,扛起摄像机开始工作。遥望远处,云海茫茫,小王指着前方对我说:“看,那边就是喜马拉雅山。”不知不觉天色已晚,也差不多拍完了,我们没有选择,只能原路返回。和上山相比,下山实在很简单,也很危险,直接往山坡上一坐,一段一段地往下滑,十几分钟就滑下去了。但是下山的时候人根本不能站起来,而且下滑的过程中,要是被什么东西硌着了,在巨大的惯性之下人就会直接飞出去,摔下山去。所以,我们得确保自己的腿和屁股要一直挨着地面,腿不能曲起来,脚下还要当心被硌着。这样的姿势下,腿和屁股被磨得很疼,牛仔裤也差不多报废了。我从新疆回到南京的时候,我的两个膝盖都露在了牛仔裤外边,都是在新疆这一路上磨出来的。
一群人终于安全下到山脚,大家互相看了看,都没有了人样,满头满身的泥土,手上还有血。这时谁都没有体力拿任何东西了,除了磁带、电池那些必须拿的东西,其他东西比如手电筒、水壶什么的都扔了,我恨不得把两条胳膊都卸掉。回去的路上,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都低着头拼命赶路,想尽快赶在天黑之前到达河边。想着半条命差点儿丢在公主堡,我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我们就这样机械性地挑战生理极限似的走着。一个多小时后,天终于不可阻挡地黑了下来。这是我一生中离月亮和星星最近的一次。湛蓝的夜空中,满天繁星,迢迢银河挂在眼前,就像现在3D电影里一样,让人有“手可摘星辰”的感觉。帕米尔高原上的那个夜晚美得那么惊心动魄。月亮把大地照得一览无遗,我又看见了来时看到的动物的尸骨,在月光下它们显得阴森森的,泛着白光,一路伴着我们,真像科幻片或者恐怖片。当时我可没有心思像现在这样感慨万端,只想着能活着再次爬过卡拉奇古河,回到对岸。
又走了很久,我忽然听到河水翻腾的巨大声音—卡拉奇古河不远了!大家的步伐顿时快了起来,到后来简直有了些要跑起来的感觉。几年之后,我在看美国大片《黑鹰计划》里那群死里逃生的美军士兵最后撤回安全区的那一路疲于奔命时,就回忆起了一九九四年夏天我从公主堡逃回来的那个晚上。
终于,白天看到的那条白浪滔天的卡拉奇古河又出现在我们面前了。在月光下,它就像一条白练从远处的山里伸出来,壮美也惊悚。这时在对面等候我们的两个司机把越野车的大灯打开了,两辆车的四束灯光照着摇摇晃晃的桥面,迎接我们回去,让我顿感温暖。过河的方式跟下午来的时候一样,一个接一个地上桥。经历了八九个小时的高原赶路和公主堡惊魂,我们拿出最后一丝力气,靠着求生的本能,再次一个接一个地爬过了卡拉奇古河。可能就是这个原因,我们回去的速度明显比过来的速度快了很多。
直到现在,一想到当时过河的情景,我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一幅悲壮的画面—帕米尔高原上,一轮明月照在卡拉奇古河翻腾的浪花上,照着那座白色河流上晃晃悠悠的铁索桥,月光和对面越野车打过来的灯光交织在一起,白森森的。一群筋疲力尽、伤痕累累的男人,一个一个默默地爬着。
那天晚上过河之后,我们一行人在卡拉奇古河边一户柯尔克孜族人家度过了饥寒交迫、惊魂未定的一夜。
3、捡到“宝贝”
公主堡的经历中并不都是惊心动魄,也有好玩儿的事情。陪同的两个小战士很崇拜我们这帮奇形怪状的电视人。去公主堡的路上,我看着两边险峻的高山问他们:“这么高的地方,有动物能上去吗?”小王说:“有哇,帕米尔露丝就能上去。”
帕米尔露丝是当地人对盘羊的叫法。这种羊的角是打着卷的,有将近一米长。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数量很少,跟大熊猫差不多。在当地人的心中,帕米尔露丝跟神一样,死了之后头都会被供起来。对这样稀有的帕米尔露丝,国内外很多科考队想猎取它必须向自治区的相关机构申请,并且缴纳两万块钱办许可证,而且不管你打得着打不着,钱都不会退给你。据说,很少有人能打到帕米尔露丝,所以市场上帕米尔露丝的头价格不菲。
我问小王:“你见过帕米尔露丝吗?”他对我的问话相当鄙视,对我说:“这有什么稀奇,我们连队厨房后面就有一个这样的羊头。你喜欢我送给你。”原来,他们连队要在边境上巡逻,巡逻一趟要好几天才能回,偶尔也能碰到帕米尔露丝之类的野生动物。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时激动了,忙问羊头还在吗?小王说,前几天还在呢。
在柯尔克孜族牧民家睡了一觉起来后,小王果真在厨房后面找到了那只羊头,并且送给了我。他可能不知道帕米尔露丝的头在市场上值多少钱。最后,我把身上穿的摄影背心送给了他,他也非常高兴。此后在新疆的一个半月,我走到哪里,都把羊头随车带到哪里,最后一直背回了南京。对此我非常感谢司机老刘,不是每个司机都愿意天天在车上驮着这么个大家伙的。这充分说明我和老刘相处得相当不错。
那只羊头在我家里放了很多年,最后送给一个朋友做了结婚礼物。
塔克拉玛干。
帕米尔高原的历险后,我们去了塔克拉玛干沙漠拍摄神秘的克里雅部落。在新疆,有两个部落非常神秘,分别是生活在北疆阿尔泰山区里的图瓦人部落和南疆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里的克里雅部落。
我们当时选择了从于田县由南向北进入塔克拉玛干沙漠。一九九四年时的于田县相当落后。我们在于田县准备了一些补给,其中包括一只装水的大桶,储备了够摄制组四个人在沙漠里生存两天的水。找向导费了一番周折。当时整个县里能在沙漠里找到克里雅部落的司机一共就只有那么三四个人。这样绝对的卖方市场,没得还价。只要这三四个人咬死一个价,人家说多少你就得给多少。
我们进沙漠的时间是一九九四年的农历八月十四。我们在县里吃过晚饭,晚上九点钟左右我们换乘一辆北京212吉普车向沙漠进发。白天沙漠温度太高,因此司机选择了在夜里进沙漠。车一进沙漠,我就发现没有任何参照物了,我们只能相信向导没有金刚钻也不敢揽这瓷器活儿,否则等于是大家一块儿送命。一九九五年,我从央视新闻中看到,一条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公路贯通了。而在一九九四年的夏天,我们一行人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还是具有探险性质的事情。
全世界的沙漠大约分两种—流动性沙漠和固定沙漠(或者叫非流动性沙漠)。非洲的撒哈拉沙漠是全世界面积最大的沙漠,但它的沙丘是固定的,可以作为参照物。而塔克拉玛干沙漠是世界上最大的流动性沙漠,号称“死亡之海”,往往刚刚还看见的沙丘,几分钟后就没了,另外一个地方出现了一个新的沙丘。我曾经在沙漠边缘的公路上亲眼目睹“沙丘过马路”—公路一边的沙丘被风吹得慢慢矮下来,细细的沙子被吹过公路,公路的另一边慢慢冒起一个新的小沙丘,而且速度很快。
我们的北京吉普一路颠簸着向北行驶。其实是没有路的,不仅没有路,也没有任何参照物,直到今天我也没明白于田县的司机是靠什么方式带我们找到克里雅部落的。辽阔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在临近中秋的月光下泛着青光,帕米尔高原夜晚中的森森白骨起码表明那里还是有生命活动的,而眼前浩瀚的沙漠一点儿生命迹象都没有,“死亡之海”这几个字不断在脑海里出现。
我在车里渐渐睡着了,记不清究竟开了多久我们才到达了克里雅部落。其实克里雅部落的叫法是不准确的,这里已经有了一个相当正式的名称—达里雅博依村。
在达里雅博依村我们待了两天。第二天我才发现,我们认为塔克拉玛干沙漠是生命禁区的观念是完全错误的。沙漠里其实有植物,比如胡杨;有动物,比如蜥蜴。塔克拉玛干沙漠里还有一条河,虽然水量极小,但从来没有干涸过。只不过,那河水只能供牲畜饮用,人不能喝。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沙漠里的胡杨,那是一种在干旱地区生长的高大的树种,叶子金黄的时候很美,在北方苍凉的沙漠、戈壁中经常成为摄影师拍摄的对象。新疆人会骄傲地告诉你,胡杨树活着一千年不死,死了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烂,是新疆的一种生命符号。达里雅博依村的村民告诉我们,他们村过去有人得了重病,还没来得及送出沙漠就在途中死了,死了就往胡杨树的树洞里一扔,用沙子一填。我想,过几千年,它就应该变成木乃伊了吧。
克里雅。
拍摄中我们发现,克里雅并不是一个和外界没有接触的部落,它只是长期生活在沙漠腹地不为人知而已。当年我去那里的时候,达里雅博依村里只有一两个人到过县城,其他的人根本就没有出过沙漠。他们的生活相当原始,基本没有货币的概念,基本生活所需的盐、火柴等物品都是村长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