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哦,你还记起那桩事儿吗?我想这也不会是一种愉快的回忆。”
“干嘛不愉快呢?我没有好好上学。你不得不给我补课!”
“可我是个蹩脚的老师。也许应该让你妈妈把这项工作承担起来的。但是早上她喜欢睡懒觉,下午呢,要么上街买东西,要么在家梳头发,你知道,或者把自己打扮起来赴什么聚会。那时候我老发脾气,我应该向你道歉。”
拜伦眯缝着眼睛用异样的目光瞥了他爸爸一眼,搔了搔他的胡子,说:“我不在乎。”
“有时候你还哭。可是你被卡车撞倒的时候倒没哭。你从来不为疼痛而哭。”
“嗯,只要你一发火,声音里带着怒气,我就害怕了。不过那算不了什么。我乐意跟你学习。我了解你。”
“你那年总算得了好分数。”
“我从来没得过那样好的分数。”
父子俩不再谈下去,他们从栅栏外面朝里张望了有几分钟光景。“好啦,我们已经看过这个地方了,”帕格说。“现在吃饭去好不好?”
“你知道吗?”拜伦依旧盯着这所房屋。“除了我在里斯本跟娜塔丽呆在一起的三天以外,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都是在这儿过的。我喜爱这所房子。”
“当军人要数海军最苦,”帕格说。“你永远扎不下根来。一家子人都象浮萍似的。”
陆海军俱乐部供应野苹果鸡尾酒时,依旧给一杯味道柔和的红色果汁,果汁盛在高脚杯子里,野苹果肉上面还粘着一片没有意义的绿叶子。蒸汽柜里的烤牛肉只有微温,而且烤得太久,就象一九二八年那时候做的一样。甚至吃饭的人们的面孔也仿佛是从前那些人——除了拜伦以外。从前他是个吃饭慢得叫人生气的瘦小孩子,现在却是个长满胡子的高大年轻人了。但他依旧吃得太慢;还是帕格先把肉吃完,虽然自始至终几乎都是他在讲话。
他想从拜伦嘴里打听出一点关于帕米拉和乔彻南·杰斯特罗的情况。他讲起杰斯特罗怎样突然闯入斯鲁特在莫斯科的寓所,以及他怎样在漫天风雪中象幽灵似的重新出现在斯巴索大厦。但他一提到塔茨伯利拒绝使用明斯克文件,还怀疑杰斯特罗可能是苏联内务部的间谍,拜伦听了就发起火来。
“什么?他真是这样吗?嗨,他要不是个伪君子,就准是个糊涂虫!天晓得,他说大家不愿意帮助犹太人倒是真的。几年来,希特勒就利用了这一点麻痹了整个世界。但是不管什么人,只要跟班瑞尔谈上五分钟的话,就看得出他是个了不起的人。也是个诚实可敬的人。”
“你相信关于大屠杀的传说吗?”
“干嘛不相信?难道德国人干不出来?只要希特勒一下命令,这样的事就会发生。”
“我自己却不那么肯定,拜伦,不过我向总统送去一份关于这件事的报告。”
拜伦张大了嘴圆瞪着眼,跟着用一种不相信的口气低声说。
“爸,你干了什么?”
“嗯,那些文件被看成是伪造的,在大使馆里被撂到一边。
我认为应该对那些文件加以进一步研究。这是一时的冲动——也许是愚蠢的——但是我这样做了。”
拜伦·亨利伸出手来,握住他爸爸的一只手,攥得紧紧的。那张留胡子的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红光。“我只能说这么一句,做得好。”
“不。我相信这是个无用的举动,那些事情是永远做不好的。不过这已是过去的事儿了。附带问你一声,你见过塔茨伯利的女儿吗?娜塔丽在罗马的飞机场上提起过跟她认识。”
“你说的是帕米拉吗?我在华盛顿见过她。怎么啦?”
“嗯,塔茨伯利父女跟我一道在战区旅行过。我觉得她是个非常勇敢而又能吃苦耐劳的姑娘。她吃了不少苦,但始终和蔼可亲,打扮得干干净净的。她从来不诉苦,也不唠叨。”
“哦,据娜塔丽讲,帕姆·塔茨伯利是天生能吃苦的。在那一点上她们俩倒不算不太相象。但是在另一些地方她们俩肯定是不相象的。娜塔丽告诉我关于她的许多事情。在巴黎,帕米拉是个胡作非为的女人。”
“真的吗?”
“真的,她有一个海明威式的男朋友,这人一向跟莱斯里·斯鲁特同住在一套公寓。她跟这个男人在一起简直闹翻了整个盖·巴瑞。然后他丢下了她,她就‘发’起神经病来。爸爸,我很想吃点点心,你也吃点儿吗?”
“当然。”维克多·亨利忍不住坚持问下去。“怎么——神经病?”
“哎呀,你想象得出吗?跟人乱搞,想把全巴黎的酒都喝光,象个疯子似的开汽车。她开汽车绕着马赛市外的一棵树团团转,险些儿把跟她在一起的那个法国作家撞死了。怎么啦?你听了好象很恼火。”
“这是个听了叫人恼火的故事。她看去是个很好的姑娘。我要在这儿待一个星期,”帕格突然说,“除非客机改变了飞行时间。我们可以打打网球吗?”
“当然。不过我打不好了,不象在柏林那样了。”
“我也一样。”
为了避开天热,他们一清早就打网球,淋浴以后一道吃早饭。维克多·亨利不再提到帕米拉了。夜里,在呼呼响的电扇下面,醒着躺在闷热而潮湿的黑暗里,他想出种种办法重新提起这个话题。但是吃早饭时当着他儿子的面,却再也开不出口。他猜想得出拜伦会联想到他的严肃的爸爸和帕米拉·塔茨伯利之间发生了什么样的风流韵事。这个小伙子会认为这纯粹是一个中年人的不正派行为——反常的,不体面的,可怜巴巴的。现在连维克多·亨利自己有时候也是这样看待这个问题的。
一天,胡班中校说服了他一同到巴萨那所住宅里去吃午饭。拜伦执拗地不肯同去。帕格在四周都是开花的树木的游泳池里游了很长时间,吃了一顿可口的咖喱饭;午睡过后,他打网球赢了埃斯特上尉。这个下午非常令人满意。在他离开以前,胡班和埃斯特在面临花园的阳台上一面喝着甜酒,一面满怀信心地谈论着拜伦。两人都认为拜伦是个天生的潜艇军官;他们说,他好象只缺少军人的索质。拜伦承认他有不服从和懒惰的缺点,并且坦白地表示只要在“乌贼号”潜艇上服役,他就决不想改正。他念念不忘地想调到大西洋去,但是胡班耐心地向他父亲指出,这是不可能的。在马尼拉没有军官替换他;游艇中队的人员离编制还差很多;“乌贼号”如果少去一个值班军官,就不能下海。拜伦只有下决心使“乌贼号”成为他自己的战舰。维克多·亨利在他认为适当的时刻提起了这个话题——就在第二天早上早饭以前,他俩打完网球和洗过淋浴以后,两人正在草地上喝咖啡。前几天,拜伦早晨喝咖啡的时候总是兴致勃勃的。帕格尽可能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附带问你一下,拜伦,你上次说娜塔丽飞到里斯本去是在——本月十五吗?”
“对,十五号。”
“你觉得这一次她能够成功吗?”
“老天爷,是的,最好她能够成功!他们已经取得官方一切可能的保证和最大的优先权。”
“好啦,十五号离现在没有多久了,是不是?你申请调动工作的事情——”维克多犹豫了一下,因为拜伦的脸上露出一种他非常熟悉的神色:慢怒、茫然、冷漠和内向。“你是不是可以把这件事搁下呢,至少在十五号以前?”
“搁下?你放心,早已经搁下了。我的申请已经被胡班、塔利和海军将军哈特的人事军官拒绝了。你还要我做什么?”
“我指的是你自己的思想上·勃拉尼。”
“听着,我一直在假定她是会带着娃娃回家的。要不然我也许会当个逃兵,亲自去把她接出来。但是我依旧想调动工作。我想去看他们。我想呆在他们身旁。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我自己的儿子。自从我们结婚以来,我总共才跟她一起呆了三天。”
“但是除此以外还有另外一方面。你们中队急需值班军官,我们正处在战争警戒状态,而且——”
拜伦打断了他的话。“瞧,你这是什么意思呢,爸爸?我并没有请求你到塔利那儿去,利用你对他的影响,是不是?”
“你没有这样做我确实很高兴。瑞德·塔利不能做出办不到的事儿,拜伦。他采取通融办法,让你在五月间进了潜艇学校,但那是另一回事——”
拜伦又打断他说:“老天爷,你说得不错,为了这个我要永远感激你们两个。这就是我的儿子出生在意大利的缘故,这也就是我和我的妻子被广大世界隔开的缘故。”
“我们最好还是不谈这个话题吧,”维克多·亨利说。
“这倒是个好主意,爸爸。”
拜伦在吃火腿鸡蛋时又变得亲切起来,但是维克多·亨利觉得,在这次短短的令人失望的交换意见中间,他已经失去这几天来好容易赢得的他儿子对他的好感了。
可是第二天,拜伦把他爸爸送上飞剪型客机的时候,他又变得非常亲切了。在飞机码头上,他伸出胳膊去搂着帕格。拜伦的胡子触痒了他的嘴唇,帕格情不自禁地说:“娜塔丽会喜欢这么一大把胡子吗?”听到拜伦放声大笑,帕格觉得很高兴。拜伦说:“别着急。我离开‘乌贼号’潜艇那一天,这把胡子就剃掉了。”
“那很好,我猜想是这样,拜伦。”
“浮萍被风吹散啦。”
“说得一点不错,浮萍被风吹散啦。”
“嗯,反正几天以后你就要见到华伦和杰妮丝了。真叫人高兴。替我向他们问好。”扩音喇叭呼唤乘客登上那架巨大的飞船。维克多·亨利看着他儿子的眼睛,好容易才说出一句:“瞧,我在替娜塔丽和你的孩子祈祷。”
拜伦的眼睛眨也不眨,他的目光深不可测。“我肯定你是会这样做的,爸爸,谢谢你。”
当飞剪型客机转动螺旋桨渐渐起飞的时候,他依旧站在飞机码头上呆呆地望着,两只手插在裤子后面的口袋里。在那个时刻,日本的舰队正在驶往夏威夷途中。
七百多英里长的一连串火山岩构成的、把日本跟西伯利亚松散地连接在一起的千