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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法律机构。
在郡中掌管法律事务的是于公,他在当地以公平著名。据说那里被判刑的罪犯,如是于公经手的,总是心服口服,无甚怨言。于公接到这桩案子,心生疑惑。从案情看,此少妇丧夫已十来年,要改嫁婆婆早已同意,要谋财家徒四壁无财可得,根本没有丝毫犯罪动机,何况她供养婆婆长久,孝名远著,更不会做出此等事情。于公向太守禀报自己的看法,太守则以少妇供词回答。中国古代一直不禁对犯人施加肉刑,尽管有路温舒等人知道“棰楚之下,何求而不得”的实情,但是对屈打成招的后果在法理上从未有过周密的考虑,所以太守一固执己见,于公说干喉咙也无济于事。但于公实在无法执行,于是抱着此案档案,嚎啕痛哭于大堂上,哭毕,辞官急去。太守则将此女活活诛杀。
怪的是东海郡从此大旱,绵延3年,民不聊生,太守因而调任。新官上任,先通过卜筮来推测上天为何降罪。闻讯赶来的于公曰:“3年前有一孝妇冤案,从案情看,孝妇定无罪,但是前任太守一定要杀了她。问题大概就出在那里罢。”新任太守于是杀了牛,亲到孝妇墓上祭扫,并立碑为志。立时,从天普降大雨,当年全郡五谷丰登。
在这个情节曲折、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中,最主要的角色却是天。天虽无言无行,却无所不知,无所不在,无所不为。天洞悉人世间的奥秘,更惩治人世间的罪恶,保证正义的伸张。更有甚者,在古人的心目中,天还能选择人世的统治者,以吉兆宣示天子的仁德,以灾祸显示天子的失于正道。畏天敬天,乃古代人行事之根本法则。上古的《尚书》中《汤誓》记载,商朝开国之君汤欲伐夏时说:“有夏多罪,天命殛(诛杀)之”,“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前往讨伐,使夏朝归于正道)”;孔子说:“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论语·季氏》)。晚到元代的关汉卿,写《窦娥冤》时还有这段著名的曲词:
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欺硬怕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作天。哎,只落得双泪涟涟。
后人常常夸赞关汉卿在此对天地鬼神的控诉,殊不想天降6月飞雪,终促成窦娥沉冤昭雪,“你道是天公不可期、人心不可怜,不知皇天也肯从人愿”,毕竟还是天英智神明。所以在今天看来无聊之极、小事一桩的骂天斥地,在古人则成为不得了的狂悖恶行,《汉书》写上官桀之子上官安,在儿子病死时,仰面骂天,这一事已足证此人该杀之极,我们也可凭此窥见当时之流行习俗。
当然,天道神明的观念随着时光的流逝慢慢退潮,也是铁定的事实。汉代还相信皇帝真是天的儿子,后来这种神圣性就逐渐消退,宋以后更是人事化。尤其是20世纪以来,现实权威全面推行,科学和现代理论普及,中国可以说基本摆脱了天地鬼神的传统观念。但是,这种迷信的驱除是否就一定有利于善行等事在社会中的推广?稍有知识的人士当然会作否定的回答。其实道理非常简单:许多古人本也不相信天地鬼神之说,只是人世又靠什么去维持?——法律?道德?……在法律和道德后面实在还有一个更大的前提,那就是正义。但是正义不可捉摸,无影无踪,它依靠一系列生活习俗、流行观念、理论体系等慢慢铸成,而且随时代而大幅度变化,对迫于生计、无暇深思的平民百姓尤其缺乏硬性的约束力量。所以天地鬼神之说才得以萌发盛行,借无所不在的神来维系正义,一方面以此制约最高统治者,一方面规范芸芸众生,这样最节约交易费用,也最具有威慑力。后来佛学传入中土,正统士大夫虽然恪于传统理智观念,不愿接纳,但他们也知道对百姓来说地狱轮回之说更为有效,更能约束普通人的恶行,也就放任不管,甚至暗中推波助澜。明末清初的思想家、文学家魏禧已一语点破:“刑赏穷而作《春秋》,笔削穷而说地狱”,就说出了对这种非理性制约方式的需要。因为在这种迷信观念下生活,恶行必遭惩治,善行则有好报,人人更为放心,也更为放松,可以争做善事而不做或少做坏事。东海孝妇的故事,就是最好的例证。
在迷信已被基本驱除、尼采宣布“上帝已死”的今天,自我约束已经成为当代世界的首要难题。灿烂星空在我上空、道德律令在我胸中毕竟只是至圣大贤的崇高境界,自觉的道德修养对芸芸众生来说更为遥远。当然科学等领域的发展使得神道设教成为永远的陈迹。问题是如何才能造成普天之下奔走于生计的普通平民的道德自觉?在东海孝妇和《窦娥冤》之后,我们又能做些什么?相信这是时代对人文学科工作者提出的首要课题。
太子造反
汉武帝刘彻的一生,越看越像一个奇迹。以他16岁登基的经验和深宫养成的才干,不仅守成有余,而且还大刀阔斧地开辟出大帝国的一个崭新局面。他平生行事,败笔甚少,即使是他与方士的毫无效验的交往,也可看成是一种丰富想像力的努力尝试,后人可以一笑了之,用不着大相挞伐。你如果想将秦皇汉武等等一笔勾销,恐怕远不那么简单,因为后来许多帝王的表现比起他来远远不如。他平生真正的憾事,惟有太子造反、父子交恶,最后父诛亲子,铸成人寰内惨痛悲剧。
武帝29岁时,卫皇后生子刘据。以当时人的情形,至少可算中年得子,武帝尤是宠爱,早早立为太子。刘据性格仁恕温谨,与其父亲杀戮由心的脾气尤为不像,而武帝后来又生4子,卫皇后便常有如履薄冰之感。武帝察之,一日对小舅子卫青说:“汉家王朝众事草创,四边又都有外患,我不变更制度,后世无法;不出师征伐,天下不安;所以不得不劳民。如果后世一味仿效我之所为,是走旧秦的道路。太子敦重好静,一定能够安天下。如果要找守成之君,还有比太子更合适的人么?听说皇后与太子常有不安之意,其实我哪有别的想法?你可以去打个招呼。”皇后听后脱簪请罪。太子有时谏劝父亲出兵远征,武帝笑曰:“我干这种累的事情,将省力气的局面留给你,不是也可以吗?”
从各种情形来看,武帝都是有大智慧的人,他洞幽烛隐,明察秋毫,而且对待家人通情达理,包容大度。如武帝经常出巡,便将宫内与朝中大事交付给皇后、太子,回来后只听听大的处理结果,而且经常不表示任何意见。武帝用法严酷,太子则待人宽厚,常常平反父亲办的案子,弄得下面的经办人员极其恼火。皇后劝太子要多顺从父意,武帝知道了,反而责怪皇后而赞扬儿子。太子有一次去拜见母亲,入宫后很久才出来,宦官苏文便到武帝前告状,说太子调戏宫女,武帝便将太子的宫女加到200人。武帝一次身体不好,让宦官常融去叫太子,常融回来说:“太子面有喜色”,武帝嘿然不语。但等太子来到,武帝并不发作,倒看出太子有啼痕,而强颜欢笑。武帝察知真情,将常融砍头。卫皇后为人谨慎小心,很避嫌疑,所以虽因年老色衰不得宠,尚被礼遇。
为何这样一个相互理解的家庭,总要弄到父子交恶,而且必杀对方而后快?从传统的眼光来看,必有奸臣从中挑拨离间,进谗构陷。很不幸,水衡都尉(掌皇家公园及皇室财物、铸钱等)江充正好具有这种资格。
江充是邯郸人。他的妹妹为诸侯赵国的太子之妻,因此他得赵王刘彭祖的宠。后来赵太子疑心江充在父王面前说自己的坏话,将江充的父、兄抓来杀掉了。江充潜逃入京,向武帝告发赵太子种种坏事。武帝大怒,废黜赵太子,赵王为之上书求情也无济于事。
江充一见武帝,便以魁岸的身材、出奇的衣服和出色的谈吐,得到武帝的喜爱。后来他被任命为直指绣衣使者,专门监察京师一带的官吏状况。那时许多皇亲贵戚高官大吏平时奢侈多逾礼制,江充一一举劾。连武帝之姑、也是武帝岳母的长公主违反专用规定,驾车在御用大道上行驶,江充也上前拦住,将随从车骑没收入宫。一次武帝出巡,太子派使者前去问候,使者驾车在御道上狂奔,被江充抓住下狱。太子知道后,派人去说:“车马倒没什么,只是让皇帝知道我管理下人不严,就太不好了。希望江君放一马。”江充不听,上奏武帝,武帝表彰他说:“你一个臣子,就该这样啊。”江充之名大震京师。
武帝到了晚年,由于生理和心理原因,脾气渐坏,多疑症不能避免。当时一般人认为以巫蛊咒诅,或者以木偶人埋于地下,可以使得某人得病遭灾。武帝一有小恙,便疑心有人谋害自己。而江充见武帝年老,又觉得自己以前得罪过太子,怕太子即位后为难自己,便上奏说皇帝得病源于巫蛊。武帝便派江充为使者彻查。
江充以治巫蛊为名,前后杀了数万人,绝大多数当然属于冤狱,但终得主上信任。江充得寸进尺,贯彻他自己的既定意图,向武帝上奏说宫中有蛊气。他们掘地求蛊,甚至将御座搞坏,至于皇后及太子宫中则更不在话下。史书说“掘地纵横”,皇后、太子无处可以放床,而且当然从太子宫中挖出许多咒诅用的木人,还有大逆不道的帛书。许多人常常羡慕高位尊荣华贵,殊不知他们有时身受的打击与磨难更甚。正好2000年后,据说入宫搜索二毛子的拳民,要在每个宫女额上拍一下,拍出一个十字来的就是汉奸,前后也算是异曲同工。
此时,武帝在都城数百里外的甘泉宫养病,皇后、太子派去探问的使者根本不能见到帝面,他身边围着的只是一帮武帝自己认为可靠的人物,这也是独裁者晚年的普遍境况。太子打算出城向父皇辩明冤屈,他把老师石德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