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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名齐物,极好学问,多与官员士大夫往来。你将此十二字到彼求他一辨,他必
能参透。”小娥依言,径到瓦官寺求见齐公。稽首毕,便道:“弟子有冤在身,
梦中得十二字谜语,暗藏人姓名,自家愚懵,参解不出,拜求老师父解一解。”
就将袖中所书一纸,双手递与齐公。齐公看了,想着一会,摇首道:“解不得,
解不得。但老僧此处来往人多,当记着在此,逢人问去。倘遇有高明之人解得,
当以相告。”小娥又稽首道:“若得老师父如此留心,感谢不尽。”自此谢小娥
沿街乞化,逢人便把这几句请问。齐公有客来到,便举此谜相商;小娥也时时到
寺中问齐公消耗。如此多年,再没一个人解得出。说话的,若只是这样解不出,
那两个梦不是枉做了?看官,不必性急,凡事自有个机缘。此时谢小娥机缘未到,
所以如此。机缘到来,自然遇着巧的。
却说元和八年春,有个洪州判官李公佐,在江西解任,扁舟东下,停泊建业,
到瓦官寺游耍。僧齐公一向与他相厚,出来接陪了,登阁眺远,谈说古今。语话
之次,齐公道:“檀越傅闻闳览,今有一谜语,请檀越一猜!”李公佐笑道:
“吾师好学,何至及此稚子戏?”齐公道:“非是作戏,有个缘故。此间孀妇谢
小娥示我十二字谜语,每来寺中求解,说道中间藏着仇人名姓。老僧不能辨,遍
示来往游客,也多懵然,已多年矣。故此求明公一商之。”李公佐道:“是何十
二字?且写出来,我试猜看。”齐公就取笔把十二字写出来,李公佐看了一遍道:
“此定可解,何至无人识得?”遂将十二字念了又念,把头点了又点,靠在窗槛
上,把手在空中画了又画。默然凝想了一会,拍手道:“是了,是了!万无一差。”
齐公速要请教,李公佐道:“且未可说破,快去召那个孀妇来,我解与他。”齐
公即叫行童到妙果寺寻将谢小娥来。齐公对他道:“可拜见了此间官人。此官人
能解谜语。”小娥依言,上前拜见了毕。公佐开口问道:“你且说你的根由来。”
小娥呜呜咽咽哭将起来,好一会说话不出。良久,才说道:“小妇人父及夫,俱
为江洋大盗所杀。以后梦见父亲来说道:‘杀我者,车中猴,门东草。’又梦见
夫来说道:‘杀我者,禾中走,一日夫。’自家愚昧,解说不出。遍问旁人,再
无能省悟。历年已久,不识姓名,报冤无路,衔恨无穷!”说罢又哭。李公佐笑
道:“不须烦恼。依你所言,下官俱已审详在此了。”小娥住了哭,求明示。李
公佐道:“杀汝父者是申兰,杀汝夫者,是申春。”小娥道:“尊官何以解之?”
李公佐道:“‘车中猴’,‘车’中去上下各一画,是‘申’字;申属猴,故曰
‘车中猴’。‘草’下有‘门’,‘门’中有‘东’,乃‘兰’字也。又‘禾中
走’是穿田过;‘田’出两头,亦是‘申’字也。“一日夫’者,‘夫’上更一
画,下一‘日’,是‘春’字也。杀汝父,是申兰;杀汝夫,是申春,足可明矣。
何必更疑?”
齐公在旁听解罢,抚拿称快道:“数年之疑,一旦豁然,非明公聪鉴盖世,
何能及此?”小娥愈加恸哭道:“若非尊官,到底不晓仇人名姓,冥冥之中,负
了父夫。”再拜叩谢。就向齐公借笔来,将“申兰、申春”四字写在内襟一条带
子上了,拆开里面,反将转来,仍旧缝好。李公佐道:“写此做甚?”小娥道:
“既有了主名,身虽女子,不问那里,誓将访杀此二贼,以复其冤!”李公佐向
齐公叹道:“壮哉!壮哉!然此事却非容易。”齐公道:“‘天下无难事,只怕
有心人。’此妇坚忍之性,数年以来,老僧颇识之,彼是不肯作浪语的。”小娥
因问齐公道:“此间尊官姓氏宦族,愿乞示知,以识不忘。”齐公道:“此官人
是江西洪州判官李二十三郎也。”小娥再三顶礼念诵,流涕而去。李公佐阁上饮
罢了酒,别了齐公,下船解缆,自往家里。
话分两头。却说小娥自得李判官解辨二盗姓名,便立心寻访。自念身是女子,
出外不便,心生一计,将累年乞施所得,买了衣服,打扮作男子模样,改名谢保。
又买了利刀一把,藏在衣襟底下。想道:“在湖里遇的盗,必是原在江湖上走,
方可探听消息。”日逐在埠头伺候,看见船上有雇人的,就随了去,佣工度日。
在船上时,操作勤紧,并不懈怠,人都喜欢雇他。他也不拘一个船上,是雇着的
便去。商船上下往来之人,看看多熟了。水火之事,小心谨秘,并不露一毫破绽
出来。但是船到之处,不论那里,上岸挨身察听体访。如此年余,竟无消耗。
一日,随着一个商船到浔阳郡,上岸行走,见一家人家竹户上有纸榜一张,
上写道:“雇人使用,愿者来投。”小娥问邻居之儿“此是谁家要雇用人?”邻
人答应“此是申家,家主叫做申兰,是申大官人。时常要到江湖上做生意,家里
止是些女人,无个得力男子看守,所以雇唤。小娥听得“申兰”二字,触动其心,
心里便道:“果然有这个姓名!莫非正是此贼?”随对邻人说道:“小人情愿投
赁佣工,烦劳引进则个。”邻人道:“申家急缺人用,一说便成的;只是要做个
东道谢我。”小娥道:“这个自然。”
邻人问了小娥姓名地方,就引了他,一径走进申家。只见里边踱出一个人来,
你道生得如何?但见:
伛兜怪脸,尖下颏,生几茎黄须;突兀高颧,浓眉毛,压一双赤眼。出言如
虎啸,声撼半天风雨寒;行步似狼奔,影摇千尺龙蛇动。远观是丧船上方相,近
觑乃山门外金刚。
小娥见了吃了一惊,心里道:“这个人岂不是杀人强盗么?”便自十分上心。
只见邻人道:“大官人要雇人,这个人姓谢名保,也是我们江西人,他情愿投在
大官人门下使唤。”申兰道:“平日作何生理的?小娥答应道:“平日专在船上
趁工度日,埠头船上多有认得小人的。大官人去问问看就是。”申兰家离埠头不
多远,三人一同走到埠头来。问问各船上,多说着谢保勤紧小心、志诚老实许多
好处。申兰大喜。小娥就在埠头一个认得的经纪家里,借着纸墨笔砚,自写了佣
工文契,写邻人做了媒人,交与申兰收着。申兰就领了他,同邻人到家里来,取
酒出来请媒,就叫他陪待。小娥就走到厨下,掇长掇短,送酒送肴,且是熟分。
申兰取出二两工银,先交与他了。又取二钱银子,做了媒钱。小娥也自体己秤出
二钱来,送那邻人。邻人千欢万喜,作谢自去了。申兰又领小娥去见了妻子蔺氏。
自此小娥只在申兰家里佣工。
小娥心里看见申兰动静,明知是不良之人,想着梦中姓名,必然有据,大分
是仇人。然要哄得他喜欢亲近,方好探其真确,乘机取事。故此千唤千应,万使
万当,毫不逆着他一些事故。也是申兰冤业所在,自见小娥,便自分外喜欢。又
见他得用,日加亲爱,时刻不离左右,没一句说话不与谢保商量,没一件事体不
叫谢保营干,没一件东西不托谢保收拾,已做了申兰贴心贴腹之人。因此,金帛
财宝之类,尽在小娥手中出入。看见旧时船中掠去锦绣衣服、宝玩器具等物,都
在申兰家里。正是:见鞍思马,睹物思人。每遇一件,常自暗中哭泣多时。方才
晓得梦中之言有准,时刻不忘仇恨。却又怕他看出,愈加小心。
又听得他说有个堂兄弟叫做二官人,在隔江独树浦居住。小娥心里想道:
“这个不知可是申春否?父梦既应,夫梦必也不差。只是不好问得姓名,怕惹疑
心。如何得他到来,便好探听。”却是小娥自到申兰家里,只见申兰口说要到二
官人家去,便去了经月方回,回来必然带好些财帛归家,便分付交与谢保收拾,
却不曾见二官人到这里来。也有时口说要带谢保同去走走,小娥晓得是做私商勾
当,只推家里脱不得身;申兰也放家里不下,要留谢保看家,再不提起了。但是
出外去,只留小娥与妻蔺氏,与同一两个丫鬟看守,小娥自在外厢歇宿照管。若
是蔺氏有甚差遣,无不遭依停当。合家都喜欢他,是个万全可托得力的人了。说
话的,你差了。小娥既是男扮了,申兰如何肯留他一个寡汉伴着妻子在家?岂不
疑他生出不伶俐事来?看官,又有一说,申兰是个强盗中人,财物为重,他们心
上有甚么闺门礼法?况且小娥有心机,申兰平日毕竟试得他老实头,小心不过的,
不消虑得到此。所以放心出去,再无别说。
且说小娥在家多闲,乘空便去交结那邻近左右之人,时时买酒买肉,破费钱
钞在他们身上。这些人见了小娥,无不喜欢契厚的。若看见有个把豪气的,能事
了得的,更自十分倾心结纳,或周济他贫乏,或结拜做弟兄,总是做申兰这些不
义之财不着。申兰财物来得容易,又且信托他的,那里来查他细帐?落得做人情。
小娥又报仇心重,故此先下工夫,结识这些党羽在那里。只为未得申春消耗,恐
怕走了风,脱了仇人。故此申兰在家时,几番好下得手,小娥忍住不动,且待时
至而行。
如此过了两年有多。忽然一日,有人来说:“江北二官人来了。”只见一个
大汉同了一伙拳长臂大之人,走将进来,问道:“大哥何在?”小娥应道:“大
官人在里面,等谢保去请出来。”小娥便去对申兰说了。申兰走出堂前来道:
“二弟多时不来了,甚风吹得到此?况且又同众兄弟来到,有何话说?”二官人
道:“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