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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们又起行,游过了郑仙岩,又到菖蒲涧去,在山泉流处歇了脚。下游的石上,那不知名的山禽在那里洗午澡,从乱去堆积处,露出来的阳光指示她们快到未时了,麟趾一意要看看神仙是什么样子,她还有登摩星岭的勇气。她们走过几个山头,不觉把路途迷乱了。越走越不是路,她们巴不得立刻下山,寻着原路回到村里。
出山的路被她们找着了,可不是原来的路径,夕阳当前,天涯的白云已渐渐地变成红霞。正在低头走着,前面来了十几个背枪的大人物,宜姑心里高兴,等他们走近跟前,便问其中的人燕塘的大路在那一边。那班人听说她们所问的话,知道是两只迷途的羊羔,便说他们也要到燕塘去。宜姑的村落正离燕塘不远,所以跟着他们走。
原来她们以为那班强盗是神仙的使者,安心随着他们走。走了许久,二人被领到一个破窑里,那里有一个人看守着她们,那班人又匆忙地走了。麟趾被日间游山所受的快活迷住,没想到、也没经历过在那山明水秀的仙乡会遇见这班混世魔王。到被囚起来的时候,才理会她们前途的危险。她同宜姑苦口求那人怜恤她们,放她们走。但那人说若放了她们,他的命也就没了。宜姑虽然大些,但到那时,也恐吓得说出不话来。麟趾到底是个聪明而肯牺牲的孩子,她对那人说:“我家祖父年纪大了,必得有人伺候他,若把我们两人都留在这里,恐怕他也活不成。求你把大姊放回去罢,我宁愿在这里跟着你们。”那人毫无恻隐之心,任她们怎样哀求,终不发一言,到他觉得麻烦的时候,还喝她们说:“不要瞎吵!”
丑时已经过去,破窑里的油灯虽还闪着豆大的火花,但是灯心头已结着很大的灯花,不时迸出火星和发出哗剥的响,油盏里的油快要完了。过些时候,就听见人马的声音越来越近,那人说:“他们回来了。”他在窑门边把着,不一会,大队强盗进来,卸了脏物,还虏来三个十几岁的女学生。
在破窑里住了几天,那些贼人要她们各人写信回家拿钱来赎,各人都一一照办了,最后问到麟趾和宜姑,麟趾看那人的容貌很像她大哥,但好几次问他叫他,他都不大理会,只对着她冷笑。虽然如此,她仍是信他是大哥,不过仙人不轻易和凡人认亲罢了。她还想着,他们把她带到那里也许是为教她们也成仙。宜姑比较懂事,说她们是孤女,只有一个耳聋的老祖父,求他们放她们两人回去。他们不肯,说:“只有白拿,不能白放。”他们把赃物检点一下,头目叫两个伙计把那几个女学生的家书送到邮局去,便领着大队同几个女子,趁着天还未亮出了破窑,向着山中的小径前进。不晓得走了多少路程,又来到一个寨。群贼把那五个女子安置在一间小屋里。过了几天,那三个女学生都被带走,也许是她们的家人花了钱,也许是被移到到处去。他们也去打听过宜姑和麟趾的家境,知道那聋老头花不起钱来赎,便计议把她们卖掉。
宜姑和麟趾在荒寨里为他们服务,他们都很喜欢。在不知不觉中又过了几个星期。一天下午他们都喜形于色回到荒寨,两个姑娘忙着预备晚饭。端菜出来,众人都注目看着她们。头目对大姑娘说:“我们以后不再干这生活了,明天大家便要到惠州去投入民军。我们把你配给廖兄弟。”他说着,指着一个面目长得十分俊秀、年纪在二十六七左右的男子,又往下说:“他叫廖成,是个白净孩子,想一定中你的意思。”他又对麟趾说:“小姑娘年纪太小,没人要,黑牛要你做女儿,明天你就跟着他过,他明天以后便是排长了。”他呶着嘴向黑牛指示麟趾,黑牛年纪四十左右,满脸横肉,看来像很凶残。当时两个女孩都哭了,众人都安慰她们。头目说:“廖兄弟的喜事明天就要办的,各人得早起,下山去搬些吃的,大家热闹一回。”
他们围坐着谈天,两个女孩在厨房收拾食具,小姑娘神气很镇定,低声问宜姑说:“怎办?”宜姑说:“我没主意,你呢?”
“我不愿意跟那黑鬼,我一看他,怪害怕的,我们逃罢。”
“不成,逃不了!”宜姑摇头说。
“你愿意跟那强盗?”
“不,我没主意。”
她们在厨房没想出什么办法,回到屋里,一同躺在稻草褥上,还继续地想。麟趾打定主意要逃,宜姑至终也赞成她,她们知道明天一早趁他们下山的时候再寻机会。
一夜的幽暗又叫朝云抹掉,果然外头的兄弟们一个个下山去预备喜筵。麟趾扯着宜姑说:“这是时候,该走了。”她们带着一点吃的,匆匆出了小寨。走不多远,宜姑住了步,对麟趾说:“不成,我们这一走,他们回寨见没有人,一定会到处追寻,万一被他们再抓回去,可就没命了。”麟趾没说什么,可也不愿意回去。宜姑至终说:“还是你先走罢,我回去张罗他们,他们问你的时候,我便说你到山里捡柴去。你先回到我公公那里去报信也好。”她们商量妥当,麟趾便从一条那班兄弟们不走的小道下山去。宜姑到看不见她,才掩泪回到寨里。
小姑娘虽然学会昼伏夜行的方法,但在乱山中,夜行更是不便,加以不认得道路,遇险的机会很多,走过一夜,第二夜便不敢走了。她在早晨行人稀少的时候,遇见妇人女子才敢问道,遇见男子便藏起来。但她常走错了道,七大的粮已经快完了,那晚上她在小山岗上一座破庙歇脚。霎时间,黑云密布,大雨急来,随着电闪雷鸣。破庙边一棵枯树教雷劈开,雷音把麟趾的耳鼓几乎震破,电光闪得更是可怕。她想那破庙一定会塌下来把她压死,只是蹲在香案底下打抖擞。好容易听见雨声渐细,雷也不响,她不敢在那里逗留,便从案下爬出来。那时雨已止住了,天际仍不时地透漏着闪电的白光,使蜿蜒的山路,隐约可辨。她走出庙门,待要往前,却怕迷了路途,站着尽管出神。约有一个时辰,东方渐明,鸟声也次第送到她耳边,她想着该是走的时候,背着小包袱便离开那座破庙。一路上没遇见什么人,朝雾断续地把去处遮拦着,不晓得从什么地方来的泉声到处都听得见。正走着,前面忽然来了一队人,她是个惊弓之鸟,一看见便急急向路边的小丛林钻进去。那里堤防到那刚被大雨洗刷过的山林湿滑难行,她没力量攀住些草木,一任双脚溜滑下去,直到山麓。她的手足都擦破了,腰也酸了,再也不能走。疲乏和伤痛使她不能不躺在树林里一块铺着朝阳的平石上昏睡。她腿上的血,殷殷地流到石上,她一点也不理会。
林外,向北便是越过梅岭的大道,往来的行旅很多。不知经过几个时辰,麟趾才在沉睡中觉得有人把她抱起来,睁眼一看,才知道被抱到一群男女当中。那班男女是走江湖卖艺的,一队是属于卖武耍把戏的黄胜,一队是属耍猴的杜强。麟趾是那耍猴的抱起来的,那卖武的黄胜取了些万应的江湖秘药来,敷她的伤口。他问她的来历,知道她是迷途的孤女,便打定主意要留她当一名艺员,耍猴用不着女子,黄胜便私下向杜强要麟趾。社强一时任侠,也就应许了。他只声明将来若是出嫁得的财礼可以分些给他。
他们骗麟趾说他们是要到广州去,其实他们的去向无定,什么时候得到广州,都不能说。麟趾信以为真,便请求跟着他们去。那男人腾出一个竹箩,教她坐在当中,他的妻子把她挑起来。后面跟着的那个人也挑着一担行头,在他肩膀上坐着一只猕猴。他戴的那顶宽缘镶云纹的草笠上开了一个小圆洞,猕猴的头可以从那里伸出来。那人后面还跟着一个女子,牵着一只绵羊和两只狗,绵羊驮着两个包袱,最后便是扛刀枪的,麟趾与那一队人在斜阳底下向着满被野云堆着的山径前进,一霎时便不见了。
四
自从麟趾被骗以后,三四年间,就跟着那队人在江湖上往来。她去求神仙的勇气虽未消灭,而幼年的幻梦却渐次清醒。几年来除掉看一点浅近的白话报以外,她一点书也没有念,所认得的字仍是在家的时候学的,深字甚至忘掉许多。她学会些江湖伎俩,如半截美人、高跃、踏索、过天桥等等,无一不精,因此被全班的人看为台柱子,班主黄胜待她很好,常怕她不如意,另外给她好饮食。她同他们混惯了,也不觉得自己举动下流。所不改的是她总没有舍弃掉终有一天全家能够聚在一起的念头。神仙会化成人到处游行的话是她常听说的,几年来,她安心跟着黄胜走江湖,每次卖艺总是目光灼灼注视着围观的人们,人们以她为风骚,她却在认人。多少次误认了面貌与她父亲或家人相仿佛的观众。但她仍是希望着,注意着,没有一时不思念着。
他们真个回到离广州不远的一个城,住在真武庙倾破的后殿。早饭已经吃过,正预备下午的生意。黄胜坐在台阶上抽烟等着麟趾,因为她到街上买零碎东西还没回来。
从庙门外蓦然进来一个人,到黄胜跟前说:“胜哥,一年多没见了!”老杜摇摇头,随即坐在台阶上说:“真不济,去年那头绵羊死掉,小山就闷病了。它每出场不但不如从前活泼,而且不听话,我气起来,打了它一顿。那不畜生,可也奇怪,几天不吃东西,也死了。从它死后,我一点买卖也没做,指望赢些钱再买一只羊和一只猴,可是每赌必输,至终把行头都押出去了,现在来专意问大哥借一点。”
黄胜说:“我的生意也不很好,那里有钱借给你使。”
老杜是打定主意的,他所要求非得不可。他说:“若是没钱,就把人还我。”他的意思是指麟趾。
老黄急了,紧握着手,回答他说:“你说什么?那个人是你的?”
“那女孩子是我捡的,自然属于我。”
“你要,当时为何不说?那时候你说耍猴用不着她;多一个人养不起,便把她让给我。现在我已养了好几年,教会她各样玩艺,你来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