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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二集-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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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乐茶坊八仙茶坊融和坊太平坊巾子巷

珠子茶坊潘家茶坊后市街新街金波桥

连三茶坊连二茶坊荐桥两河瓦市

狮子巷

这几处都是群妓聚集之地。内中单表一个妓者,姓马名琼琼,住于上抱剑营,容貌超群,才华出众,误落风尘,每思脱其火坑,复做好人妇女,以此性爱幽闲,不肯与俗子往来,随你富商大贾,金钱巨万,不能博其破颜一笑。果是: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话说朱廷之同杨谦到于上庠,肄业余闲,走入赏心楼,两人对酌豪饮,吃了些醒酒口味。那杨谦是一个风流性格,遂访问过卖说:“那一家妓者最好?”过卖道:“只有上抱剑营马家最盛。”杨谦切记在心。从来道诗有诗友,酒有酒友,嫖有嫖友,赌有赌友,真是“物以类聚”。杨谦要到妓者家去戏耍,就有那一班帮闲之人簇拥了到马家去。那时适值马琼琼不在,马琼琼的姐姐马胜胜出来相见。那马胜胜虽不比得琼琼标致,却也毫无俗韵,清雅过人。杨谦就看上了马胜胜,破费了些珠钗之费,与胜胜相处一程。朱廷之守着妻子的教训,花柳丛中不敢胡行乱走。杨谦因廷之的妻子妒忌,也不敢挈朱廷之到马家去。只因杨谦在马家相处长久,未免朱廷之也几次到马家去同饮杯酒。不期天赐良缘,婚姻簿上注了定数,马琼琼见朱廷之生性醇和,姿性超群,文华富丽,因此就看上了朱廷之,几次央浼姐姐与杨谦说,要与朱廷之相处。杨谦因廷之妻子有吃醋拈酸之病,恐明日惹柳氏嗔怪,说他拖人落水,因此不敢兜揽。争夺被琼琼央浼不过,只得与朱廷之说知。那朱廷之原是一个真风流、假道学之人,只因被妻子拘束,没奈何做那猴狲君子行径。今番离了妻子眼前,便脱去“君子”二字,一味猴狲起来,全不知有孔子大道周公礼法,就如小学生离了先生的学堂,便思量去翻筋斗、打虎跳、戴鬼脸、支架子的一般恣意儿顽耍,况且又是一个绝色妓女招揽,怎生硬熬得住?因此一让一个肯,便明目张胆起来,与马琼琼相处。琼琼见朱廷之胸怀磊落,并无半点遮掩,倾心陪奉,真真如胶似漆,异常欢好。琼琼因是盛名之下,积攒金银绫锦不计其数,今番死心塌地在朱廷之身上,不唯不要朱廷之一文钱,反倒赔钱钞出来,与朱廷之做衣服巾履之类。日用之费,尽取给于琼琼,凡请客宴宾,都是琼琼代出。

不期肄业之期已满,杨谦苦促廷之回家,恐日后廷之妻子风闻此事,伤神破面,坏了朋友之情。廷之与琼琼两个正打得火一般热,怎生割舍?却被杨谦苦劝不过,只得告归。临别之际,琼琼再三叮嘱道:“妾堕落风尘,苦不可言,如柳絮误入污泥之中,欲飞不得。每欲脱其火坑,仍做好人风范,数年以来,留心待个有情有意之人,终不可得。妾见郎君,气宇不凡,定是青云之客,又非薄幸之人,愿托终身,不知可否?”廷之心中虽然晓得妻子有吃醋之意,实难兼容,口里只得勉强应承道:“承娘子相爱,解衣衣我,推食食我,此恩没身难报。在他人求之而不得,我不求而自来,实出望外。异日倘得侥幸,断不敢寒盟,有乖恩德。终身之事,自当作主,不必过虑。”琼琼不胜欢喜,遂作别而去。正是:

难将心里事,说与眼前人。

话说廷之回到家中,见了柳氏,咬住牙管不敢说出此事。连随身小厮,廷之狠狠吩咐,不许一言泄漏,遂瞒得铁桶相似。过得不上一月,此事渐渐露将出来。你道是怎生露出?原来廷之在家,夜夜与柳氏同…迭股而睡,每每行其云雨之事。自从贪恋了马琼琼,那精神便全副用在琼琼身上,不觉前去后空,到柳氏身上便来不得了。始初勉强支撑,不过竭力以事大国。后来支撑不来,渐有偷懒之意,苦水滴东,扯扯拽拽而已。柳氏是个聪明之人,早猜有个七八分着,遂细细盘问朱廷之道:“你向日在家间精神甚好,今在外许久,精神反觉不济,定有去头,或是与妓女相处,休得瞒我!”朱廷之本是个怕老婆之人,今日被柳氏一句道着,就如阎王殿前照胆镜一般一一照出,心胆都慌,满脸通红。自料隐瞒不过,只得一一说出,却又胸中暗暗自己安稳道:“律上一款道是自首免罪,或者娘子谅我之情,不十分罪责,也未可知。”胸中方才暗转。怎知那位娘子不能有此大雅,方才得知,早已紫胀了面皮,勃然大骂道:“你这负心汉子,薄幸男儿,恁地瞒心昧己,做此不良之事,真气死我也!”说罢,便蓦然倒地。正是:

〈知性命如何,先见四肢不动。

廷之慌张无措,一手揪住头发,一手掐住人中,忙叫丫鬟将姜汤救醒。柳氏醒来,放声大哭个不住,廷之再三劝解,只是不睬。只得央浼柳氏的兄弟柳三官到来苦劝,廷之又几次陪个小心,柳氏方才回转意来。廷之自知无礼,奉承无所不至,又毕竟亏了腰下之物小心伏事做和事老,方才干休。廷之自此之后,并不敢胡行乱走,又做起假道学先生来了,在家谨守规矩,相伴过日。

不觉光阴似箭,转眼间又是秋试之期,府县行将文书来催逼赴试。柳氏闻知这个信息,好生不乐,若留住丈夫在家,不去赴试,恐误了功名大事,三年读书辛苦,付之一场春梦;若纵放丈夫而去,恐被马琼琼小淫妇贱人勾引我官人迷恋花酒,贪欢不归。这一去正如龙投大海、虎奔高山,他倒得其所哉,我却怎生放心得下?以心问口,以口问心,好难决断。果然:

好似和针吞却线,系人肠肚闷人心。

那柳氏主意,若是男人这个jī巴或是取得下、放得上的,柳氏心生一计,定将丈夫此物一刀割下,好好藏在箱笼之中,待丈夫归来,仍旧将来装放丈夫腰下,取乐受用,岂不快哉!只因此物是个随身货,移动不得的,柳氏也付之无可奈何了。却又留丈夫不住,只得听丈夫起身。临行之际,再三叮嘱道:“休似前番!”廷之又猴狲君子起来,喏喏连声道:“不敢!不敢!”柳氏因前番与杨谦同去,惹出事端,此行不许丈夫与杨谦同走。杨谦知柳氏嗔怪,也并不敢约廷之同行。廷之独自一个来到临安,争奈偷鸡猫儿性不改,离了妻子之面,一味猴狲生性发作,就走到马琼琼家去。琼琼见廷之来到,好生欢喜,实时安排酒肴与廷之接风。廷之把妻子吃醋之意,一毫不敢在琼琼面前提起。廷之遂住于琼琼家中,免不得温习些经史。琼琼甚乐,一应费用都是琼琼代出,不费廷之一毫。廷之心中过意不去,甚是感激,因而朝夕读书不倦。幸而天从人愿,揭榜之日,果中优等,报到家中,柳氏大喜。细访来人消息,知丈夫宿在琼琼家中,一应费用都出琼琼囊橐,虽怜琼琼之有情,又恨琼琼之夺宠。毕竟恨多于怜,然亦是无可奈何之事。

谁料廷之廷试之日策文说得太直,将当时弊病一一指出,试官不喜,将他置于下甲,遂授南昌县尉,三年之后始得补官。廷之将别琼琼而回,琼琼置酒饯别,手执一杯,流涕说道:“妾本风尘贱质,深感相公不弃,情投意合,相处许久。今相公已为官人,古人道‘一贵一贱,交情乃见’,岂敢复望枕席之欢,但妾一身终身沦落,实可悲悯。愿相公与妾脱去乐籍,永奉箕帚,妾死亦甘心也!”说罢,廷之默然不语。琼琼便知其意,说道:“莫不是夫人严厉,容不得下人,相公以此不语耶?”廷之闻得此语,不觉流下泪来道:“我感娘子厚意,一生功名俱出娘子扶持,岂敢作负义王魁之事。但内人实是妒忌,不能相容,恐妨汝终身大事,以此不敢应允。”琼琼道:“夫人虽然严厉,我自小心伏事,日尽婢妾之道,不敢唐突触忤。贱妾数年以来日夜思量从良,积攒金银不下三千金,若要脱籍,不过二三百金,余者挈归君家,尽可资君用度,亦不至无功食禄于尔家也。”廷之沉吟半晌道:“此事实难,前日到家,因知与尔相处,便一气几死。暂处尚不相容,何况久居乎?幸亏舅舅相劝,方才回心转意。今过得几时,便能作此度外之雅人乎?”琼琼道:“相公何无智之甚也!世事难以执一而论,君知其一,未知其二。昔日相公为穷秀才之时,百事艰难,妇人女子之见,往往论小,今日做了官人,势利场中自然不同。他前日若不放你出来赴选,这吃醋意重,自然做不成了;既放你出来赴选,这便是功名为重之人。既然成名而回,他心亦喜。况他明明晓得有我在此,便大胆放你出来,这便是娇妒之人,与一概胡乱厮闹、吃醋妒忌之人自然不同,此等女人尽可感格。况前日既听兄弟解劝得,安知今日又不听兄弟之言娶得我乎?相公休得胶柱鼓瑟。事在人为,不可执迷。”廷之听了这一席话,如梦初醒道:“娘子之言,甚是有理,吾妻不听他人说话,只听舅舅言语,这果有机可乘。须要用一片水磨工夫在舅舅面前,方才有益。”果是:

安排烟粉牢笼计,感化深闺吃醋人。

琼琼又再三叮嘱道:“须要宛转小心,不可有误。妾在此专候佳音,烧香祈祷。”拜别出门。

廷之到得家间,合家欢喜,且做个庆喜筵席。不则一日,廷之赔个小心,到舅舅面前,一缘二故,说得分明,又道:“琼琼为人极其小心,情愿伏低下贱,断不敢唐突触忤。况彼囊橐尽有充余,我之为官,皆彼之力。今三年之后,方得补官,家中一贫如洗,何不借彼之资,救我之急,此亦两便之计也。昔王魁衣桂英之衣,食桂英之食,海誓山盟,永不遗弃。后来王魁中了状元,桂英连寄三首诗去,极其情深,王魁负了初心,竟置之不理。桂英惭恨,自缢而死,王魁在于任所,青天白日亲见桂英从屏风背后走出,骂其负义,日夜冤魂缠住,再不离身。后用马道士打醮超度,竟不能解,遂活捉而去。尝看此传,甚可畏怕。我今受琼琼之恩,不减桂英,今千辛万苦得此一官,岂可为负义王魁,令桂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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