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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儿流浪记-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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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经不住?您摸一摸,亲手去摸摸!”

老头把他瘦骨嶙峋的手伸过来,在我的腿上拍了拍,撅着嘴,直摇头。

我已经经历过类似的场面了,那是牛贩子来买我们奶牛的时候。他也一样在牛身上摸了又摸,又撅嘴又摇头,说那不是头好奶牛,他无法转卖。末了,他还是把牛买下牵走了。

老人也把我买下带走吗?啊!巴伯兰妈妈,巴伯兰妈妈啊!

多么不幸,她不在这儿,无法保护我。

假使我有勇气,我一定会说,昨天晚上巴伯兰还责备我是皮包骨的瘦鬼呢,嫌我的手脚太细弱。但我懂得:这样插嘴毫无用处,只能招来灾祸。因此,我默不作声。

“这样的孩子,一手可以逮一打。”老人说,“说句实话,这是个城里的孩子,因此干庄稼活肯定不行。您让他驾牛犁地试试,看他能干多久?”

“十年。”

“顶多不超过一个月。”

“可您瞧瞧他呀!”

我站在桌子的一头,在巴伯兰和老人之间,被他们推过来推过去。

“这样吧,”老人说,“不管怎样,我要他了。不过,听着,我不是买他,我向您租,每年给您二十法郎。”

“二十法郎?”

“已经是高价啦,我先付款,您可拿到四块漂亮的面值一百苏①的大洋,还可以即刻把他摆脱掉。”

①苏,法国辅币名,二十个苏等于一法郎,即五生丁。

“我如果留着他。孤儿院每月给我不止十个法郎。”

“价钱多少,我清楚。七个法郎也好,八个法郎也罢,可您还得养活他。”

“他将来能干活。”

“要是您觉得他能干活的话,您就不会想把他打发走。人们从孤儿院领走孩子,并不是为了得到抚养费,而是为了叫他们干活,使他们变成替人赚钱而不拿钱的人。还有,他如果能为您做事,您会把他留下的。”

“不管怎么说,我每月都可领取十个法郎。”

“相反,要是孤儿院不把孩子给您而给了别人,那您就什么也得不到了.您跟我做交易,那就不用有这个顾虑,只要您把手伸过来就行了。”

老人往口袋里摸了摸,掏出应钱包,从中取出四枚银币,噹噹响地往桌子上一摊。

“您想想,”巴伯兰嚷了起来,“这孩子总有一天要找到父母的。”

“那有什么关系?”

“抚养他长大的人定有重赏,要是当初不抱什么希望的话,我才不多管闲事哩!”

“要是当初不抱什么希望的话,我才不多管闲事哩!”巴伯兰这句话使我对他又增添了几分厌恶感。多么刁钻的人哪!

“正因为您现在对他父母已不抱希望,”老人说,“您才把他赶出门外。再说,他的父母万一露面,他们去找谁?当然找您,而不是找我,对不对?他们并不认识我。”

“但是您先找到了他们呢?”

“那咱们一言为定:假如有一天他找到父母,咱们就平分酬谢。我加到三十法郎。”

“四十法郎。”

“不行,您要这么多钱不可能,这小孩将来也帮不了我很多忙。”

“您想让他为您干些什么呢?要结实的腿,他有,要粗壮的胳膊,他也有。我坚持刚才说的。不过,您觉得他适合于干点什么呢?”

老人带着讥笑的神情看了看巴伯兰,小口小口地喝干了杯中的酒。

“给我作个伴吧,”他说,“我老了,有时一到晚上,经过一天的劳累之后,遇上恶劣的天气,我心情总是闷闷不乐,他可以帮我解解闷。”

“毫无疑问,他的腿干这点事倒是足够结实的。”

“不见得很行,因为他还得跳舞,翻觔斗,走路。走路之后又得翻觔斗。简而言之,他要在维泰利斯先生的杂耍班里充当一个角色。”

“这个杂耍班在哪儿?”

“维泰利斯先生嘛,正如您应当料想到的那样,就是我本人。这个戏班嘛,既然您想认识认识,那我就让您看看。”

说罢,他掀开羊皮袄,取出一只奇怪的动物放在手里。那动物刚才还夹在左胳膊下,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脯。

正是这只动物,好几次在他的羊皮袄里活动,可是它并不是我想象中的一条小狗。

我瞧着这个平生第一次见到的奇特的造物,无法说出它的名字。

这只动物穿着一件金丝饰带红罩衫,胳膊和腿一一确确实实的胳膊和腿——裸露着;它没有爪子,胳膊和腿上覆盖着的,不是肉色的白皮肤,而是一层黑皮;它的头也是黑色的,大小和我攥紧的拳头差不多;脸宽而短,鼻子向上翘着,两个鼻孔之间的间隔较大,嘴唇呈黄色;但最使我吃惊的是:它的两只眼睛紧紧挨着,滴溜溜转个不停,象镜子一样闪闪发亮。

“哎哟,一只丑猴!”巴伯兰大叫一声。

他的话使我从惊愕中醒悟过来。如果我从未见过猴的话,我至少早就听说过。原来,在我面前的不是一个黑孩子,而是一只猴。

“这是心里美先生,我戏班子里的第一个名角儿。”维泰利斯说道,“心里美,我的朋友,快向各位行个礼。”

心里美把一条腿放在嘴唇上,向我们大家送来一个飞吻。

“现在,”维泰利斯用手指着白鬈毛狗接着说,“卡比先生荣幸地将它的朋友们向在座的贵宾作一介绍。”

根据这道命令,一直呆着不动的鬈毛狗猛地爬了起来,用两条后腿竖立着,前腿交叉着放在胸前,向它的主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头上的那顶警帽差点儿贴到了地面。

礼仪完毕,卡比转向同伴,用一只爪子招呼它们过来,另一只爪子仍旧放在胸前。

那目不转睛地看着卡比的两条狗,这时也立即用后腿站立起来,各自伸出一条前腿,恰似上流社会的人们握手一样,它们庄重地向前迈出六步,又往后退三步,向观众致敬。

“卡比这个字,”维泰利斯继续说,“是意大利语卡比达诺的方便叫法,是一条领头狗,因为它最聪明,所以由它来传达我的命令;这位黑毛风雅的年轻人,叫泽比诺先生。是位风流才子,从各方面来讲,这个雅号它都当之无愧;这位体态端庄的小人儿,是道勒斯小姐,一位英国的迷人的姑娘,它也没有虚担美名。我就是和这些各有尊称的名流在一起,才得以走遍全世界,无论遇上的是好运气还是坏运气,进帐还好歹能维持生计。卡比!”

鬈毛狗交叉起两条前腿。

“卡比,请您过来,我的朋友,请您客气点——这几位全是很有教养的上流人士,我同它们说话总是注意到礼貌的。——劳驾。请您告诉这个小男孩,现在几点钟了。他的眼睛睁得象鸡蛋一样大,正看您呢。”

卡比放下交叉的双腿,走到它主人的身边。它翻开羊皮袄,在主人羊皮袄的口袋里搜了一遍,掏出一块银的大怀表。它看了看表盘,非常清晰地叫了两声,声音清楚而有力,接着细声细气地又叫了三下。

时间正好是两点三刻。

“好!”维泰利斯说,“谢谢您,卡比先生,现在,您邀请道勒斯小姐跳绳。”

卡比立即从它师傅上衣的口袋里抽出一根绳子,然后向泽比诺打了个手势,泽比诺很快站到它的对面。卡比将绳子的一端朝泽比诺扔去,它们俩一本正经地开始甩起绳圈来了。

当甩圈的动作趋于有规律的时候,道勒斯纵身跳进圈内,轻快地跳起来,它那漂亮而柔和的蓝眼睛凝视着主人的眼睛。

“您瞧,”维泰利斯说,“我的徒弟一个比一个聪明。但是,聪明只有在比较中才能显示其全部价值,这就是我要这个男孩加入我戏班子的原因。他将扮演一个傻瓜的角色,这样,我徒弟们的智慧将倍加受到赞赏。”

“啊?要他去演傻瓜?”巴伯兰打断了他的话。

“这还需要机灵才行呢。”维泰利斯接着说,“我相信在稍加训练后,这孩子是不乏机智的。再说,我们可以等着瞧,我们可以先做个试验。他若是个聪明的孩子,他会懂得:跟着维泰利斯先生,他将有幸到处游历,走遍整个法兰西和其他十个国家。他将自由自在地生活,而不必跟在牛屁股后面整天起早摸黑在同一块地里奔忙;他若是个愚蠢的孩子,他就大哭大闹。维泰利斯是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的,他就不会把他带走,那就只好让这样的孩子去孤儿院,在那里,干重活,饭又吃不饱。”

我还算聪明,能够理解这段话的意思。然而,理解与实际行动之间还有一段可怕的距离。

维泰利斯先生的徒弟们确实滑稽有趣,远游也可能非常有趣。但是,要跟着他们,和他们一起去旅行,就得离开巴伯兰妈妈。

不过我要是拒绝这样的建议,那我也不太可能留在巴伯兰妈妈的身边,或许要被送进孤儿院。这话一点不假。

我心里乱极了,眼里噙着泪水。维泰利斯用指头轻轻弹弹我的脸蛋。

“行了,”他说,“既然他没有闹,这孩子算是明白了,他的小脑袋里是装得进一点道理的。明天……”

“啊,先生!”我喊了起来,“让我留在巴伯兰妈妈身边!我求求您!”

没等我再说几句,我的话已被卡比吓人的叫声打断。此时卡比一跃扑向桌子,心里美正坐在桌子上面。

原来是趁着大伙扭头望着我的时候,心里美悄悄地拿起名师傅斟满了酒的杯子,打算一口气把它喝光。卡比是条出色的看家狗,调皮的猴子的一举一动,它全看在眼里。卡比作为一个忠实的奴仆.它想从中阻拦。

“心里美先生,”维泰利斯用严厉的口吻说,“您这个馋鬼,淘气包,站到墙角那儿去,脸对墙壁。泽比诺,您看着它,它要是乱动,就狠狠揍它一耳光。卡比先生,您呢,您是一条好狗,把您的手伸过来让我握一握。”

猴子发出几声呜咽表示遵命;卡比则洋洋自得地向它的师傅伸出爪子。

“现在,言归正传,”维泰利斯继续说,“我给您三十法郎。”

“不,四十法郎。”

一场讨价还价开始了。可是维泰利斯突然插话说:

“这孩子大概在这里待腻了,让他到旅店院子里去散散心,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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