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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厅下班后,伸子和加奈子要去酒吧。房子生拉硬拽非让她们一块儿回去。
“你们两个人回去吧。我们回去了,多添乱啊。房子,你可真够怪的。”伸子说。
“不是那么回事儿。”
“那是怎么回事儿?”
“我一个人不好,你们一块儿回去吧。”
房子并没有意思要提防达吉。但是,她还是希望有人在自己的身边。
夜深了。但是,雨仍然在下着。
虽然伸子和加奈子姐妹俩拿房子开着心。可是,她们却没有任何坏心。她们兴奋地嬉闹了一阵,在爵士乐的伴奏下,离开了舞厅。
可是,回到家,却发现本该已经到了的达吉却没在。伸子和加奈子显得十分丧气。
“这是怎么回事?房子。”
加奈子问道。房子不知怎么回答。
刚才说可以让他留宿,达吉是那么高兴。可他现在去哪儿了呢?也许是到其他女人那儿去了。一想到这,房子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本来就没有达吉的寝具。大家在铺床时,特意为达吉腾出来了一个角,三个人紧紧地挤在一起睡下了。
“也不知他到底是来,还是不来。这刚开头,就让人那么操心。房子,你可够呛啊。”
加奈子说。
“房子,你喜欢他到什么程度了?”
房子没有回话。
“别藏着了。你是不是想跟你喜欢的人睡觉啊。”
灯熄灭了。在一片黑暗之中,房子声音颤抖地说:
“我喜欢的是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人。”
“真的!还有和阿达长得像的。这可没想到。”
“噢,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年轻的医生,加奈子。”
伸子对加奈子道。
“噢——是啊。”
加奈子似乎在沉思着。
房子一直把义三藏在自己的内心里,从没有和加奈子她们说过。所以她们什么也不知道。
“房子想得够高的,是单相思吧。你是想用阿达来代替一下吧?”
“怎么能说代替呢?!”
房子否定道。伸子翻了个身。
“那个医生和阿达对房子都挺亲热的嘛。不过,你一开始就对医生的事绝望了吧。绝望了,你才来这儿的吧。”
房子想:要是这么说,倒也是这么回事。
伸子和加奈子都睡熟了。房子却睡不着。她一直在等着达吉的到来。不过,等到她熬不住昏睡以后,虽然意识上她在等着达吉,但是在潜意识里她等的却是义三。在朦胧的睡梦之中,她好像在专心地做饭。那饭就是小弟弟死去的早晨请义三吃的饭。饭刚做熟了,义三却回去了。房子要在后面喊他,可就是喊不出声来。
“房子,房子。”
门外响起了达吉的招呼声。
“来了。你回来啦。”
房子赶紧起身去开门。她心头不禁一热。
“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呢。”
达吉脱下被雨淋湿的外衣。
“我想今天晚上就去挣些活动经费,结果,输了个精光,我的运气全没了。一想女孩子,赌博神就讨厌你啦。嗨,她们俩都睡了。”
“到这儿借宿,也得早点来啊。”
“我以为她们俩还没回来呢。”
说着,达吉低头看了看。
“这是阿伸吧。女人睡着了,蛮好的嘛。看那睡熟的脸,都像小孩一样。”
“是嘛。”
“可怜的人们。让我们睡吧。”
达吉只穿着内衣,鞋也脱了。
房子显得十分紧张。
“我睡这儿?”
达吉满不在乎地躺在空出来的地方。
“啊,我真想来点钱。”
“钱,我这儿有点。前天,舞厅刚发给的。你拿去用吧。”
达吉没有说话,抬起头看了看房子。房子在达吉的旁边,没有躺下,坐在那里。达吉趴在床上,点着了烟。
“我看你别再当舞女了。要是在那种地方呆下去的话,你就会变坏的。”
房子点点头。
明朗的5月
第二天早晨,雨停了。5月的阳光亮得刺目。说是早晨,其实已经将近中午时分了。吃完饭后,达吉说:
“我过会儿到东京的朋友那里,去找工作。我还想顺便找个住的地方。”
达吉站起身来。
“不过,加奈子,我还能在这儿住一次吗?”
“当然行。”
加奈子说完,脸上露出了笑意。
“阿达,你打女人主意的时候,总是这么绕圈子吗?”
“我这个人,嘴是不好。可我不打女人的主意。”
“让女人打你的主意?总而言之,这事儿问我,是不是找错了门?你去问问房子吧。”
“对房子,我就希望她别再干舞女啦。就这些。这不合房子的性格。”
加奈子无言以对,不说话了。
“我也要洗心革面,好好地去赚钱。房子也应该有她更快乐的活法。”
达吉对着加奈子她们的梳妆镜,刮起嘴边的胡子。伸子平静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不该让房子去夜总会干。阿达,你要好好地赚钱,是想结婚吗?”
“我就一句话,别人不把这个孩子当回事儿,我却要把她当回事儿。”
达吉兴冲冲地走了。当伸子和加奈子准备去夜总会上班时,达吉颇为疲惫地回来了。看那神色显得十分沮丧。不过,听那口气,还是蛮开朗的。
“我认识的那些人全是穷光蛋。我跟他们说,我跟老板闹翻了,被开掉了。他们反倒劝我,让我道歉,再回去干,累得我够呛。回来坐出租,和司机聊了聊。我打算去考个本子,也去开车。”
达吉表面上在对加奈子讲,但心里却是在向房子诉说。他把一个装着西点的白盒子放到了伸子她们前面,以此表示自己的心意。接着,他便歪斜下身子。看样子,他连坐也坐不住了。
“我先歇会儿啊。”
达吉声音微弱地说。加东子回过头,问:
“不舒服吗?”
“嗯,有点儿。”
“你让房子看看。我们走了。房子,你就别去了。”
伸子和加奈子走后,达吉就打着轻轻的鼾声睡着了。看样子,他累得够呛。房子给他盖上了被子后,觉得不好坐在他身边,便走到院里去洗衣服。
在院子里,房子忽然觉得有人在叫自己。她连忙走进屋里,发现达吉显得十分痛苦。
“怎么啦?难受吗?”
达吉从牙缝中挤出的呻吟声似乎在拼命地挤压出他体内的痛苦。房子心里一惊,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抱起达吉的头,放在自己的膝上,盯视着达吉的神情。
“噢,舒服,舒服,噢……”
达吉用下牙紧咬着嘴唇,口里断断续续地说着。他已经无法开口讲话了。
房子赶紧跑去叫医生。医生一会就来了。他一见达吉,便说:
“他得的是破伤风。”
医生说,达吉两天以前的伤在耳朵上,离脑子很近,情况很不妙。医生显得一筹莫展。
“大夫,救救他吧。让他能舒服一些吧。他太难受啦。”
房子显得十分慌乱,哭着哀求着大夫。
“受了伤的时候,要是做了预防注射就好了……”
医生道。说完,他给达吉做了血清静脉注射。注射时,达吉全身极度痉挛,房子不得不用双手按着他的身体。医生给达吉注射完强心剂、镇静剂之后,又观察了一阵,说:
“我叫一名护士来给他注射强心剂吧。”
“谢谢您,那就拜托了。”
“可是,这儿就你一个人吗?要是有亲属的话,让他们一块儿来照看一下吧。”
医生的话语里在暗示着死亡的来临。
按照医生的吩咐,房子遮住了灯光。她探身望了望达吉。极度的痉挛使达吉的脸看起来像是在欢欣地笑着。
“要活下去。啊,一定要活下去。我也愿意去爱护你。你一定要活下去。”
房子脸贴在达吉身上,祈祷似的向他倾诉着。房子的泪水淌进了达吉紧咬着的牙关里。达吉的胸部、腹部猛烈地起伏着,手和脚用力地摆动着,俯在他身上的房子几乎被甩到了一边。
“啊!”
房子惊吓得大叫起来。突然,她想起了义三。义三要是在,他一定能救达吉。他一定能救达吉。给他打电报吧。
“不行!”
房子自语道。除了达吉,她不能将自己所爱的人叫到这里。现在,在这里,她爱的是达吉,她要使达吉活下去。房子觉得在痛苦中挣扎的达吉似乎就是自己本身。她的头脑开始乱了。她紧紧贴靠在极度痉挛的达吉的身体上,发出阵阵梦吃:
“活,活下去……”
护士赶来的时候,房子和达吉似乎都到了病情危急之状了。
“怎么样啊?”
听到护士的问话,房子也只是用呆滞的目光抬头望望护士。护士以为他们两个是一对年轻夫妇,便道:
“太太,你可要挺住啊。”
说完,护士便为达吉摸了摸脉搏,同时又开始准备注射强心剂。
第十节
在昏暗的房间里
天气变化无常。一会儿是阳光明媚的晴日,温度猛然上升,就好似初夏一般。一会儿又是雨天,冷得人们只好穿上外罩或者毛衣。
但是,不论是雨天还是晴日,花匠店旁的独立房屋的挡雨窗都不曾打开过。阳光、声音都被遮隔在外面。达吉在这间昏暗的房屋里已经与死神搏斗了几天。
尽管痛苦之极,但达吉的意识似乎仍是十分清楚。他那执着的视线不断地追寻着房子。为了达吉的这种目光,房子休息的时间变得更少了。
伸子和加奈子不忍心看着两个人的可怜之状,在屋子里时总是轻轻地走路,小声地说话。晚上她们也是老老实实地准时回来。达吉的病情时时发作,使她们也无法安心入睡。不过,达吉和房子的情况过于悲惨,而且十分紧迫,伸子他们也就顾不得自己的生活不便了。
“房子,让我稍稍替替你吧。你也睡一会儿。你再这样的话,也要病倒的。”
加奈子说。
“对啊。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让加奈子替替你吧。”
伸子也附和着说。
“房子,看你那憔悴样儿,瘦得光剩眼睛了。是不是吃不下东西?”
加奈子又道。
“不过……”
房子欲言又止。
“我……没关系。”
她想说“死了也没关系”,但“死了”二字却没说出口。房子的确是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